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後,我老實的坐在屋門前的椅子上,身上圍着幾張大大的報紙,別人家我不知道,但是我家,染髮的東西還是齊全的,包括我戴着的染髮耳罩,那都是理髮店裡專業的。
二舅在我的身後用牙刷不停的攪拌着發膏,嘴裡還輕聲的交代着,“四寶,過了百就把頭髮剪剪,你頭髮長了要是再出白頭髮就明顯了,以後你進城在染起來也不方便,你媽那工作聽說挺忙的,夠嗆能顧得上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嗯了一聲,感覺二舅開始用牙刷在我的頭髮上一陣刷塗,“這個染髮膏一定要選擇好的知道嗎,貴點沒事兒,進城了也不要換牌子,以後等你不上學了,慢慢的不染也就沒事兒了,別人要問,你就說你是故意要弄那個灰頭髮的,時尚是不,反正他們也不知道,要是誰問你你就說他們不懂,現在年輕人我看染啥色頭髮的都有,黃的,紅的,你就說你故意染得灰的,不能一直染,這東西多好都傷身體。”
嘴角輕輕地牽了牽,我還是沒吱聲,這段時間二舅都要成老媽子了,辦完地主小舅的事兒就陸續的跟我絮叨,每天一睜眼就是不停的囑咐,不知道還以爲我一進城就要生活不能自理了。
“四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馬上就要中考了,咱好好發揮,我聽說,分兒考高點,將來就算是換大城市念高中也可以少交錢,不然你媽還得給你交挺貴的借讀費,咱能爲你媽省點就省點,別讓覺得咱去是給她找麻煩的,啊。”
我沒什麼表情的張嘴應聲,“二舅,她是我媽,現在照顧我是應該的,等我有掙錢能力了,我會回報她的。”
二舅嘆氣,“話是那麼講,但理兒不是那個理兒啊,你媽沒看着你長大,對你性格啥的也不瞭解,我不怕別的,就怕你在頭腦一熱衝動啥的,你這孩子哪都好。就是遇事有時候不冷靜,在村裡行,咱都是坐地戶,算是都認識,可是你要是去城裡了可不能誰都不吝,那誰知道誰家孩子背景是啥樣的,別給你媽找麻煩知道不。”
“嗯。”
二舅的手法很快,麻溜的染完後就收起牙刷,“好了,等半小時洗了就好了,坐着別動,要不弄衣服上洗不掉了。”
我微微的側臉看向他,“二舅,我做事都是分人的,不會給我媽捅婁子的,我拿鐮刀劈大舅媽就是想嚇唬她,沒故意往她頭上撇的,不然就算是她躲過去了我也能撇到大舅臉上,就她那樣的人,你跟她又講不了道理,你就是給了她一間房子,她也不會念咱們好的,那種人,就得給她拿住了,不然她都能騎你脖子上拉屎,這是我姥教我的。”
二舅無奈的笑笑,坐到我旁邊的小凳子上磨着曬乾的草藥,“是,你最像你姥姥,不,應該說誰帶你像誰,你太姥和姥姥的影子你身上都有,可你要知道,在村裡咋厲害都行,你姥這輩子也是在村裡厲害的,但要出去就不一樣了,你要是在城裡拿個鐮刀給人嚇到了,甭管劈沒劈到人那人家肯定都要報警給你抓起來的,遇事,一定不要衝動,退一步海闊天空知道嗎。“
我聽話的點頭,“嗯。“
二舅含笑側臉看我,“等家裡的事都穩定了一些我去城裡看你,缺啥就跟我說,我給你買了帶去,在那邊吃飯什麼的也要多注意,別糊弄,啊。”
我繼續點頭,看着二舅眼尾深下去的皺紋有些感觸的張口,“二舅,你想他嗎。”
二舅愣了愣,“誰?”
“就是你的孩子。”
二舅隨即轉過臉,一門心思的磨着,“不想。”
我咬了咬脣,“我姥走的那晚,我隱隱呼呼看到了四個人,能通過背影分辨出來的有姥姥,太姥,還有姥爺和那個二舅媽,可是,沒看到你那個孩子,他哪去了。”
二舅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嘆氣,“你姥趁着吹手進門前就給包了包扔山上了,也沒埋,山上的耗子啊,老娃子啊各種東西多,要麼扔上去也就三五天就能被吃光了,最後等喪事忙完了,我去找來着,就看見點破單子,別的啥都沒了”
我半晌沒吭聲,“二舅,你怪我嗎。”
二舅看着我苦澀的笑了笑,“我怪你啥啊,要知道,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就是你要記着,以後不要再提了,就當自己忘了,也別跟你媽提,她心思重,知道嗎。”
我點頭,“她是不是也挺內疚的。”
本來是個大好事兒,結果忽然兩條人命沒了,而且,我還是笑着出來的,一定會被人詬病的吧。
二舅搖頭,“不管她什麼心思這事兒都過去了,生孩子麼,都是從鬼門關走一遭的,這事兒跟你媽還有你,都沒關係。”
說着,二舅嘆了口氣,“其實你之前的那個二舅媽,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我看着二舅滿是複雜的眼,想着他肯定也很糾結,畢竟再婚了,很多話不能跟我現在的二舅媽說,說多了那明月心裡也不舒服。
可既然聊到這了,二舅有些感傷的低頭唸叨着,“小翠兒人好,我其實,那時候不太哎,就是我覺得和她不太合適,感覺她是外村的,才小學畢業,人大大咧咧的。
可說實話,是我配不上她,我那陣兒從部隊回來,身體有病,人家介紹的見過一面,她就同意了,三天兩頭的上門幫你姥幹活,你姥就挺喜歡她的,可她跟我結婚後就沒落什麼好,頭一年就懷孕了,但沒留住,她着急,自己給自己施壓說一定要給薛家傳個男孫。第二年,又懷了一對雙胞胎”
我有些驚訝,“雙胞胎?”
二舅點頭,滿眼鬱悶,“是,可那時候徐半仙兒給看了,說你那個二舅媽沒有子女福氣,子女都是她的剋星,會要她命的,可是她喜歡孩子啊,自己跑縣城去看,人家一說雙胞胎樂壞了,我也高興,但最後還是沒留住,直到,最後一次懷孕,倒真是唉,就這麼走了,也沒享到什麼福。”
我呆呆的看着二舅張口,:“是男孩女孩?”
“男孩兒。”
我想到了什麼,看着二舅追問,“那我的名字,本來,應該是給他的吧,保四,保住第四個,對不對?”
二舅長長的嘆了口氣,“甭管是給誰的,最起碼保住你了,不然你姥姥也怕。怕咱家到最後就沒個孩子了,四寶啊,這些東西,都過去了,人遇事要向前看的你說對不對,就算是再難接受,可是已經發生了啊,你看這時間過得多快啊,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長這麼大了。”
我挪動了一下握住二舅的手,“二舅,我謝謝你,你從來沒怪過我,還一直對我那麼好。”
二舅扯着嘴角看我笑了笑,“是我要謝謝你媽,謝謝她願意把你留在這兒,不然咱家得多冷清啊,我還要謝謝你呢,你小時候一個人就能把家裡弄得雞飛狗跳的,雖然有時候頭疼你怎麼這麼淘,但是一出門就會想,想給你帶點啥好玩兒的,家裡有你,就有牽掛,有人氣兒。”
我笑不出來,想說那個跟我一般大的男孩子要是也在就好了,那二舅就是實實在在的有了個兒子的,可是人真的沒辦法去要求一切都十全十美。
或許,媽媽給我留在姥姥家不單單是我命格硬的關係,也有些想讓我陪伴他們的念頭在吧,就像是二舅說的,家裡得有人氣兒,我要是不在,那姥姥太姥她們還得在傷感中浸泡多久啊。
“四寶啊,別怪你父母,他們,真的是太忙了,尤其是你媽媽,你媽媽啥事兒都不跟家裡說的,她小時候就跟你似得,承擔太多你姥姥的期望了,所以她離開家後就一心要在大城市出人頭地的,可她一個姑娘家,難啊,雖然你姥姥總說讓你成大先生啥的,但你別那麼高的心氣兒,咱就平平安安的就行,千萬別像你媽那麼犟,有難處了,就跟家裡說,知道嗎。”
我重重的點頭,“我知道,我去城裡後會照顧我媽,也儘量不給她添麻煩讓她太辛苦的。“
二舅呼出一口氣起身,“不管咋說,你在你媽身邊互相照顧點我也算是放心了,來,去洗頭吧。”
洗乾淨頭髮,二舅看着我輕輕的笑,:“還是黑髮看起來舒服,記得回去看見你爸多幫我謝謝他,要是沒他,咱家這關很難過的,對了,還要跟他講,我錢一定會還他的,讓他給我留個賬號,我一年還一些,最遲三年,就給他。”
我皺眉,“別這麼急,我爸有錢的,等我以後掙錢了幫你還。”
二舅不悅,“那哪行,一碼是一碼,你爸跟你媽都離婚了,借咱錢那用的是你的情分,情分本身就很難還了,錢更不能差人家,我記着那,等我以後進城了,也去看看他,好當面謝謝,你爸我雖然不熟,但人不錯,能在要緊關頭幫你的就是好人,咱不能有那種理所應當的想法,知道嗎。”
我沒在吭聲,事實上我是有點那個想法在的,我不想用我爸的錢,但我覺得,他給我拿些錢也不是啥多不應該的事兒,畢竟我沒用他怎麼操心就長大了,可二舅的話我也明白,通過這件事,我對我爸,還是很感激的,我也知道要謝謝他,孰輕孰重,都記在心裡了。
二舅是當真話癆附體了,不知道還以爲我是一去不復返了,鼓着勁兒的跟我聊天,最邪乎是有一次吃山菜餡的餃子,我就說了一嘴這個大葉芹餡的好吃二舅就趕緊上山採回來一堆大葉芹,然後給二舅媽用水給焯了一遍之後凍上,說是讓我帶到城裡,這樣啥時候想吃就都能吃到了。
一開始二舅媽是積極配合,最後受不了了當着二舅的面跟我念叨,“葆四啊,你把你二舅打包帶到城裡去吧,他恨不得把這兩間房都給你打包帶走了,你說你是去城裡唸書,是奔好前程去的,不知道還以爲你是去城裡遭罪呢,這一天的,不夠他忙活的!”
二舅聽着這話也不言語,就在旁邊傻笑。
我只得苦笑,“二舅媽,我也想說我二舅,你給減減。那個雞蛋啥的我可不要了。”
“啥?”
二舅媽還急了,“雞蛋你得拿啊,那都是當地的溜達雞下的啊,我跟你講,城裡那雞蛋都是啥玩意啊,那肉食雞沒法吃,我給你特意弄了十多隻溜達雞,給你處理完凍上了,回頭學習累了讓你媽給你熬湯,這玩意老好了。”
“十多隻雞,二舅媽,我怎麼拿啊!不要了!”
“不行,得拿,雞和雞蛋都得拿,這是好東西!”
我無語,看看,這還說我二舅呢,一個樣兒,不過,我怎麼莫名就有了一種要出嫁的感覺心裡越來越難受呢!
中考前二舅他們選了個日子給太姥他們遷完了墳,有陳李瞎子幫忙一切都很順利,本來二舅不讓我插手,但我不幹,還是跟着去了,等都忙完了就開始準備中考,忙忙叨叨的也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不過說來也奇怪,從姥姥走後,我除了偶爾夢到自己小時候跟太姥姥姥姥爺他們相處的時光再沒夢到過別的,我想,他們也是怕我擔心,或者是走不出來故意不讓我去想他們夢他們吧。
不過遺憾還是有的,就是去新墳塋地看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相口看不出去,但是沒辦法,以我目前的本事,也只能做到這步了,給姥姥他們上墳的時候我還會念叨,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日後,等我本事大了,有路子了,一定會在做調整,我時刻記着自己是薛家人,不論是陰宅還是陽宅,我都要照看好。
日子的進程開始加快,隨後就是中考,查分,我其實很討厭這種升學模式,只不過是一箇中考,就弄得草木皆兵,每一個考生都在考試結束後膽顫心驚的守着一部電話,那情形到真是跟等待宣判一樣一樣的。
我是先查的,考試前的狀態不好,也談不上什麼發揮不發揮的,四百八十五,在農村來講,上個普高還是沒問題的,但是重點肯定沒戲。
剩下的就是小六了,這傢伙如臨大敵啊,我們倆都是按得免提聽的,等到那個機械的女聲念出總分二百五十分時我一個沒忍住,就笑了,這分數,真是跟他挺配的。
小六無語的重新查,確定結果後都要哭了,對着那電話自言自語,“二百五?大姐,你逗我呢吧。”
我連日來的抑鬱真是讓他這點可憐的分弄的不治而愈,“你還是想想你怎麼跟你媽解釋你這二百五吧。”
小六鬱悶,撒氣般的把電話一推,“我成績家裡人誰沒數啊,就是我合計我怎麼也得弄到三百吧,我去,那出師表讓我背的,考試前我也是使勁兒了好吧,要麼他就再低點,要麼就再高點,二百五噁心誰呢!”
我抿着嘴看他,“哎,你說愛因斯坦要是就你這智商還能弄出相對論來麼!”
小六不服,“學習是印證天才的唯一途徑麼!愛因斯坦小時候他爸媽還覺得他智商有問題呢!你不能因爲我考了二百五你就嘲笑我,你等我”
“你考了多少分?”
好死不死的趕上那明月進來了,一聽到小六的成績當時就要炸了,“二百五啊!就是我去考也不能考這點分啊!你倒是把你禍禍家電那個精神頭拿出來點啊!”
小六顧不上我,又跟他媽激辯,“那女士!我那不是禍禍,科學是需要有獻身精神的,我搞發明創造就是需要通過不斷地實驗從而取得經驗一步步走向成功的!”
“你給我上一邊去!”
那明月不跟他掰扯那個,“你把家裡電飯鍋都禍禍壞五個了你跟我論什麼道,得。我算是明白了,你是通過飯鍋取得經驗得分的吧,一個鍋五十,五個鍋正好二百五,合計你這點經驗都來這了是吧,我還讓你禍害少了,趕明你把咱家都拆扒了還上清華了呢!”
小六氣的不行,“你就是不懂我,咱家學習有四姐就行了麼,發明創造是我的愛好,我就不是學習的料!”
那明月又看向我,“葆四,你考多少分!”在得知我的分數後算是稍微平息了一下怒火,“你看看你四姐,最起碼學生你得有些能拿出手的分數啊,二百五,你說我咋跟你爸說啊,這點分你對的起誰你!”
正說話間隋大姨進來了,第一句就問,“明月,我聽說現在中考成績出來了,你家葆四和小六都多少分啊。”
那明月胸口一挺,“葆四啊,五百多分呢!”
“那行啊!”
隋大姨看着我笑,“這分絕對考上高中了,小六呢。”
那明月白了小六一眼,“別提他了,我都上火!”
隋大姨笑着搖頭,“你上啥火啊,我告訴你。現在咱們村最上火的是李建國,他們家小雪才讓他上火呢!”
“小雪,小雪咋得了。”
隋大姨擠眉弄眼的和我二舅媽分享最新線報,“那個小雪懷孕啦,我剛纔去看半天熱鬧呢,他們家那個小雪,誰知道啥前兒跟那個孫洪勝搞到一起了,人胖麼,懷孕也不知道,這他媽還合計她老吐不知道啥毛病,領去醫院一檢查才知道的,你現在要是回家肯定能看着,剛纔李建國還跟孫洪勝他媽在家門口吵吵呢,丟老了人了!”
那明月一聽精神了,“那個李雪學習不挺好嗎,咋能跟孫洪勝那小子搞在一起呢,孫洪勝我記着去年就不念書了啊!”
隋大姨點頭,“所以啊,那個孫家小子滿身的社會習氣的不就勾搭那個李雪麼,聽李雪他爸那個意思就是要錢,不能就這麼算了!”
那明月噝了一聲,“那也太丟人了,這纔多大的小孩兒就懷孕了啊,那咋還吵吵呢,蔫吧的就私下解決得了唄。”
隋大姨挑眉,“你咋知道人家不想私下解決,是那個孫洪勝聽信兒就跑了,孫家不認,這才吵起來的,反正啥也不說了。明月,我跟你講,你家這倆孩子甭管學習好不好,管怎麼不整糟心事兒就行,要不像那個李雪似得,以後你說擱村裡還找誰啊,嫁都嫁不出去!”
我和小六對看一眼,他是覺得自己解脫了,出了這麼勁爆一個事兒他媽哪裡還會顧得上他,我是覺得,懷孕倒是意料之中,我跟李雪怎麼說都是一個學校的,孫洪勝勾搭她這事兒我也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孫洪勝曾經自己搞人體火箭彈撞李雪給自己撞出了感覺,從上初中後就對她一路死纏爛打。
雖然他不念的比較早,但我經常能看到他在學校門口等李雪,堵她,三五不時的送點小禮物,跟他哥一樣,愛搞社會那套。
一開始我還覺得沒戲呢,因爲李雪是不咋待見他的,要我被人撞了那麼一下我弄死他的心都有,誰能搭理他啊,誰知道,這一來二去的,有一天我騎自行車放學居然看見李雪抱着個娃娃坐他後座上了,當時我都懵了,還是小六在我旁邊輕飄飄的來了一句,“這就是革命感情啊,因恨生愛啊,要不我也試試?”
我白了他一眼,“你那林黛玉要是撞一下可就直接過去了,你想人鬼情未了啊。”
小六搖頭晃腦,“四姐,你真是不解風情啊。”
我解個破風情,就孫洪勝那種人,從小看到大,欺軟怕硬的主,長得噁心就算了,路子還髒,我一看他就不煩別人,真是想不通李雪看上他哪點,尤其是孫洪勝他哥孫強,一看見我就吹口哨,不過幸好有我那板磚在前,他也就是搞點破紙條子,真要是那麼堵我,我可不知道自己能幹出什麼,慣他病的。
回家的路上小六還在幸災樂禍,“你說李雪這算不算是打提前量了,回頭這孩子十八九了她還沒到四十,一出門瞅着就跟姐倆似得,搞不搞笑。”
我是笑不出來,不是合計李雪那事兒,她別說懷孕了,就是生出個哪吒都跟我沒關係,我是想我那四百來分,這要是上高中考大學不也得不上不下的啊,沒勁。
“唉,四姐,你還記着李雪小時候麼,一看見你就哼哼的,哎呦那牛的,不知道眼界多高,誰知道,一個孫洪勝就給她拿下了,我還以爲他倆就是拉拉小手呢,誰知道這下一代這麼快就出來了!”
我無聲的撇嘴,就孫洪勝?那倆眼珠子跟地主小舅似得老提溜亂轉亂看,保不齊就是奔着下一代去使勁兒的,拉小手?他有那耐心煩麼他!
快進我家大門時小六還特意朝着李雪家瞄了一眼,大門緊閉,不過爭吵聲還是能時不時的傳出來,一些村民也都還在扎堆討論,得,又給大家造話題了,不然這生活得有多無趣啊。
小六嘖嘖兩聲看向我,“四姐,你可得時刻提高警惕啊,別老着急給我找姐夫,咱得利用自己的身體優勢,可得扒拉個好的,我這小舅子還等着沾姐夫光呢!”
我咬牙瞪他,“別逼我揍你啊。”
小六嘿嘿的笑,也不想自己那二百五了,“反正我以後跟你混,這個姐夫是很重要的,不好的我可不認啊,而且,千萬要記着。別犯這種錯誤,多難耐了,你也得”
“滾!”
我受不了了,繼續瞪着他,“你當你四姐香餑餑啊,去哪都有人喜歡啊,我告訴你,姐夫的事兒你省省吧,沒姐夫!”
小六撓下巴,“呦呵,我四姐還能沒姐夫?就四姐這長相,農村卡哇伊的,你哎呦,哎哎哎!!!“
我死死的薅住他的耳朵,“卡你個頭!再在那噁心我耳朵給你擰掉啊,一天天的那嘴怎麼那麼煩人啊,本來我最近挺鬱悶的不想進城,但被你煩的我分分鐘想走了!”
小六愣了一下,“真的啊。”
我惡狠狠的鬆手,“真的!終於不用跟你睡一個炕聽你半夜放屁咬牙吧嗒嘴還叫那個小林黛玉的名字啦!”
小六不吱聲了,站在原地踹了一腳無辜的菜筐就進屋了!
我站在原地等瞪他,呦呵,還跟我來能耐了是吧!
好些天都沒有說話,隨着我慢慢的收拾起來的東西小六也越發的沉悶,好幾次我想跟以前一樣撞他逗他幾句馬上和好也沒那麼做,心裡難受,就像是窩了股火,一直也不知道朝誰去發。
李雪的事兒是沸騰了我整個暑假的,先是他爸朝着孫洪勝家要精神損失費,後來又說給兩個孩子訂婚讓人家過彩禮,最後又鬧得拿菜刀說要跟人家對命,弄得村長都出來主持公道了,原因只是,李雪家認了,而孫洪勝家不認,孫洪勝都跑了,這事兒上哪去認去。
至於事件的最終結果我是不知道的,我也不關心,就是知道李雪在這事兒的衝擊下書也不念了,整天就給自己關在房門裡誰也不見,那明月總會在給我收拾東西的空檔藉着李雪的事兒提醒我,說女孩子一定要自愛,千萬別眼皮子淺,一點糖衣炮彈啥的就暈了,不值當,你看李雪這例子不就血淋淋的麼!
我沒吭聲,也不知道說什麼,離開的日子越近,心情就越複雜
小六是肯定不去念高中的,按照他的情況念高中得拿什麼議價,就是多花好幾萬去念。
誰知道家裡啥情況,一屁股外債哪能拿出這些錢,所以也沒用誰說,小六自己就給自己安排了,說要去念中專,學什麼汽修,學費還少,他喜歡車,說不定以後就可以牛哄哄的做輛獨一無二的改裝車了!
改裝車的事兒家裡人是誰都沒合計的,那明月說對他沒啥指望,說學汽修也好,是個手藝,將來甭管是不是跟着我混,那他都餓不死,所以都沒用家庭開會研究,就讓他去縣裡讀中專了。
我的安排是一早就做好的,所以也不用大家研究出路,就是等着百日孝期一過,我媽來接我,我們就走了。
八月中旬,二舅帶着我們去給姥姥姥爺燒百日,然後在墳前撩孝布,就是把孝衣孝帶都摘下,在燒的冥紙上撩一撩,算是摘孝了,我沒哭沒鬧,很平靜的跟姥姥講我要走了,要去城裡了,讓他們別擔心,二舅看着姥爺姥姥的墳張口,“爸媽,四寶這次去的地方遠,你們要多保佑她,讓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說完,在挨個墳堆的磕頭,墳在一起就得這樣,從長到幼,不管你是給誰上墳,那按照輩分哪個墳都得燒點紙。然後依次磕頭,禮數比較多,磕到早前二舅媽的時候二舅還在旁邊唸叨,“翠兒,你跟爸媽在一起了,以後我也會多來看你,要保佑咱們家人,千萬別想不開,葆四啥都不知道,你別讓孩子心裡不好受啊。”
那明月也在旁邊念着,“小翠兒,你放寬心吧,咱年輕時都認識,我知道你是好人,世事多變,很多事咱都想不到,我以前也沒合計我最後會跟二哥走到一起,你別生氣,我不是搶若文的,我只是想照顧好他,我想你會理解的,千萬,別嚇唬我們啊。”
我擡眼看向那明月,“這個二舅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很好的,不會再嚇唬我們的。”
二舅也點頭,“明月,你別想太多了,走吧,咱回家。”
小六悶悶的還是沒話。下山下到一半時還會聽到風聲很大,那明月用力的抱住二舅的胳膊,“若文,我不是怕別的,我就是想死了能跟你葬在一起,不”
‘呼呼嗚嗚~’
風聲真的很像哭聲,二舅聞聲摟緊那明月的肩膀,“以後你不要來上墳了,咱倆的事兒以後再說,但是這些話,不要在這唸叨,翠兒聽見了,肯定難受。”
那明月有些怕還有些委屈,不停的加快腳步,直到要到家門口了才說了一句,“家裡人少了,房子又大,六要去念中專,葆四也走了,家裡以後就剩咱倆,你說,要是小翠真不樂意了哪天回來找我可怎麼辦,我不得嚇死啊。”
二舅輕聲的安慰着,:“你怕什麼,我結婚她知道的,就是找,也是生我氣,你問心無愧的。”
我沒言語,想着那個二舅媽,也是個可憐人,不過我想她應該不會再鬧的,撐死了,也就是藉着那些風聲哭一哭,畢竟,孩子沒了,而二舅,將來也未必去陪她,這些東西真挺無奈的,我理解二舅,甚至覺得他跟那明月這樣半路夫妻還很恩愛能做個伴挺不容易的。
可想着姥姥和姥爺其實,我最羨慕想要的,還是這種的,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福氣,畢竟人世多變,相扶到老,死亦同穴,不是你想要,就能做到的。
月末。
我最怕的那天還是到了,媽媽放好東西先是去給姥姥姥爺上墳,又大哭了一通後回來就準備要帶我走的事兒,我是真不知道她做什麼工作的,忙的百天都回不來,接我也是就在家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就要走。
我是事情都辦完了的,舅老爺那也去了,書也帶了幾本,再加上舅老爺本身那個性格,告不告別什麼那些客套話我也不用說,又不是不回來,鬧心的就是那一屋子書,不知道得看到啥時候。
說真的,我縷了縷,這些年滿打滿算也就看了書架的一橫趟,有些還是手抄本,很厚,特別難懂,啃得我這個累。
萬幸的是舅老爺不催我,一直就淡淡的講,慢慢看,不着急,我保守估計,看完那些書沒個十年八年的我做不到,主要是我還做不到一門心思去看,太雜,就說風水吧,有專門看山的,有專門看水的,還有專門看宅的,沒有一本書說是全權概括。
對了,還有一些書講屍變的,光那一系列,我的天,就二十多本,全是手寫的,什麼詐屍,殭屍,,綠僵,還有毛屍。血屍等等,各種特徵,變化,以及遇到後的處理手法應有盡有。
我懷疑是舅老爺以前遊學時收集寫的,我看的時候就跟看鬼故事書似得,嘴裡一直喔?哇,這種,但你說我記住多少,不造,誰知道我遇到前兒這腦子裡能不能有概念,現在看着,就像是再看離我齁老遠的另一個世界的事兒似得。
二舅肯定是啥事兒都有一說一說清楚的,看見我媽就跟她講了跟我爸借了十萬塊錢的事情,我媽聽完沒什麼反應,只是看了我一眼,“有錢記得還他就好了,我不想欠他的。”
“你放心,我肯定還,不會一直欠的,就是他回來了嗎。”
媽媽點頭,“上個月回來了,也見面了,他知道了葆四要來上學的事也幫着找了學校,我們雖然離婚了,但是他的確是幫了我很多,二哥,其實我不太想讓葆四跟他有什麼瓜葛,只是我現在沒能力,總覺得,矮他一頭”
那明月不解,“若君啊,嫂子知道你要強,可他是葆四的爹啊,哪有爹能看着自己姑娘不管啊,你對他有意見是咱大人的事兒,不管到啥時候,葆四也得叫人一聲爸啊!你這個,不能鑽牛角尖,別像咱村裡人似得,一離婚,恨不能讓自己孩子也跟着另一半斷絕關係,這可不行啊,葆四他爸還是不錯的,人”
我看着二舅在旁邊嘆氣,知道他肯定心裡不得勁兒,我媽這麼不想欠我爸的他還用了我爸的錢,站在他的角度,肯定心裡內疚,可我覺得這都不是事兒,還是二舅媽說得對,就是我媽再不想欠我爸的,我爸也還是我爸啊,甭管我爸是醫生還是殺人犯,不也是我爸麼。
回到自己屋收拾書包,小六還在書桌那坐着,我看了他一眼,“哎!再不搭理我就走了啊,明早就走了。”
小六的後腦勺朝我一別,還是不吭聲。
我無奈的撇嘴,德行。從書包裡拿出個東西碰了碰他的後背,“給你的。”
他跟渾身刺撓似得動了一下,悶聲回道,“不要。”
我很誇張的看着他的後腦勺,“呦,薛斯坦出息啦,手機都不要啊,嘖嘖嘖,那我自己留着用啦,還是直板薄的那種,可以拍照的”
“我看看!!“
小六立刻就受不了誘惑滿眼冒光的回頭,接過我的盒子一臉興奮,“摩托羅拉!我跟我媽要了,她不給我買的,你怎麼”說着,他沒動靜了,瞄了我一眼後把手機往我的懷裡一推,“我不要,這肯定是爸給你買的,要你拿着跟家裡聯繫用的,我要的話我媽好說我了。”
我笑着看他,“我二舅是給我買了一部,不過我那個是銀色的,給你這個是黑色的,他知道你媽不讓你要,所以偷偷的讓我給你,不過你要是真不要的話我就都拿走了,兩個號,換着用唄!”
小六也笑了,“真的啊。我爸買倆手機啊,這麼貴他捨得啊!”
我眉頭一挑,“哪那麼多廢話,你要不要!“
二舅怎麼可能捨得,只不過這是他的心思,說有了手機就能隨時隨地的聯繫到我,只是我有了,小六就得有,所以買了兩部,至於錢的事兒,我沒問。
“要,我要!”
小六美滋滋的拿過手機,“我得先藏好了,等我去學校了再讓我媽知道,不然她肯定得讓我爸給退回去,她對我就是偏心,摳!”
我坐回炕邊,不是摳的問題,是家裡條件的確不好,以前我跟那明月關係一般時她一直怕被人詬病所以卯着勁兒的對我好,現在掛在嘴上的則是我是女孩,要富養,怕跟那個李雪似得將來眼皮子淺讓人小恩小惠的就給騙了,所以有好的還是都緊着我,這些個情分啊,我都記着呢.
小六鼓搗了一會兒手機就磨蹭的走到我身邊,“那個你還生我氣不?”
我笑笑,:“是你不生我氣了吧,都大小夥子了還動不動跟我撂臉子,一點都不大度。”
小六垂着臉看着自己的腳尖兒。“我不是不大度,我就是生氣,生氣你說你嫌我煩”
我笑着看他,:“你本來就煩,小時候就跟小媳婦兒似得三天兩頭哭,長大了還這麼臭貧,你說你總這樣,我一走不得忽然不適應啊,所以,你別老這麼在我耳邊說話,不然我想你了怎麼辦。”
“你想我了你就”
小六說着就愣住了,“你想我啊,你能想我?”
“你是不是傻啊你!”
我無奈的搖頭,“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我能不想你嗎,怎麼說咱倆都一個屋住了七八年了,聽你打呼嚕都要聽習慣了,你就不能讓我少點牽掛啥的啊。”
小六沒聲了,嘴裡嘟噥着,“我纔不打呼嚕呢。”
我撇撇嘴,“反正等我去市裡買卡了就給小賣店打電話,你記下號,到時候給我打電話,放假了別合計在外面玩兒,多回家陪陪二舅和你媽,家裡就他們倆,肯定沒意思,我不在家,你得多回來,知道嗎。“
小六囔囔的,想了想還是把給他的那部手機抱到懷裡,“那這個給我爸用吧,他用的那個還是你媽好些年前給買的那種呢,總打不出去,老不好使。”
“隨便吧。“
我淡淡的應了一聲,“反正等我放假了就在城裡看看有沒有能學生打工的地方,到時候有錢了再買,你媽也得用手機啊,現在沒手機多不方便。”
小六眼睛有些泛紅,“四姐,你說你”
“打住!!”
我擡起手一本正經的看着他,“不許哭,也不許搞得我心裡難受,我不是不回來了,也不是咱們再也見不到面,等你畢業了,咱就還在一起了,別搞的跟生離死別似得,成嗎。”
小六吸着鼻子點頭,眼睛閃爍的不敢看我,“那你以後不許在跟我吵架了,也不能說我煩。”
我嘁的笑了一聲,“你看你小媳婦兒那樣,一大老爺總哭誰能看上你,要我是那林黛玉我都不待見你,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二舅還有你媽,不許讓咱家受欺負了,要是誰敢搞事兒,你就告訴我,明不明白!”
小六用力的抹了一把眼睛,“哎呀,有我呢,我就擺平了。”
我揶揄的點頭,“是,有你呢,有薛斯坦在呢,就是咱別掉金豆了成嗎,你四姐我還等你發明那個什麼時光機呢!哎,有戲沒,你研究到哪步了能不能先跟我透露透露,先讓我去五年後看看,看看五年後你什麼德行”
離別既然是已成的事實那我真的不想有一絲絲的傷感情緒,就像我跟小六說的,我也不是不回來,幹嘛要哭哭啼啼弄得心裡特別難受呢。
很早我們就都起牀了,吃了點早飯二舅就拎着東西去送我們,一些雞啊,蛋啊太多,最後弄得我媽那行李箱裡沒裝別的,都是土特產品,最後實在拿不了只能先放在家裡,說是等我過年回去再吃。
臨出門前我逗弄了金剛好一陣,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是開心並且若無其事的,直到要去村口坐車,走出家門幾十米的時候我伴着晨曦略一回頭,只一瞬,似乎心就酸了,我不敢在想太多,控制不住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上了車,再也沒有多說一句。
二舅他們在車窗外面不停的囑咐着我們要一路小心,我默默的點頭,沒有說話,我媽倒是不停的應着讓大家放心,說沒事兒的,等到家了就給他們去電話。
那明月是第一個控制不住的,她隔着開着的車窗不停的拉我的手,“葆四啊,有啥事兒要是自己心裡想不開就給舅媽打電話啊,舅媽閒着也是閒着,就樂意跟你嘮嗑,別啥事兒都擱心裡憋着啊”
我點頭,強忍着心裡的情緒,扯着嘴角嗯了一聲。
那明月抹着自己的眼淚又看向我媽,“若君啊,你別多心,葆四我看着長大的,就跟自己姑娘一樣,她這孩子有時候主意正,可心裡都有數,你對她多好她都知道,我以前沒啥感覺,就是她這一走啊,我咋我咋就捨不得呢”
我媽看她這樣也有些難受,:“二嫂,你放心,葆四是我姑娘,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那明月哭的一抽一抽的,“這孩子頭髮不行,你三四個月就給染一回。染髮膏就買若文給帶的那個牌子的,要好的,雜牌子傷身體,她樂意吃酸甜的東西,別給她吃辣的,她一吃就上火,她學習啥的,你不用使勁兒看着,她自己心裡有數,她要是喜歡啥,你就儘量給她買,姑娘得富養啊,若君,啊,你記着啊”
我別過臉,偷偷地給自己擦了擦眼底的淚。
“二嫂,我知道,你放心吧,回吧啊!”
那明月抽着鼻子拍着我這邊的車窗,“葆四啊!放假就回來啊!遇事留個心眼,城裡人壞啊!別被人騙了啊!葆四!!”
我彆着臉不敢看她,只感覺車子啓動後她的聲音越來越遠,小六跟在我車邊跑着喊,“四姐!我沒事兒就給你打電話!別忘了告訴我你手機號!!”
直到車子開出很遠,我隔着車窗探頭,小六正拄着膝蓋傻傻的看着我越行越遠,而二舅背對着我捂着眼睛還遠遠的站在原地,那明月則是的一手捂着嘴一手朝着我不停的擺着。
我用力的咬脣,直到車子開出他們視線的那一刻終於忍受不住讓眼淚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