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婚禮上鬧劇
張自沾對“扎飛”的研究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在張自沾面前,二壩頭很自卑,因爲他除了膽子大、敢於扒墳窩子掏死人外,其他伎倆和張自沾比起來簡直一文不值。
就連一向自負的三壩頭也自愧不如,三壩頭比張自沾早入行兩年,飽讀四書五經,對五行術數頗有研究,但自從張自沾來了後,他才明白,這個世界上,除了四書五經、陰陽五行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叫作西學。
長久以來,西學都被國人所不齒,認爲那是“奇技淫巧”,兩次工業革命,中國一次都沒趕上,當西洋人在進行技術革命時,國人還在“之乎者也”。
張自沾的到來,打開了堂口看世界的一扇窗口,他懂物理、化學、生物,經常把祖爺也講蒙了,祖爺慶幸當初自己的好眼力,不顧一切將張自沾招致麾下,否則,豈不痛失一位大才!
幾個月後,祖爺將堂口從郊區遷到上海市裡。
1932年的上海,紙醉金迷。
全市放映電影的大小劇院已增至十多家,各種劇場的較量也日漸激烈,其中勢力最大的影劇院股東之一姓黃,人稱黃五爺。黃五爺很重視風水,每次新建影院選址裝潢,都會請專門的風水先生看。
當時江淮地區最有名的命理師是韋千里,時稱“南袁北韋”。袁是指袁樹珊,韋就是指韋千里。後來西安事變時,蔣介石生死未卜,宋美齡還專門找韋千里算過卦,據說算得很準,宋美齡一次就給了他幾十塊大洋。
祖爺明白,人家那是真本事,自己是虛的,要想自己名聲大噪,只有買通報行,在報紙上大做文章。宣傳噱頭就是:“大師們各有所長,韋千里擅長六壬神課,祖爺擅長鐵版神數和風水。”這樣既褒揚了自己,也沒貶低別人,不會惹來非議。
其實,多年來祖爺也一直想多找幾個高人,多學點真正的易經和占卜之術,無奈堂口事務纏身,總是不得機會。
報紙上連續報道幾次後,祖爺就出名了。慕名前來拜謁的人絡繹不絕。祖爺一般都不親自出山,大師就得有個大師的樣兒,不是極肥的狍子,不會親自動手,但如果是肥狍子,即便他們不找祖爺,祖爺也會盯上他們!
黃五爺就是祖爺盯了很久的肥狍子。
黃五爺一直想讓祖爺給他看看命局和風水,但祖爺一直笑而不應,祖爺說:“黃四爺吉人自有天相!無論算不算都是大富大貴命!”
祖爺明白,這種人黑白通吃,一旦失手,會造成很大麻煩,所以祖爺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1932年冬,機會終於來了。黃五爺的小女兒出嫁,也給祖爺發來了請帖。
祖爺應邀參加了婚宴,並帶上了二壩頭。
黃五爺給女兒辦的是入贅之婚,也就是男方到女方家,俗稱“倒插門”。
黃五爺見祖爺來了,很是高興,將祖爺禮讓進屋,招呼下人看茶。祖爺喝了幾口茶,神色凝重,低頭不說話。
黃五爺一看,忙問:“祖爺有心事?”
祖爺趕忙說:“沒事,沒事……今日五爺門庭大喜,很多事情都需要您照料,五爺儘管去忙,我在此喝茶便是……”
黃五爺見祖爺不便說,也不再問了,又對下人說:“替我招待好祖爺。”說完後徑自出屋招呼其他客人了。
黃五爺走後,祖爺對二壩頭使了個眼色,“徒弟,看看府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幫着做點事。”
二壩頭點頭:“是,祖爺。”
那下人一聽,忙說:“不必,不必,祖爺一行是貴客,哪能勞煩貴客動手?”
祖爺笑着擺擺手:“我和五爺是多年的至交,他的事如同我的事,不必客氣。”
二壩頭轉身出屋了。
一個時辰後,新郎和新娘坐上汽車,親朋好友也隨後上車,車隊駛進一個教堂。婚禮在一個大鼻子教父的主持下順利完成。隨後,所有人又坐着車來到黃五爺持重股的黃家大酒店,婚宴開始。
黃五爺財大氣粗,開的都是洋酒,上的都是硬菜。祖爺作爲黃五爺的貴客,和黃五爺坐在了同一張桌上。
很快一對新人就過來給黃五爺敬酒了。祖爺這才近距離打量到那位新郎官——一個小白臉,以前是個戲子,後來電影引入中國後,他被一家電影公司看上,當起了演員,黃五爺的女兒就是在電影中看到了他的一段表演,迷上了他。
陪酒官拿着托盤,給兩位新人滿上洋酒。小白臉舉着杯,動情地說:“岳父大人松鶴不老,壽比南山,請岳父大人滿飲此杯。”
周圍的人都豎起大拇指,極盡阿諛奉承:“真是一表人才啊!五爺千金好眼力啊,撈得這等金龜婿!”
黃五爺自然樂得合不攏嘴,他沒注意的是,祖爺也在笑,而且比他更開心。
兩位新人喝了幾杯酒後,就去別的桌敬酒了。
祖爺慢慢吃着,斜眼看了看鄰桌的二壩頭,二壩頭點點頭。
又喝了半個時辰,很多人都醉醺醺的了,祖爺注意到,兩位新人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兩人回來了,剛坐了沒多大一會兒,女的又出去了,女的回來,男的又出去了,如此反反覆覆多次。最後,兩人乾脆來到黃五爺跟前,悄悄說了幾句,黃五爺笑着說:“不舒服,就先回吧,回去早休息。”
衆人問:“怎麼回事?”
黃五爺笑着說:“年輕人的事,讓他們隨意吧。”
此時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頭自恃聰明地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此情此景,一刻值千金啊,五爺!你早該讓你的乘龍快婿領着令愛退下了,哈哈!”
衆人鬨堂大笑,黃五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婚宴散了以後,黃五爺回到府上,問女兒女婿哪裡不舒服,女兒雙頰緋紅,羞於啓齒,最後還是女婿吞吞吐吐地將事情道破:“內急,不停地小便。”
黃五爺一聽笑了:“人有三急,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女婿忙說:“止不住。”
黃五爺笑着說:“無礙。許是緊張所致。”
後半夜,女兒房間的燈還亮着,兩位新人來回走地板的聲音攪得黃五爺無法入睡。黃五爺覺得事情嚴重了,披上衣服出來看,女兒和女婿臉色蠟黃,已經直不起腰,這才感到事情不妙,趕忙吩咐下人,連夜找來郎中。郎中看後,一臉茫然,把了把脈,開了個方子。第二天抓藥喝下後,還是不管事。
後來沒有辦法了,又看西醫。
西醫是伴隨教會在中國落戶的,當時國人對西醫的懷疑就像現在外國人對中醫的懷疑。中草藥吃了幾千年了,突然吃西藥片,一般人沒那個膽兒,所以最先接觸西醫的是底層社會。貧苦老百姓自覺命賤,沒那麼多顧慮,生病了就去教會醫院看,既便宜又快速。上層人物就不一樣了,他們有名醫大夫爲其服務,壟斷着上好的中醫資源,對外來的“蠻夷醫術”不屑一顧,更不願拿自己的家人做實驗。
黃五爺是實在沒轍了,才硬着頭皮找來一個洋大夫。那大夫看後,聳聳肩,束手無策。其間,還示意這對新人把褲子脫了,檢查一下泌尿系統。黃五爺好懸沒氣死,讓自己女兒脫光了檢查下身?這大夫腦子進水了吧!最後一聲怒喝將這個大夫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