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店東來得很早,張衝還沒有起牀,大河便讓他站在院子裡等着。看着眼前來來回回的漢子,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又不敢再回去,只能戰戰驚驚地立着。好在時間久了,也就慢慢適應了。
董店東的客棧冷清,一年也少不了有四五十場生意,這麼多年下來,前前後後少不了見過千八百各色人等,面前這些人雖然看着兇,但卻沒有土匪的惡,也沒有官差的橫,更沒有尋常財主家人的張狂,難道他們的官兵?
董店東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這樣,張爺的來頭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心裡不禁又歡喜起來。能攀上這樣的大樹,就算把店獻給人家,人家能接就是面子。現在人家主動提出來讓自己入股,還按月給月錢,這還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想到這兒,心也急了,來回晃着身子,不時的伸頭蹺腳地探聽堂屋裡的動靜。
大河進來稟報,“董店東過來了。”張衝便笑了,對大河道:“你去告訴他,我今日不得空,什麼時候閒下來,自會派人過去請他,讓他在家安心等着。”
董店東聽了,心裡便懊喪起來,只恨自己昨日自作聰明,若這事黃了,自己不得後悔一輩子?擡頭見大河一臉送客的神情,只能對大河行了個禮,退了出來。
“去把尚誠叫進來了。”張沖洗漱完了,朝端着水盆往外走的大河吩咐了一句,便站在鏡子前整理衣裳來。收拾停妥,出了臥房的門,尚誠已經站在客廳裡候着了,張衝便指了指一邊的椅子,示意他座下,尚誠謝了座,見張衝在主位上坐定,這纔開口門,“老大招喚,不如有何吩咐?”
張衝笑了笑,道:“我現在有樁差事要交給你。我們在這鎮上出來進去的,若沒有個正經營生,日子久了,定然讓人起疑心,我有意與鎮上的董店東合夥,做客棧生意。掌櫃的由他做,帳房就由你來做,你意下如何?”
“只聽老大吩咐。”尚誠嘴上應着,但臉上卻有遲疑之意,停了停才道:“只是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帳房,只怕會耽誤事。”
張衝擺了擺手,笑道:“無妨,客棧一時半會的不會有太多的生意,這記帳又不是很難的事情,以尚兄弟的聰明才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我讓你過去,帳記得清記不清,倒不是最重要的,這客棧每日迎來送往,其中的妙處,想你也清楚,務有留點意。”
尚誠這時方明白張衝的實意,笑道:“這個在下曉得,請老大放心。”
“尚兄弟果然是個明白人。”張衝笑起來,道:“你陪我用早餐吧,邊吃邊聊,一些細節的事情,咱們再一起合計合計。”
直到吃完早飯,毛豆才走了進來。尚誠見毛豆似乎是有事要對張衝說,便起身告辭,張衝擺了擺手,讓他下去,這纔開口笑道:“一大清早的去哪兒了,見不着你的面。”
毛豆笑道:“第一次來,到處都新鮮,便出去走了走。”張衝點了點頭,道:“說說你的看法。”
毛豆道:“這地兒總起來說還算不錯,清靜得很,鄉民沒有受匪氣的侵染,還算是純樸。這裡的姓比較雜,沒有大的宗族勢力,鄧家算是比較大的,也不過七八戶,人心比較散。前後我也看了一下,離山比較近,一旦有事,我們可以迅速地撤到山上,安全沒有什麼問題。”
“果然是老斥侯,出去一早上,就摸了這麼多的情況回來。”張衝笑了笑,道:“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暫時沒有,我怎麼感覺山上的氣氛不太對啊,特別是陳有和山貓,已經很明顯地針對你了,而老楊也有些反常,雖表面上還過得去,但與往常截然不同,有些不陰不陽的,我看我們還是跟着老大上山,畢竟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張衝擺了擺手,道:“沒有關係,這樣吧,你去把大家都叫進來,我有話要說。”
剛從軍隊裡出來,大家身上還帶着非常濃烈地軍人作風,“集合。”毛豆站在門口喊了一嗓子,大家便從各處跑了過來,很自然地門前站成了一排。
“都進來說話。”張衝還是不太習慣站着訓話,自己太累,別人看着也彆扭。
衆人依次進了客廳,還按昨日的順序坐了。張衝看了看大家,笑着道:“昨夜裡睡得還都好嗎?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是想問一問大家對於以後,都有些什麼想法。”
誰都沒有開口,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服從,長官讓上哪就上哪,哪容得有什麼想法?張衝見大家都不說話,便接着說:“剛纔老高提出來,要大家跟着我一起上山,我覺得不好。”又笑着看了看毛豆道:“咱們沒辦法,已經上了山了,可弟兄們不一樣,只要不到山上,就算官府追究起來,最多是個通匪的罪名,若再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矇蔽的話,不過挨幾板子,還是良民一個。”張衝正色道:“良民這個身份很重要啊,清清白白的,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妻子兒孫,可一定要珍惜啊!”
衆人聽了,心中一凜,匪就是匪,雖說是走投無路,只能落草,但做了這麼久的官兵,誰又能真的放得下?
張衝接着道:“我們現在最大的事情就是洗白上岸,老二、老三已經差不多爬到岸邊了,費了多大的勁,老高你最清楚。新來的這些兄弟,還沒有下水,就不要再重蹈咱們的老路了,直接就在岸上站着,是最好的選擇。”
毛豆點頭道:“老大說得沒錯,不過現在我們缺少人手,只我們三個的話,只怕什麼事都辦不成。”
張衝笑道:“只要想辦,什麼事都會辦成的。現在咱們山下的事情更多,首要的是要在這黑泉鎮立住腳。昨天晚上我考慮了一下,咱們暫時先這樣,大河繼續跟我上山,老高,你到處都熟,就多辛苦,負責各處的聯絡。你們幾個都是驍騎衛的夥伴,在一起習慣了,配合起來也默契,就先不要分開,都在這鎮上住着。剛纔我已經是尚誠打了招呼,他去客棧那邊負責。老戴你便在家中坐鎮,遇事多與弟兄們商議,特別是要多聽尚誠的意見。你這邊的任務最重,頭一件,以黑泉鎮爲中心,至少方圓百里之內,何處有山,何處是水,什麼地方可以伏擊,哪個山洞能夠藏人,這些都要搞清楚,除了要詳細的地圖以外,希望你給我搞個沙盤出來,一目瞭然。”
戴敬站起身來,抱拳道:“老大盡管放心,說別的,可能弟兄不會,要做這老本行,您就瞧好吧。”張衝點頭笑道:“這個我是真放心,不過你們的偵察範圍不僅僅是這些,我還要這周圍山頭的情況,明裡暗裡有多少隊伍,山上的佈防如何,山下的暗線有哪些,各個村鎮裡有多少潑皮無賴,都要一一搞清楚。”
戴敬聽了雖有些頭大,但仍爽快的點了點頭。張衝便繼續道:“還有,這個也非常重要,要把富戶財主都搞清楚,做何營生,家底如何,家裡都有些什麼人。”說着笑了起來,道:“我們畢竟還是土匪,青黃不接時,打打秋風還是必要的。”說得大家一齊都笑起來。
“還有一點,我現在也沒有理得很清楚,我想我們還是先做起來,邊做邊看,這就是咱們出去的時候,要留意一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張家生兒子,李家嫁女兒,誰踹了孫寡婦家的門,誰家的媳婦把老公公的臉抓花了,別小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說不定就會有些有用的信息,大家都要記住了,每次出去,必須把這方面的信息帶回來一些。”
戴敬聽了,苦笑起來,這個要求有點不靠譜了,老子們怎麼說是也是王牌部隊的裡的斥侯,怎麼搞得跟個四處嚼舌頭攪是非的無賴娘們一樣。
張衝也沒太指望戴敬一下子就能重視起來,便又看了看尚誠,道:“所有的信息最後都要交到你的手裡,你負責將它們整理出來,特別是我最後說的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定要用心思,大的機會,往往都是藏在不起眼的消息裡的,我說的你可明白?”
尚誠點了點頭,道:“老大高見,我基本上想明白了。不過,能不能達到老大的要求,我有點懷疑自己的能力。”
張衝笑道:“不急,慢慢得來,這就是大海里撈針,撈得着是運氣,撈不着是情理。還有一點,你處理這些情報時,必須在這個院子裡,片紙不能出屋,一定要嚴格保密,所有有價值的情報,一律加密後再封存,你記住了嗎?”
尚誠點頭道:“這個自然應當如此,只是如何加密,還請老大明示。”張衝道:“我還要住幾日,等會咱們再細談,關於保密的規則也要詳細具體,咱們所有的人都要熟記。”
張衝交待完了,又道:“老尚,你且留一下。”便對其餘的人道:“好了,閒了這些日子大家都憋壞了吧。從現在開始,按我的要求,大家都動起吧。具體怎麼幹,大家別問我,我可沒當過斥侯,都去問老戴,這事全他說了算。”
老戴沒想到,張衝不僅沒將他們幾個兄弟拆散,反而將事情全委給自己,心裡有些感動,朝着張衝抱了抱拳,回過頭來對大夥喊了一聲:“兄弟們,開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