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嶽嶽現在已經學會了在勞動中賣萌。
賣萌這種事的分寸最難掌握,火候拿捏的好叫做可愛、拿捏不好叫做噁心;在噁心與可愛間徘徊了幾年的小嶽嶽如今已經能夠做到賣萌如賣賤、形成了一種萌賤萌賤的特殊氣質。
哪怕是在做力巴兒摔丸子,也一樣保持着萌賤的特性,手裡拿着塊半個巴掌大已經摔得沒了原形的五花肉,小眼睛眯縫着,兩個小酒窩裡都是賤賤的笑容,每次把五花肉狠狠摔在清洗過的石板上,都會咬着手指頭叫一聲,哎呀我的天呢,好殘忍。
就一塊死豬肉而已,殘忍個毛啊,這傢伙是越來越會來事兒了。
周棟走進院子時,這塊五花肉已經被摔成了一團肉泥,郭老師正大馬金刀地坐在茅亭裡面,一身金錢豹花紋的套頭全棉衫和寬腳褲,手裡託着個紫砂壺,時不時喝上一口,還不忘記指揮徒弟:“繼續,別停!黃老師你看見了沒有?這才叫正宗的‘摔丸子’,郭家菜的特色之一!”
周棟暗暗點頭,老郭還真沒說錯,這確實是正宗的摔丸子。
這些天他也在廣閱各系菜譜、開始品嚐各系美食,就是爲了給‘周氏私房菜’開廳做好準備。雖然沒親口品嚐過這道‘摔丸子’,卻也有一定的瞭解。
現在市面上流行的‘摔丸子’其實正宗的不多,很多都是先將豬肉或者牛羊肉切餡醃製,只是在成形前才把肉餡抓成團,象徵性地摔打一番,最後做出來的丸子根本稱不上真正的‘摔丸子’,口感比一般的炸丸子、溜丸子其實強不到哪裡去。
正宗的摔丸子,那是要用整塊一斤的五花肉往地上摔。幾百次摔下來,讓其變成肥中有瘦、瘦中見肥的一團肉泥。
得摔到什麼程度呢?一斤五花肉硬生生要給摔到八兩!
這樣就可以將中和口感的肥肉摔進瘦肉裡去,同時又將過膩的油膘給摔了出去,做成後的丸子才能醇香彈口,令食客肉香滿口解大饞的同時,還不會感到肥膩。
郭老師是個傳統老派的人,他在節目上就說過郭家菜的摔丸子是用一整塊五花肉摔出來的,如今看來倒是沒有絲毫誇張。
小嶽嶽可就慘了,師傅一來到蘑菇屋就要按照節目組的臺本‘挑戰’黃小廚,拿出來的第一道菜就是摔丸子。
按師傅的話說,你看黃老師天天在這兒做飯,早就是‘人困馬乏’了,咱可是新來的生力軍,別說他這廚藝未必比得上你師傅,就算他是個高廚,要想同樣做出這道摔丸子也得活活給累趴下。
他累趴下了,咱爺們兒不用比就贏了,這通告費拿得多痛快啊?
小嶽嶽無比崇拜地伸出大拇指:“師傅,還是您高!”
“那是,也不看看你師傅我是誰,上吧......”
“哦,合着是我去摔啊?”
“這不廢話嗎,‘既有弟子安在,何用師傅赴其勞’?誰讓你是我的徒弟呢。”
要摔出一個八兩的丸子,小嶽嶽估計自己得掉一斤六兩的肉,百多次摔下來,感覺頭暈眼花口乾舌燥,汗水盡往眼睛裡糊。
小嶽嶽現在很懷疑這丸子究竟是用豬肉還是自己的肉做成的,怎麼看都是自己損失的肉更多啊?可又不敢對師傅抱怨,只能摔一下叫一聲哎呀好殘忍啊,心裡話是‘太殘忍了,我都瘦了......’
郭老師慢悠悠喝着茶,心說胖小子你也該減減肥了,回頭要是變成‘大象孫’那模樣兒,觀衆還能分得出誰是捧哏誰是逗哏麼?師傅這都是爲了你好。
黃老師則在一旁心裡直泛嘀咕,節目組這就是憋壞!
臺本按以前的來該有多好,偏偏老郭一到就硬是要安排什麼‘鬥菜’的項目,還都得做一樣的菜品;這下可好,老郭抽到了‘先手優勢’,拿徒弟當駱駝使,自己可怎麼辦?都五十多的人了,難道也學小嶽嶽一樣做苦力巴兒麼?
周棟推門進來,院裡的衆人眼前都是一亮,黃老師、何老師、郭老師、大華,迅速站起身來,都笑着招呼周棟。
郭老師別看身材不高還有些四短微胖,身法卻是極溜的,‘蹭’一聲擠到周棟面前,伸出雙手道:“牀前明月光,我是郭悳岡。可算是見到咱們這行的‘高人’了,真開心啊。”
周棟有些謹慎地看了看郭悳岡,比較小心地同他握了下手道:“我也很喜歡郭老師的相聲,嗯,郭老師現在應該不算勤行中人了吧?”
“哪兒能啊?一天是勤行,這輩子都是勤行人。再說了,我還真是喜歡這個行當,行不行砧板上爐頭上說話,只要有實力就像周兄弟你一樣,那就立即被尊爲‘華夏面王’。
不像相聲圈兒,個個都盼着死同行,你越有實力,別人就越盼着你死啊!”
黃老師哈哈笑道:“就你這德行,也難怪會被人盼着死。
周弟你是不知道啊,這傢伙來到蘑菇屋就想欺負我,還特別選了這道‘摔丸子’要跟我比,你說氣人不氣人?
這不就是想累死我麼?他徒弟學過這手兒,可以幫師傅出力,大華可不會啊......所以說老郭你太壞了,你怎麼還不死啊你!”
自從吃過了二十四橋明月夜,蘑菇屋的人現在是既喜歡又佩服周棟這個年輕人,黃老師也跟着叫上週弟了。
“周弟啊,這次你可得幫幫我,二十四橋明月夜觀衆不信是我做的,摔丸子就不一樣了,你看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真是出不了這份力氣了。”
程鈺琪一聽不幹了,居然懟了黃老師一句:“不對哦黃老師兒,你這不是拿着周小廚兒當苦力嘍?”
何老師笑眯眯地道:“就是就是,老黃你這樣可不對啊,鈺琪都心疼了。”
這話說得程鈺琪跺腳就走,搶過大華手裡的斧子跟劈柴較上了勁,也不怕那雙嬌嫩的小手被磨出老繭來。
周棟也有些尷尬,忙接過黃老師的話題道:“摔丸子其實也未必像看上去這樣辛苦,如果掌握了技巧,也可以相對輕鬆的做出來。”
既然知道要與郭悳岡有一番‘較量’,周棟當然也要有所準備,在車上就借小憩進入了造化後廚;雖說沒吃過老郭的摔丸子,卻一樣可以在系統中各種練習,‘一個月’時間下來,單說摔丸子的手法,恐怕已經是爐火純青了。
至於味道和火候的控制,以周棟現在掌握的基礎技能和爲廚經驗,稍稍試練幾次就能心中有數,畢竟這‘摔丸子’又不是什麼細緻講究的美食,在他這種級別的廚師眼中基本沒有什麼挑戰性可言。
黃老師哈哈笑道:“那就太好了,周弟,我可就全靠你了!你今天可得好好露一手,看看老郭還牛不牛?”
郭悳岡看看周棟,似乎也來了興趣:“老黃你別說,我還真不怵!
要說比做麪食我肯定是比不過周老弟的,可要說到這‘摔丸子’......諸位君子,那就是我手上的孫猴兒,還不是想怎麼揉捏就怎麼揉捏啊?嶽嶽,你且閃在一旁,待爲師來!”
他也是津門菜系出身,正經拜過師傅的。當年來京都闖蕩,除了說相聲的扇子鎮木,可還帶了一套廚具呢,就是怕萬一說相聲無法維持生活,還能夠做廚師過日子。
加上近些年順風順水,在相聲界絕對是蠍子粑粑獨一份,漸漸養成了宗師的心氣兒,還真想跟周棟這個‘華夏面王’比劃比劃。
於老師聽得微微皺眉,老郭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嘴損了點;剛纔這個比喻雖說是指着‘摔丸子’說話,卻也有一點把自己比成了如來佛祖、把周棟比成了孫猴子的意思,要不怎麼說他總是會得罪人呢?
周棟倒沒覺得有什麼,精神病院裡比郭悳岡說話更好聽的人才有的是,他見得也多了,只要不是在犯病狀態,他的‘抗砸’能力還是很強的。
只是看了眼從小嶽嶽手中接過肉團的郭悳岡道:“郭老師,不管節目組的臺本上怎麼寫,我反正是不出鏡的。可節目歸節目,我們之間的事情歸我們之間的事情,咱們這算是‘鬥菜’了麼?”
郭悳岡手託肉團正要砸下去,聞言頓時一愣:“呃,周老弟你要這麼說也沒錯。”
“那就行了,勤行鬥菜都是與名利有關係,我倒是不想要什麼名利。可如果是我贏了,郭老師您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那可得看什麼事,這咱先說清楚了。要是你贏了,非得送我個絕色大美女、又年輕又漂亮說話又好聽的那種,我可得拒絕。
熟悉我的人可都知道,我就是個正人君子,可不能忍受這種侮辱!”
郭悳岡一臉正色。
於老師直接就把話接過去了,衝老郭擺擺手:“您放心,有這種好事兒也輪不着您,這不還有我呢麼?”
“哦,輪不着我啊,那我幹什麼?”
“您自己應該明白啊,您可以繼續做夢......”
周棟是真愁,跟這些相聲演員都沒辦法好好說話,說着說着他就給你把樓弄歪了。
“呃,郭老師咱們說正經的啊。”
“看你這話說的,我老郭什麼時候不正經過啊?你就說唄,贏了想怎麼辦。”
“簡單,我要是贏了,就請郭老師無條件答應品嚐我試做的新菜,直到我試做成功爲止。”
周棟算是看清楚了,對老郭這種‘滑頭’就得提前把話說死;畢竟不是什麼人都有勇氣品嚐大腸刺身的,萬一這傢伙不肯吃可就麻煩了。
何老師一聽笑了:“我說麼子?周弟就是厚道。試吃周弟的菜難道不應該是一種獎勵麼?”
黃老師則有些玩味地看着郭悳岡,他這個神算子彷彿嗅到了一絲危險。
郭悳岡多精,滿臉狐疑地望着周棟:“莫非是什麼黑暗料理,故意要坑我老郭的?”
周棟搖搖頭,非常認真地道:“郭老師可以放心,我爲這道菜最少要提前一週做準備,而且它對我真的非常重要。”
“哦,連你都要提前準備一週?那一定是道驚天動地的好菜了,不過周老弟,菜名能告訴我麼?”
他素來都是管坑不管埋的主兒,坑的人多了,自然也要防止被人坑。
周棟搖頭:“不能,因爲我還沒想好這道菜的名字。”
提前告訴你菜名,那你還肯吃麼?何況我也沒騙人啊,這道菜究竟該叫‘大腸刺身’還是該叫‘豬腸膾’,那是真的沒定呢......
郭悳岡眼珠子轉了轉:“得嘞,衝着你華夏面王的名頭,我答應了!不過要贏我的摔丸子,恐怕兄弟你也還得加把力啊!”
他是勤行出身,自然知道周棟如今在勤行的地位如何,這樣的高廚都要提前準備一個星期才做的新菜品,再差能差到哪裡去?
還是周老弟厚道啊,會做人,這是要和老郭我攀交情啊,得嘞,這個面子得給!
說完嘿嘿一笑,將手中肉團砰一聲丟在地上,剛纔小嶽嶽只是先替他出些傻力氣而已,到了中後期還得他郭大神來把控。
可別小看這摔丸子,光是這摔法就有震、直、順、壓、反、斜、丟、溜、趟、定......十幾種之繁,裡面的門道多了。
周棟看了幾眼老郭的手法,轉身去井邊洗乾淨手,衝大華點點頭道:“來塊肉,要規整的五花肉。”
“好咧!”
大華應了一聲,挑出一塊五花肉,拋向周棟。
周棟身子微側,食中二指微微一挑五花肉,同時掌心內陷,就將這塊肉輕輕鬆鬆接在了手裡,同時一個個白色光點從掌心暗暗渡出,融入了肉中。
“抱歉了郭老師,我這次不光要贏,還得贏得你心服口服。”
周棟手掌一翻,五花肉被離心力吸引着向地面落去,肉也就是剛離開掌心,他的手掌便跟着向下方急壓,追到五花肉後又往下重重一拍,就聽啪的一聲,這塊五花肉如同流星飛墜,四平八穩的向石板鋪成的地面落去。
郭悳岡偷眼看到周棟的手法,頓時一皺眉:“震字手?這就奇了怪了,難道說華夏面王也會摔丸子?”
他卻哪裡知道這摔丸子的有些手法本來就和白案上的手法相通,再加上週棟在系統中‘一個月’的練習,還有什麼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