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的反應倒是意料之中,小六愛玩麼,一開始他肯定也膽突的用草人操控孫洪勝,但玩着玩着上手了那心裡指不定多過癮呢!
見有人試探着走到靈棚口,我隨即清了下嗓子,小六當即憋下笑意,各種沒事人的樣子站在那裡。
“葆四啊……孫洪勝他……”
站在靈棚口探頭探腦問的就是孫洪勝他大爺,“他,他怎麼了啊……”
我一臉淡定的看向他,“起屍,小問題,他就是歲數太小,心裡有怨,不甘心,鬧騰了一陣已經被我鎮住了,您進來看看吧……”
他大爺連連擺手,“那個我就不進去了,真沒事兒了啊。”
“放心吧,再有事兒您拿我試問。”
我依舊鎮定,我鬧出來的事兒,當然心裡有數了。
孫洪勝大爺嚥了嚥唾沫還是不進來,“算了吧,這光都開完了,我們就不在進去看了,真的麻煩你了。”
我很謙虛的搖頭,“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
小六硬憋着笑看我,小眼神妥妥的就是在說裝,四姐你多會裝!
我懶得理他,事兒是我要做的,那既然出了,我就得兜住了,功虧一簣我不白折騰了嗎。
“了不得啊,想不到你歲數這麼小這麼厲害啊……幸虧這找對人了,不然這可怎麼收場,嚇也嚇死了啊……”
孫洪勝他大爺嘴裡唸叨着轉身回到院裡。跟着陸陸續續回來的一些村民親屬收拾那些七扭八歪的桌椅去了。
我雖然沒出去收拾那些爛攤子,但是耳朵一直沒閒着,只要不是一溜煙跑回家的,那基本上都見證了我這個鬥屍奇蹟了,這幫人是一邊乍着膽收拾一邊議論。
總結起來就四個字,驚魂未定。
我讓小六把孫洪勝他媽扶起進屋,鬧騰完了,就該善後了。
其實我是故意選擇在開完光後弄得,基本上開完光就沒啥大事兒了,我也不想耽誤到孫洪勝什麼,就是掐個時間點,等開完光。讓大家上前瞻仰時再讓小六出手,這樣的效果我覺得纔好。
……至於這齣戲的結局麼,看着一個個對着我讚不絕口的村民,自然是相當圓滿。
剩下的事還算是順利,只是人心被這麼激了一下不是說緩就能緩過來的,請來做哭活的人一聽孫洪勝之前起來折騰過那嚇得死活不進靈棚,就跪在外面哭。
孫家也沒堅持,他們自己也不敢進去,尤其是孫洪勝他媽,醒來後還渾身哆嗦,我安慰了好一通才好。
按照常理來講,孫洪勝本該擱家裡再挺一晚的。第三天的早上出殯前再送到火葬場火化,可是他們家人受不了,就說害怕,那給孫強刺激的連孫洪勝家的院子都不進了,嘴裡直嚷着對孫洪勝夠意思了,以後這種什麼開光的事兒他說死都不幹了。
沒辦法,我只能快速做出調整,下午先去孫家的祖墳踩穴定位,回來後再提前送馬燒大紙,當晚孫洪勝就被殯儀館的車給拉走了,被我這麼一鬧,效率都上來了。
孫家對我是感激不盡。孫洪勝他爸特意給我封了五百塊的紅包,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讓我給壓下來不容易,這錢算是東家賞的,讓我一定收下。
我這個始作俑者哪好意思要錢啊,要說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況且,我已經得到我要受的益了,這五百,我堅持不收,只說談好了,既然一開始說是免費,那就是免費!
得,我這話一出又成了高風亮節了。村裡人沒一個不誇我的,青出於藍勝於藍啊,出身世家得了我姥的真傳啊,反正是一改往日常態,冰火兩重天。
還有一些村民問我那些詞兒是打哪來的,他們沒太聽清,就覺得特有氣勢。
我心想沒聽清就對了,不然我這沒法圓,萬佛朝宗都順嘴禿嚕出來了,我也挺服我自己的。
晚上東家得請客吃飯,陳李爺爺坐到我的旁邊,我心虛,挺怕他們倆仔細詢問我這個事兒的,能做的就是不停的夾菜給他們倆放在碗裡吃。
這孫洪勝被殯儀館車帶走了,大家也不在提心吊膽,吃了沒多會兒桌上就有人就開始誇我,說我本事跟徐半仙有一拼,以後遇事找我,省的找徐半仙還得花那冤大頭錢。
有人點頭稱是,又開始數落徐半仙的不是,說她怎麼能掙錢,一個村住了幾十年都不講情面,擺明了就是認錢不認人!
“依我看啊,那老徐婆子的氣數也要盡了,當年那葆四姥姥幫咱們擺弄事兒可從來不提錢字!”
“可不是麼,我可聽說了,半仙兒有忌諱絕對不能靠老仙兒發財,不然耽誤老仙兒修行,最後就不出馬啦!”
有人訕笑,“不出馬那老徐婆子就廢了,她不就是靠請仙兒嗎,哪像葆四啊,人會的東西多,明月都說了,葆四師父是她舅老爺,就山上那個高人,哎,葆四,你今天使出的這些本事都是你舅老爺教你的吧,我們可真開眼了啊!”
我沒敢應聲,舅老爺要是知道我做了這事兒容易削我都……
“必須開眼啊,以前老看半仙兒給人辦事兒就是抽菸喝酒的,葆四壓根兒就沒用那些,人家就是真材實料!”
我垂着眼渾身直冒汗,暗想這事兒也就一輩子一回了,不然這心是真虛啊。
小六燒完草人回來給了我一個搞定的眼神,在我旁邊坐了一會兒小聲的張口,“四姐。你猜我媽現在擱小賣店幹嘛呢。”
“做什麼。”
小六癟着嘴笑,“跟一幫老孃們吹噓你的英勇事蹟呢,說你跟孫洪勝從牆頭打到了房頂,打的他血濺了三尺多高,基本上可以拍一部武俠片了……”
我白了他一眼沒在吭聲,這小子擺明了埋汰我,要不是爲了正名我至於費這奶奶勁啊!
一頓飯差點成了我的歌頌會了,我想那徐半仙兒今晚指不定得打多少個噴嚏,沒辦法,羣衆就是這樣,要想捧一個,那必須就得踩一個,很不幸的,今天那個徐半仙兒成了被大家踩着的了。
伴着月光我送陳李兩個爺爺回家,從飯前到飯尾,這倆爺爺都沒說一句話,我心裡不得勁,所以執意要送他們回去,要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腳步一停,我怔了一下,“還沒到呢。”
陳爺爺擺擺手,“不用了,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四兒啊。看你能順順利利的拉開架子,我和老李也就放心了。”
“陳爺爺,我……”
“四兒……”
李爺爺朝着我得方向忽然伸出了手,我見狀趕緊拉上握住,“您說,我聽着。”
“哎……”
他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背,“我跟老陳啊,都明白你的心思,先生想要揚名啊,的確是不容易,況且,你還是從小就被說到大的。村裡人對你都有些成見,我想你心裡也都有數。
你這丫頭道道多,今天的事兒呢,到底是咋發生的,我跟老陳都心知肚明,我們也都理解你,不這麼鬧一下,你以後還得憋着,但你要知道,這種事,缺德啊,以後,萬不能在做了,啊。”
我咬着脣用力的點頭,明知道他們看不見也點,小六嚇着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無聲的做着口型,四姐,這倆爺爺咋知道的。
他們知道正常,我那點小把戲,坑不了真正的明白人。
“李爺爺,我知道我做的不對,真的,我也是沒辦法,我從小就被村裡人罵,也是我該罵,可我既然出山了,在村裡,我就不想在揹着這個名聲了,我也想慢慢來,可是機會太少了。”
這個機會,不也還是陳李爺爺讓給我的麼。
“四兒,我和老李知道你的苦衷,所以,我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囑咐你兩嘴,是怕你以後在這塊兒吃虧,要知道,擺弄陰陽耍戲東家是大忌諱,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先且不說擺弄逝者是不是不敬,一旦那個孫洪勝起來後借了什麼氣,真起屁傷人了怎麼辦,這後果你怎麼承擔啊,四兒啊,小聰明不能在這麼用啦。”
我囔着鼻音嗯了一聲。“陳爺爺,您放心,葆四以後絕對不會在這麼幹了……”
“四兒,你還記着你小時候拉我從水溝裡出來得事兒不,說實話,爺爺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沒開竅前兒那淘點兒啊,頑皮點啊,都正常,但是你長大了。要心裡有數,咱是給人平災的,不是給人找事兒的,明白不。”
“我明白。”
陳爺爺牽着脣角笑笑,摸索着拍了拍我的胳膊,“行了,你心裡也難受,我知道,你送我們回來就是想承認錯誤,你本來就歲數小,還是個女先生,這從古至今啊。女先生搞風水道法出頭的就少之又少,其實,這事兒你得看從哪頭講,你啊,的確是需要這麼個機會,不然出不了頭。
我們雖然是老思想的傢伙,可我們也不是不開化的,你回去吧,明個還得在張羅一上午呢,這事兒我跟你李爺爺爛肚子裡了,但你要記着,以後的事兒可都得要真材實料憑本事了,不然啊,我和你李爺爺失望是小,你姥姥在泉下也得傷心嘍。”
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看着陳李兩個爺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夜色裡。
我明白他們的苦心,也感激他們知曉我的難處,只是心裡很壓抑,這樣的的事情我也不願做,我很清楚會讓同行唾棄,日後提起來也是不光彩的一筆。
可我沒辦法啊,不先揚名,我怎麼立萬。
“四姐,咱這事兒是不是特缺德啊……”
回去的路上小六也開始有些緊張。“你以後會不會像陳李爺爺那樣也變成瞎子啊。”
我默默的嘆氣,“先生的忌諱多了,你想那些就不用做了。”
套路打法一人一個,深淺我懂。
小六撓頭,“四姐,那你這樣不會成仙吧,就像是大爺爺那樣,是不是就不能駕鶴西去了。”
腳下一頓,我很認真的看向小六的臉,:“你聽清楚了,你四姐我,無慾成仙,也不想成佛,我只是想過好這一輩子,做我想做的事。”
小六懵懂,“那你不老說什麼投胎什麼業障的麼。”
我輕吐口氣,“道家做人,儒家做事,佛家修心,我作爲正道先生,自然要宣揚善意,讓人清楚作惡的後果,這是常識,但卻不是我的人生觀。孔子論語曾述,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何等樂觀積極,這纔是我想要的……”
擡腳繼續向家的方向而去,看着小六雲裡霧裡的眼,我嘴角噙着笑意繼續出口,“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這個故事你聽過嗎。”
小六搖頭,“一個字我都沒聽懂,一聽文言文我腦仁子都疼。”
我輕輕的笑,“就是莊子的老婆死了,他的朋友惠施前去弔唁,就看着莊子在那敲着瓦盆唱歌,他朋友就怪他,說你妻子爲你付出了那麼多,你不哭也就罷了,怎麼還有心情唱歌呢,太過分了。
莊子說,他老婆只是從大道中來,又回大道中去了。這是大自然循環往復的道理,人的生命,只不過是宇宙演變中的剎那一縷,最明智的生活態度就是順其自然,人既然出生,就應當樂觀積極的活着,死了呢,就自然而然的迴歸,所以他坦然面對,自然就不覺得傷悲。”
“簡單來講呢,就八個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哎呦我去……”
小六看着我就像是看個外星物種,“四姐,你這書真沒白看啊,那你這境界……”
“我沒那境界。”
我淡淡的回道,“我能做的就是努力積極的活着,這一世,抓住我能抓住的,就這麼簡單。”
小六縮了縮脖子,:“這傢伙給我都說蒙了,一會兒孔子,一會兒莊子的,合計你就吸收一半啊。”
我眼尾瞄他。“我吸收一半怎麼地,別跟我嘚瑟啊,不然我讓你先步入自然……”
小六把胳膊搭到我肩膀上不正經的笑,“別啊四姐,我這小助手不是還得陪你攻佔沙巴克麼!哎哎,別掐我咯吱窩嫩肉……!”
一進家門,二舅媽就把我拉倒一邊繪聲繪色的跟我學村裡那幫老孃們有多佩服我,“葆四,你是不知道,你二舅一聽說那孫洪勝起屍了擡腳就往孫家跑,就怕你有事兒,結果跑到半路碰上孫強了。在被他說了一通那更是嚇得要把你拉回家,結果還沒等到孫家門口呢,你的英名就傳出來啦!”
二舅媽自己說的滿眼自豪,“我這腰板啊,瞬間就硬了,以後就等着他們來求我了,咱得排隊,不是誰說看就給看的,是吧!!”
我抿着嘴角輕笑,眼睛看向二舅,他雖然一直沒應聲,但看着我。眼裡也流露出一種叫做欣慰的東西,可過了一會兒,他又有些緊張的問我,“四寶,這種事,會經常發生嗎。”
“哪能啊爸!”
小六大咧咧的摟住二舅的脖子,“我四姐說了,這種事是意外中的意外,一輩子能碰上一回,那就算是點正了!”
“是點正啊!”
二舅媽拍着手在那感慨,“幸虧遇上了啊,要不然就蔫吧的主持一場葬禮誰能看出咱家姑娘的本事啊。葆四啊,你行啊,你老給舅媽長臉了,下午我還特意給你媽去的電話,她一聽完也賊高興,說你肯定會有大出息!”
我沒啥反應,知道二舅媽一定是誇張了,就我媽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她再高興,也就是扯扯嘴角,或者是來一句,葆四是咱家的福星啊。新鮮的,我想她也不會說了。
二舅看着我確定,“四寶啊,那就是說再也碰不上了吧,你姥我也沒聽她說過給人主持葬禮還出來詐屍什麼的啊,那都像是傳說似得。”
我垂着眼點頭,一合計這事兒還是不好意思,“放心吧二舅,應該沒那麼點正在碰上了,再說,碰上我也不怕。”
二舅媽嘖了一聲,“還是少碰上好啊,一次就夠了,咱就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就成,不然誰能受得了,我就算是沒親眼看着那想想心裡都哆嗦,多膈應人啊。”
“是啊,少碰見吧,不然我這心啊,懸的不行啊……”
我安慰了二舅一陣,直到深夜,他跟二舅媽纔回去,趴在有些睡不着了,唉。薛葆四,你自己挖的坑你可得給填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