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餓虎,窮兇極惡;餓虎沒牙,乖乖認命。
沒了行兇的資本,誰還敢恃兇行惡。
一時,三鬼呆愣原地,左思右想,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壓根沒動的桃花精是怎麼做到的。
難不成是幻術?
“跪下說話,”桃花精袖袍一甩,一股威壓落去,三鬼肩上如挑山峰,一個趔趄,膝蓋重重磕下。
竟真是術法,神不知而鬼不覺,三鬼如墜深淵,徹底絕望。
新郎新娘見了,饒是知道桃花精手段不凡,心中亦是吃了一驚。
張式三個早在葬魂大陸見過桃花精,最多就是微微一驚,但第一次見的孺子牛卻是非常震驚。
跪是跪下了,說話,說什麼話?求饒的話,說了可以不死?難逃一死吧。
不說,受盡折磨,終還一死。
死定了,那休想如你的意,任你是君王,我就是不說。
同是弒君篡位,有鬼引頸就戮,有鬼希冀不死,再不求饒待幾時。
飛緣魔接連磕頭,哀求道:“君王饒命,我誠心歸服,願侍奉左右。”
這可惹惱跪一旁的食肉鬼、影子鬼,直恨的牙癢癢,橫豎一死,服這個軟作甚?
不求饒,性命丟了,傳出去臉面還在,一求饒,性命丟了,最後的尊嚴又被踐踏。
辛苦一生,苦到頭來什麼沒留下,忙碌一世,碌到最後什麼沒留下,莫名其妙成了茶餘飯後的笑話。
“你們呢?”桃花精冷眼看着二鬼。
二鬼挺直身軀,就是不說話。
桃花精等了一會,二鬼始終沒有開口,意料之中,要是開口就是怪事了,爾後說:“求生得生,求死得死,怕死,留你一命,輕生,取你性命。”
好一個有求必應。
求生得生,四字如晴天霹靂落在二鬼腦海,餘下的話更是如雷貫耳。
自己選的路,前邊有懸崖,走不走?
一條路走到黑,還是半路折返。
生死攸關,三思後行。
食肉鬼心中不知作何想,撇了眼影子鬼,更不知它作何想,當下心亂如麻,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同是賭桌上的亡命徒,反倒是沒有經營賭場的影子鬼冷靜許多,深知君王統治講究個恩威並施。
大庭廣衆抗旨不遵,不死幾個,威信何在?
恩威並施,恩于飛緣魔,好叫衆鬼知道它寬宏大量,肚裡能撐船。
不是個嗜好殺戮的君王,能短時間內得到民心,穩定軍心,更方便接手大陸。
而且,都說了求死得死,再求饒,臉面全無,又丟性命。
殺人誅心莫過此,殺鬼誅心亦如此。
就等這位來歷不明的君王立威,它卻交代一句,“你們看着辦,”走了。
還好還好,有緣無分。
張式等人安下心。
櫻順勢站起,官威拿捏得恰到好處,“我王的旨意都聽清楚了?”
坐邊上的孺子牛看呆了,心裡直呼絕了,張式和穿山豬也是驚歎不已。
“你是誰?”新郎厲聲問,身上靈壓直逼出去。
身處新郎和櫻中間的幾個鬼怪可不好受,好似身處真空地帶,半口氣都吸不了,又好似身處重力地帶,渾身被擠壓着。
無法凝魂的櫻怕是會露出馬腳。
“放肆!”孺子牛緊跟起立,不顯刻意的護在櫻前,靈力內斂,不受靈壓絲毫影響。
有意一試底細的新郎見了,便知對方實力與己相當,那說的多半是真的。
櫻繼續大放厥詞,“你敢挑釁君王法旨?”
“誤會誤會,”新娘忙出聲調解。
新郎身上的靈壓消散,語氣溫和下來,“不敢不敢,君王法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知君王還有什麼旨意?”
櫻順時而說:“無非是空着的王位,暫時由誰擔任。”
人選似乎顯而易見。
無恥,無恥至極,新娘差點兒罵出聲。
君王在時你不露面,原來是打王位的主意,等君王走了,堂而皇之坐上去。
關鍵是還沒辦法不答應,君王都說了讓它倆輔佐,那就是現在當不了君王,王位由來日五級鬼怪補缺,來日是多久?總不是眼下。
偌大的石漠大陸總需要一個管理者,無非是拳高者得,原先它倆頂多就是費些事,扶植個聽話的鬼,明面上的輔佐,暗地裡的君王。
這會倒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來就想搶走王位,光明正大地搶,一點時間都不給,真是殺了它們一個措手不及。
赤裸裸的陽謀啊,要它們眼睜睜的把王位拱手相讓。
這就不是針筒抽血,心疼來言語了,是鈍刀子割肉放血,心疼心痛。
這邊還在心疼心痛,那邊又留出餘地。
“王位理應由大陸土生土長的鬼怪擔任,既不失偏頗,也能服衆。”
多出來的下半句,聽起來就舒服多了。
但在有心鬼怪眼裡又是一回事。
這位新娘就對這倆個不知打哪來的鬼怪十分反感,哼,膽小怕事,吃相極差。
眼饞王位,坐上去怕君王問責,又不肯白白錯過王位,想從自己倆個這撈些好處。
給些好處,新郎倒是無所謂,反正日後有的是機會打交道,來日方長。
看你們有什麼說辭,才能厚着臉討要好處,新娘問:“兩位有何高見?”
櫻也不答,看向讀書人裝束的老人,責問:“你說無國無家,無一處遮風擋雨的屋檐,可知你身爲臣子,光食君祿,今君大喜,只顧心中宣泄,由此可見,罪過不小,僅殺你一鬼,恐你不服,我且叫你心服口服。”
桃花精不在,老人已經言行自由,正要插上一嘴,到嘴邊的話生生嚥了回去。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何時眼前突兀現此屋,爾罪自消。”
這件事,老人願做肯做必做。
老人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聲音洪亮,“諾!”
新郎新娘似有所覺,想開口打斷,已聽見“王位暫由你擔任。”
天上掉餡餅,怪嚇人的,也挺好的。
新郎新娘瞪大了眼睛,心中燒起怒火,欺鬼太甚,欺鬼太甚,你們怎敢如此欺我?
叫一個三級鬼怪暫任君王,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事不說傳出去,就擱在這塊大陸,它們兩個分管大陸十餘年的四級鬼怪,臉還要不要了?
何爲奇恥大辱?這就是。
滿站諸鬼更是心驚,尤以那幾個忠心新郎新娘的鬼怪,剛剛的一番話,想必都還印象深刻。
老人擡起頭,心情複雜的看着櫻,似陷入思索。
櫻道:“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繫命,道義爲之根。”
下一句: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可嘆的是我遭遇了國難的時刻,實在是無力去安國殺賊。
你不是說過,苟以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
那麼,領命吧。
老人熱淚盈眶,昂首挺胸,精神氣飽滿到了極點,“典刑在夙昔,古道照顏色。”
先賢的榜樣已經銘記在我的心裡,先賢的光輝將照耀我堅定地走下去。
一個敢給,一個敢接,要是沒有意外,假以時日必是一段佳話流傳下去。
新郎心中縱使有天大的火氣,也知道這兩個是君王的近臣,還不能明面上起爭執,用了個相對婉轉的說辭,“選個三級坐上王位,這不妥吧,君王知曉,只怕會怪罪二位。”
“以你之見,選誰?”張式笑着問。
新郎正愁無處撒氣,偏有送上門的,你是別的大陸鬼怪又怎樣,說話前不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我不介意教你做鬼。
新郎轉身看去,惡狠狠地說:“你怕是說錯地方了,這裡是石漠大陸。”
“所以更要說了。”
新郎沒想到身後的櫻會出面說,霎時腦海中冒出三個字,一夥的。
難怪會來赴宴,有恃無恐。
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而是熊豹之獸。
加一塊,可不就是四個四級,惹不起呀。
那兩位還沒受刑的三級鬼怪呢,尤其是大方給出令牌、請帖的影子鬼,野心勃勃,自以爲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到頭來做了第一個輸家,還是個小醜跳樑,自以爲是。
新郎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你們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跟我過不去,今天你們勢衆,明天定要十倍奉還。
這頓窩囊氣受的,新郎新娘沒了待下去的心情,正好藉着洞房離開。
至於是不是洞房,誰知道呢。
條案上,碧玉雙孔瓶內的一枝桃花競相開放,接着脫落枝頭,幾朵桃花飄然落地,桃花成精了,可不就是桃花精來了。
最先注意到的穿山豬心裡咯噔一下。
去而復返,緣分未盡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