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定這個規矩時,當時並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互行軍禮比較拉風而已。就在剛纔,舉手放下之間,卻突然覺得軍旅氣息一下子濃了起來,平靜的小院也似乎憑添了許多金屬的質感。現在自己的隊伍正面臨大的擴張,這些貌似繁文縟節的細節,原來竟是必不可少的。
劉川正在打掃院子,見張衝帶人走進來,也急忙放下掃帚上前行了個軍禮,口中叫道:“隊長好。”屋裡的毛豆聽到聲音,也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劉川的軍禮行得不倫不類,大爲惱火,跳過來,一腳便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喝道:“滾一邊去,面對着牆,行一千個軍禮,不完成不準吃飯!”
張沖淡淡一笑,沒想到這一夜之間,毛豆便能把這兩個混混一樣的貨色整出了許多軍人的味道,不覺點了點頭,道:“老高辛苦了,人我帶回來了,你去安排他們住下吧。”
毛豆剛纔的舉動,對葉承強和馬立鬆來說,不啻於一個“下馬威”,兩個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抱拳道:“見過高大哥。”
毛豆擺了擺手,冷冷地道:“你們記住,從現在起,沒有什麼高大哥,只有高教習,聽明白了。”
二人倒也機靈,立即挺直胸脯,齊聲道:“聽明白了,高教習好!”
毛豆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們跟我來吧。”
直到進了屋,大河才湊到張衝的耳邊,小聲笑道:“這老高有點意思啊。”張衝點點頭,道:“現在是關鍵時期,老高做的不錯,你以後也要如此。”
二人正說着話,卻聽院子裡一陣腳步聲,一個小小的身影衝進屋裡,高聲叫道:“爹,你回來了嗎?”
張衝聞聲看去,卻是小六兒,只見他一身水淋淋的,臉上還沾着幾處泥巴,忍不住笑道:“你個小猴兒,這是去哪兒瘋了,看弄得跟着泥猴似的?”
小六兒笑道:“爹爹上次走的太急,我聽着信跑回來,你卻走了。這次我特地問了高大叔,知道爹爹今天回來,便去池塘捉了條魚,晚上做了,好孝敬爹爹。”
“喲,我家小六兒能耐了,不光能抓魚,還學會做魚了嗎?”張衝從心眼裡喜歡這個孩子,笑着和他開玩笑道。
小六兒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道:“做魚我真不會,不過,我找了個人來,魚做的可是呱呱叫。”
“是嗎,你從哪裡找來的名廚啊?”張衝聽了一楞,隨口問道。
“倒不什麼名廚,只是我本家的一個哥哥。”小六偷偷打量了一下張衝,見他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這才繼續道:“我這哥哥的親孃舅在義州城的大酒樓裡當掌勺的大師傅,他原先就跟着孃舅當學徒的,只是他這孃舅好賭,輸了錢,被人追債追到店裡,店東發了火,便將他們爺倆一塊趕了出來。誰想剛一出義州城,他孃舅就一個人跑了,剩下他一個人走投無路,便來投奔我叔叔了。他是前幾天上山的,我見他菜燒得好,便勸他別跟着我叔瞎混,還是跟着爹爹牢靠些,今天聽說爹爹回來,就把他領過來。”
張衝忍不住笑道:“你這魚看起來好象不容易吃啊?我道怎麼這麼有心,巴巴地抓了魚來孝敬我,卻原來是爲了你哥的事啊。”
小六兒一聽,急得跳起來,叫道:“爹爹,你可真冤枉我了,我確實是先想着抓魚孝敬您老,進來了纔想起我哥的事來,如果我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好了,小小的娃兒學人家發什麼毒誓?”張衝擺了擺手,笑道:“不就是想讓你哥過來嗎,你是我的兒子,便是沒有魚,我還能不答應你?好吧,你哥來了嗎?讓他一塊進來,我瞧瞧。”
小六兒見張衝沒有生氣,這才放心,回身跑出去,帶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張衝看了看,見面前的這個小夥子高高大大的,面相倒也憨厚,心裡有幾分滿意,和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小夥子有些靦腆地低聲應道:“回爺的話,小的叫張八一。”
“張八一?”張衝小聲唸叨了一句,心道:“老子正想擴軍,這邊就跑來一個八一,真是好采頭啊。”於是便笑道:“好名字,小六兒一直誇讚你做菜的手藝高,那你就露一手給我看看好不好?”
張八一見張衝一臉地和顏悅色,心中一喜,急忙拱身施禮應道:“能給爺出力,是小的的福份。”
張衝見張八一象是個本分的孩子,笑道:“你以後也別爺啊,小的的稱呼了,便隨着小六這邊,叫我一聲叔叔可好。”
“叔叔在上,請受侄兒一拜。”這些日子,小六兒把張衝吹得個神乎其神,兼又聽得張行及山中諸人的議論,知張衝確實是個人物,現在又見他這麼給自己面子,急忙趁勢而上,倒身便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張衝指了指小六兒,道:“快把你八一哥哥扶起來,你帶着他去廚房裡,把魚做了,今晚陪我好好喝一杯。”
小六兒興奮地答應着,拉起張八一,哥倆興沖沖去了廚房。這時,毛豆也將葉承強和馬立鬆安置好了,便進來見張衝。
張衝笑着對毛豆道:“老高啊,你乾的不錯,早知道秋演訓練時,讓你挑頭練兵好了。”毛豆急忙擺手,道:“老大,你可別碦瘮我了,我這點本事,還不是跟老大學的?對了,剛纔出去哪個小子是什麼人,這幾天我見他整日和小六兒混在一起,只是手邊的事多,一時竟忘了問了?”
張衝笑了笑道:“小六兒說是他的一個本家哥哥,燒得一手好菜,本來是上山投張行的,被小六兒給拉過來了。你留意查一查那小子的底,要是沒什麼問題,就把他留下。”
毛豆點了點頭道:“我記下了,回頭就查。”卻轉頭對大河道:“你去門邊守着,我有事與老大商量。”大河聽了,也不多問,快步來到門口,做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倚着門框警戒起來。
“老尚剛傳來消息,最近陳有他們可能會有大動作?”毛豆來到張衝身邊,壓低了聲音道。
“哦?”張衝心中一震,直了直身子坐好,道:“消息準確嗎?”
“比較可靠。”毛豆點頭道:“以前咱們還是小瞧了陳有,他在山下的暗線不少,據咱們撒出去的兄弟說,他們可能是要打清溪鎮萬財主的主意。”
“清溪鎮?”張衝皺了皺眉頭,道:“拿地圖來。”毛豆回屋取來了地圖,在桌子上鋪好了,指了指圖上清溪鎮的位置,道:“呶,就是這兒。”
張衝站起身來,趴在地圖上看了好久,擡頭盯着毛豆道:“這兒好象是杜春秋的地盤啊?”
毛豆點了點頭,道:“沒錯,是杜春秋的勢力範圍。”
“這個萬財主是什麼來頭?”
“萬財主本名萬行順,清溪土著,是做絲綢生意起家的,現有店鋪三家,除了清溪鎮的以外,在祥和縣以及河州府各有一家。除了店鋪之外,還有良田五百畝,院落三處,身價應當在八千到一萬兩之間。家中有一妻三妾,正妻也是清溪鎮人,普通農家出身,萬行順發家前訂的娃娃親。三個妾中一個姓李,是雙河鎮人,出身貧苦,是萬行順買的。一個姓江,是義州府青樓裡的歌女。還有一個姓鄭,來自河州,出身不詳。萬行順有一子一女,都是正妻所生,都沒有成家。”
張衝聽完吃了一驚,他確實沒有想到,尚誠他們刺探情報的能力會如此之強,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搞來如此詳盡的資料。張衝想了想,又問道:“萬行順和杜春秋是什麼關係。”
毛豆答道:“據查,這個萬行順應該是個正經商人,和杜春秋只是普通的生意上的來往,不象是杜的人。”
“不對。”張衝搖了搖頭道:“看萬順行的家底,算得上是個大戶了,在杜春秋眼皮子底下,能養得這麼肥,難道你不覺得有古怪嗎?”
毛豆道:“我們也都有懷疑,只是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實萬與杜有太多的勾結。老尚堅持沒有鐵證的只能是猜測,不能做爲情報。不過他已經派甄信去了清溪,估計很快就能得到準信了。”
張衝讚許地點了點頭,嘆道:“老尚確實是個搞情報的天才啊,腦子好使,思路清晰,態度嚴謹,咱們都比上他啊!”
毛豆便道:“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
“沒辦法。”張衝搖着頭,手指輕輕在點着地圖上的清溪鎮,道:“萬順行那邊一定要摸出實底來,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第一,萬順行之所以能做大,一定是有背景的,如果背後站的人不是杜春秋,那也一定是和杜不相上下的角色。第二,到清溪,雙河鎮是必經之路,這邊的一舉一動,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的,就算陳有他們能得手,但誰也不敢保證杜春秋不會在返回的路上咬他一口的。光這兩點,我敢保證,陳有他們不但吃不到這塊肥肉,被噎個半死,留條命回來,就算是他們祖上積德了。”
“老尚的分析和老大一樣,那我們怎麼辦?”毛豆有些着急地道:“這麼大的動作,單陳有和山貓那隊肯定完不成,若他們讓楊隊發話,咱們也只能跟着動,難道咱就眼睜睜地跟着他們一起去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