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喧了幾句,牛氏又要給黃蝶兒請安,張衝也不好阻攔,只得將她請了起來。來到黃蝶兒的牀前,牛氏急忙跪地,給黃蝶兒嗑了個頭,道:“賤妾牛氏,給少夫人請安。”
黃蝶兒急忙道:“是嫂嫂吧?快些起來,我帶着病,起不得身,不能給嫂嫂行禮,還請嫂嫂恕罪。”牛氏連聲道:“不敢,不敢。”這才起了身,站在黃蝶兒的身邊,看黃蝶兒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嘆了口氣道:“少夫人這天仙一樣的人兒,平白得要受這樣的罪,連我看着都心疼。”又說了幾句話,便順口問黃蝶兒得的是什麼病,狗子在一邊聽了,便搶着答道:“我家少婦人小產了,康神仙說是什麼崩了。”
牛氏聽了,急得變了臉色,拍了狗子一巴掌道:“你一個大男人家詐詐呼呼的做什麼,少婦人這病可是你這等粗人能說的。”轉頭對少夫人陪着笑道:“我家兄弟說話沒個數,少夫人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黃蝶兒笑道:“狗子兄弟一向耿直,倒是嫂嫂多慮了。”
聽黃蝶兒這麼說,牛氏覺得這東家夫婦對狗子還是相當看重的,心裡更喜。四下裡看了看,怪道:“少夫人,你身邊怎麼沒有個伺候的人?”黃蝶兒笑道:“若依着我,倒是要多帶幾個人的,但我家官人說,這次出來幾日便回去,帶多了人反而累贅,本來是連我也不帶的。也怪我不放心,怕他們幾個大男人粗手笨腳的,讓官人受苦,便非要跟着一起出來,只想如此官人起居也受用些,誰料想出了這麼檔子事,倒要勞官人照料。”說着便掉下淚來。
牛氏見了,急忙勸道:“少夫人可不敢哭,這當兒落下了病,可不是玩的。”想了想又道:“少夫人這病,少爺這麼金貴的人怎能照看的了。我說個法子,少夫人聽聽可不可行?”黃蝶兒道:“嫂嫂請講。”牛氏便道:“我家裡還有個小妹妹。我這小姑子雖說是鄉里的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但手腳勤快,也算伶俐,不如讓她過來伺候少夫人,你看如何?”
黃蝶兒沒有回話,只拿眼看着張衝。張衝當然想找個人來照料黃蝶兒,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請個不明底細的人過來,他哪裡能放心?但要是狗子的妹妹過來,那卻是再好不過了,都是一家人,至少安全沒有問題。但又想,畢竟和狗子是兄弟,讓他的妹妹過來當使喚丫頭,張衝的心裡還真邁不過這個坎去,正要開口,卻聽狗子大聲道:“嫂嫂這個主意好,就讓咱家杏花過來。”
張衝有些爲難,喃喃道:“這樣不合適,怎麼好意思勞動妹妹。”狗子聽了怪道:“自家妹子伺候自家嫂子,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不合適?嫂嫂,你也別在這兒耽誤功夫了,快回家領妹妹過來,這麼長時間沒見她了,還真有些想她。”
牛氏的心裡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她孃家也是做生意的,儘管買賣小,但是無論大小道理卻是在一樣的。這麼會的功夫,張衝身邊的人,她也知道了個大概,除了自家這個兄弟,其他的人都在商號裡是有差事的,也就是說,狗子現在靠着和張家少爺的關係吃飯,關係好有酒有肉有錢花,哪天張家少爺不待見了,那狗子可就什麼也不是了。所以,她纔想出這麼個主意,讓杏花也過來,將少夫人安撫好,到時候兄妹倆個互相照應,二條腿走路,總是穩妥些,若他們兄妹好了,自家也能跟着沾點光不是?聽狗子一說,便藉機起身告辭。
張衝見牛氏要走,急忙吩咐小金去客棧的廚房裡給家中的老人孩子訂些甜爛易食的點心,再要些臘肉火腿之類的,讓牛氏一併帶回去。牛氏推辭不過,千恩萬謝地帶着東西回家了。
牛氏的腿腳也夠利索,剛剛過午,便帶着杏花趕了回來。張衝等人見了杏花,不由得都驚呆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個子高高的,可能是早早就跟着家人勞作的關係,身材結實勻稱,比那些靠在健身房裡擼鐵鑄造出來的金剛芭比,多了幾份生氣和自然。慢長臉,兩隻大眼睛如山溪水般清澈,容貌雖然不是驚豔那種漂亮,但是耐看得很。雖然牛氏刻意下了功夫,但穿着打扮終究土了一些,不過往大家眼前一站,還是如清水出芙蓉一般,讓衆人感覺眼前一亮。
小金輕輕地拉了一下狗子,嚥了口唾沫,有些艱澀地問道:“二哥,你確定這是你親妹妹嗎?”狗子驕傲地昂着頭,道:“那是!”便緊走幾步,上前一把將妹妹拉過來,道:“小妹,還認識哥哥不?”杏花從小在山裡長大,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生人,有些害羞,低着頭靦腆地叫了一聲:“四哥。”小金聽了,身子都酥了一邊,也跟着走上前去,對杏花道:“妹子,我叫金權,跟你四哥是結義兄弟,我行三,你叫我小金哥,或者權哥都行。”
狗子見小金一臉的媚笑,覺得渾身哪兒哪兒都不舒服,急忙一把將他推開,道:“哥什麼哥,我纔是她哥,你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小金被推了個趔趄,卻也不着惱,又伸過頭來,對杏花道:“妹子,以後有什麼事,你就來找我,小金哥幫你。”把這狗子惱得不行,也顧不得杏花了,攔腰抱起小金,跑到一邊,將他扔了出去。
張衝對杏花的第一印象非常的好,見過了禮,便領着她去見黃蝶兒。黃蝶兒看了,也喜歡得很,拉着她的手,道:“真是個漂亮的小妹子,以後要辛苦你了。”杏花羞澀地笑了笑,輕聲道:“少夫人太客氣了,我是個山裡丫頭,沒見過世面,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請少夫人原諒。”黃蝶兒笑道:“別一口一個少夫人的,聽說彆彆扭扭的,以後咱就姐妹相稱,你就叫我姐姐,我叫你妹妹。”杏花聽了,興奮地拍起手來,甜甜的笑起來,道:“太好了,我從來都沒有個姐姐。”卻忽然想起嫂嫂叮囑的話,急忙低下頭,輕聲道:“您是少夫人,我可不敢。”
看着杏花將自己天真爛漫的純真性情生硬地壓制下去,張衝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不由地想起魯迅先生筆下的那個中年閏土來,“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淒涼的神情;動着嘴脣,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去他孃的厚障壁。”張衝恨恨得想着,急忙對她笑了笑,道:“杏花,你四哥和我是兄弟,你就是我的親妹子。什麼少爺夫人的,咱們就是一家人。”說着轉身對狗子道:“老二,你先領咱妹子去鎮上逛逛,去訂件衣服什麼的,遇上喜歡的什麼稀罕玩意全都買回來,咱們家的女孩子都不能受委屈,必須得漂漂亮亮、快快樂樂的,別讓人笑話咱們這些當哥的。”
沒等狗子開口,小金便接口道:“還是我陪杏花妹子去買吧,二哥打個野雞、野兔啥的行,可哪會買這些?”狗子瞪了小金一眼,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一邊,道:“你沒事做了是吧,那先去馬車擦擦,怎麼哪兒都有你?”
張衝看着他們說說笑笑地鬧在一起,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們都去吧,現在沒有什麼事,就別在這廝混了。說了這麼會的話,蝶兒也累了,都走,讓她歇會。”
見衆人出去,黃蝶兒笑着對張衝說:“真沒有想到狗子還有這麼可人的一個小妹妹。”張衝笑了笑道:“兄妹長得不一樣,不是很正常嗎?”黃蝶兒看張沖壞壞得笑,知他是想到了自己和沒耳虎,嬌嗔道:“你不許笑。”
張衝便拉下臉,輕聲地問道:“你累不累?”黃蝶兒道:“累是真累了,但卻不想睡,你陪我說會話吧。”張衝點了點頭,挨着黃蝶兒坐下,道:“你感覺怎麼樣?”黃蝶兒道:“好多了,但身子還是乏得很,一點力氣也沒有。”張衝道:“我聽康神仙說,你的體質很好,恢復的算是快的了,再過幾天你就能起來了。”
黃蝶兒聽了,神情卻一下子黯然起來,傷感地說道:“我倒是真願意這樣躺一輩子,有你陪在我身邊。”
張衝摸了摸她的頭髮,溫柔地說道:“別傻了,不管你是躺着的,還是好起來了,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除非你不理我了。”黃蝶兒道:“又說昏話,我怎麼會不理你?”
張衝握起黃蝶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說道:“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黃蝶兒輕輕地念了幾回,眼淚卻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