張衝放下杯子,道:“喝茶講究的是心境,羼了俗事,那就糟蹋了這好茶好手藝了,我看咱們還是先談正事吧。”
族長笑道:“聽何老闆說張公子是個爽快的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宅子裡外共作紋銀一百五十兩,若公子同意,現在就可交割。”
張衝搖頭道:“這個前天何老闆都已經談過了。”說着轉頭看了看何老闆,問道:“你沒把我的意思與鄧家小姐說明白嗎?”
何老闆站直身來,笑道:“自然跟小姐說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若是按張爺堅持,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加些銀子,少了五百兩是不行的。”
張衝還未開口,站在一邊的大河卻叫了起來,道:“想錢想瘋了吧,這樣的破宅子,還要五百兩,五十兩都嫌多,你們不如去搶好了。”
張衝佯怒道:“退下,這裡有你說的話嗎?也不怕讓人笑話。”又回過頭來,朝着大家拱了拱手道:“實在抱歉,是我管教不周,失禮了。我看不如這樣,一口價二百兩,如何?”
何老闆聽了,面帶難色,道:“張爺稍等,得去請了小姐的示,才能與你回話。”張衝笑着擺了擺手,道:“請便。”
何老闆轉身去了旁邊的內屋,不一會出來,對張衝道:“小姐說了,知公子是個識貨的人,四百兩,再也不能少了。”
張衝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便站起身來,徑直往外走去。
何老闆跟着追了出來,陪着笑道:“張爺何必如此急呢,有什麼不能慢慢談嗎?”張衝笑了笑,很堅決地對何老闆道:“不能。”
回到客棧,張衝對大河道:“今天晚上早些歇息,明天一早咱就上路。”大河吃了一驚,又有些捨不得那宅子,便道:“這麼急,鄧家那宅子咱就不要了。”張衝笑了笑道:“成與不成,只在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河早早收拾好了,二人吃罷早飯,與那董店東道別,董店東挽留道:“這幾日我也物色了幾處好宅院,不看看就走嗎?”
張衝笑道:“麻煩店東了。”看了看大河,大河又摸出一吊錢來,送與店東,董店東縮着手不肯接,張衝便道:“店東若是不收,我們可過意不去。你繼續幫我們留意着,我因有些急事要辦,過幾日還會來,少不得住在你這邊。”董店東這才收了錢,千恩萬謝地將二人一直送出鎮外。
黑泉鎮太小,連個車馬行都沒有,以前倒是聽說過何老闆那邊可能有馬車租,但張衝實在不願再和他費脣舌,便直接與大河兩個人步行着出發了。
出了鎮子,大河便問:“老大,咱往哪兒去?”張衝道:“先去雙河,到那邊找人往易安送了信,咱們就回野雞凹上任去也!”
大河有些擔心地問:“也不知道毛豆去河州辦事可順利?”
張衝笑道:“沒有問題的,不然我現在也不會這麼自在。”
大河看了看張衝,點了點頭道:“那倒時,老大比以前真是歡實多了。”
二人邊說邊走,突然大河低聲叫道:“老大,前面那車有古怪。”
張衝擡頭望去,卻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車上沒有車伕,只有拉車的馬兒閒得無聊的蹽着蹶子,撲哧哧地打着響鼻。
“買賣來了。”張衝輕快地吹了一聲口哨,轉頭看了大河一眼,道:“放鬆一點,應該緊張的是她們。”又朝着馬車那邊努了努嘴,“過去看看吧。”
來到馬車邊,張衝敲了敲車窗下邊的車廂的木板壁,輕聲問道:“還沒有空餘的地方嗎,能否搭我們一程?”
車廂裡便傳出一聲冷哼,裡面的人道:“張公子早就猜到了吧,又何必繞圈子,請上車來吧。”話音未落一個小女孩從車窗裡探出頭來,狠狠在瞪了張衝一眼,又把頭縮了回去,從車門口跳下車來,站在門邊冷冷地望着他們,目光兇巴巴,好象和他們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張衝笑嘻嘻地看了看那個女孩子,又朝着大河點了點頭,示意他在外面候着,便快走幾步,跳上車,鑽到了車廂裡。
“玉娘好啊。”鄧玉娘打了個哆嗦,彷彿張衝的招呼象一條毒蛇,突然鑽出來咬了她一口。“張公子請放尊重些。”鄧玉娘儘量讓自己的話音冰冷一些,“請叫我鄧小姐。”
“好吧,鄧小姐。”張衝攤了攤手,車廂很低,張衝只能躬着腰,“難道鄧小姐不先我坐下來嗎?”
鄧玉娘沒有搭理他,張衝四下裡看了看,找了個離她相對遠一些的地方坐下來,笑道:“鄧小姐一大早便在路邊等我,莫非是有什麼事嗎?”
張衝的話語裡充滿着曖昧,這讓鄧玉娘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地噁心,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跑出來私自與張衝接觸,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堅持下去了,她打起精神,道:“我們還是擺開來談吧。我家的祖宅,你最多出多少?”
“一百五十兩。”張衝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晃着身子來回地觀察着對面的鄧玉娘。鄧玉娘掛着面紗,看不清究竟長得什麼模樣,肥肥大大的紫色衫襦配上同樣沒有任何曲線變化的長裙,將她的體型嚴密地隱蔽起來,讓張衝找不出一點可以判斷其顏值的線索,這讓他有些喪氣,心不在焉地道:“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一口價,三百兩。”鄧玉娘說話乾脆利索,很有些現代職場白骨精的氣質,這讓張衝更覺得不舒服。現代的那個他,周圍除了偶爾會見到一隻嗲嗲的花瓶,清一色的全是這副德行,清高冷酷,對於象他這樣的屌絲,她們看一眼都會覺得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於是張衝便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道:“一百五十兩。”
“三百兩好嗎,我現在真的需要錢。”鄧玉孃的口氣一下子軟了下來,柔柔弱弱地,張衝的心便跟着動了一下,對於他現在來說,一二百兩銀子,真是沒什麼大不了,瞬間他有一種一定要答應她的衝動,這個衝動從心底飛出來,就要衝出他的喉嚨時,張衝卻突然咳嗽了一聲,這一下讓他清醒了過來,於是輕薄地笑了笑,道:“這不是理由,玉娘,你若是真的需要幫忙,完全可以直接說,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我想我會幫你的。”
“二百八十兩。”鄧玉娘幾乎是咬着牙根說,她恨透了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迸出來的闊少,甚至想飛起一腳,將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踹到車子下面去,但理智告訴她,她必須還得忍耐下去。
“好吧,二百八十兩就二百八十兩。”張衝突然笑了起來,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說看。”
“你把你的面紗摘下來,讓我看看你,我立即就付錢,現銀哦。”張衝咯咯地奸笑起來。
“混蛋!”鄧玉娘只恨自己平日裡沒有多學幾句罵人的髒話,不然也不會象現在這樣,除了發抖以外毫無辦法。
雖然看不到鄧玉孃的表情,但張衝還是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她的憤怒,心中便有些不忍,嘆了口氣道:“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若真的想賣,就二百兩吧。但你要清楚,那五十兩不是我漲上去的,而是給你這幾天一直派人盯着我,今天又一大早跑出來等着我的辛苦費。”
張衝的話給了鄧玉娘致命的一擊,自從聽說來了個外鄉人要買她的祖宅後,她便安排了人悄悄跟着張衝。這幾日張衝除了喝茶,便是四處看風景,訪古蹟,由此她判斷,不管張衝是什麼樣的人,但骨子裡一定帶着擺脫不掉的窮酸氣,自己家的花木和殘碑,對他來說都是難以抗拒的誘餌,無論他轉多少圈,最終還是會掉進坑裡。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暗中的安排,早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自己不顧女兒家的清白,跑出來與其做最後談判,也在人家的計算之內。鄧玉娘覺得一下子沒了力氣,幾乎要癱軟下去。
“怎麼樣,想好沒有?”張衝直直地看着她道:“你家祖宅無論多麼值錢,但在黑泉鎮這個地方只能是有價無市。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走了,誰還會來買你家宅子?你家的宅子是好,鎮上的人誰看了都眼熱,但你想沒想過,鎮上的人誰又能出得起價?”
張衝見鄧玉娘始終沒有說話,便接着說:“三思而後行,的確是件好事,但是到了四思,五思甚至六思,那就不是深思熟慮,而是多疑了。你興師動衆地把三老四少請來,無非是不相信何老闆,你懷疑我或許和他有私下的交易,許他什麼好處,纔會把價格壓下來,所以你就想把何老闆拉到明處。但你有沒有想過,何老闆是經紀,只有把宅子賣出去,他纔有錢可拿,所以他只會盡力的去說服我買你們家的宅子。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相信何老闆,不惜女兒家的清白,直接跳出來與我談,這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還有事,不能耽誤了。我看你是個女孩子,不想難爲你,現在我已經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都亮出來了,怎麼決定,你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