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又名雞鳴。
但是今天,丑時的神都,並沒有公雞打鳴。
除了細碎的腳步聲,就是受傷百姓的低聲痛呼和官員們的低聲安撫。
民衆們,還是比官員們要更容易接受“地動”以及幻覺的說法。
畢竟,無論是之前夏某人安排的邪術,還是魑魅魍魎後來做出的慘無人道的行徑,都帶給百姓們莫大的震撼。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急需要又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並非妖魔邪祟作亂。
“地動”、“幻覺”,恰到好處。
……
皇城。
上官婉兒,一襲華服,站在宮門樓上,眺望遠處。
她的手,縮在袖子裡,不住顫抖。
腦海中,依舊不斷響起唐燦之前跟她說的一番話。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女帝……”
“上官婉兒,已經死了……”
“無論在誰的面前,你都是女帝……”
“記住,無論是誰……”
曾經,裝扮女帝令她害怕。
可是現在……
害怕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
如果可以選擇,她非常希望自己已經死了,而不是……
與此同時。
唐燦是北門的人堆裡,撿到了奄奄一息的李藥師和已經殞命的聶顧。
看着聶顧致死都沒有鬆開手中的劍,唐燦的心,又一次被觸動。
可惜了……
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唐燦讓人把李藥師送去了承福坊,自己轉身去了皇城。
在宮門樓上,找到了上官婉兒。
輕聲開口:“聖上,而今神都剛亂,明日早朝,至關重要。”
上官婉兒身軀一震,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半晌,才小聲問道:“唐御史,我……我……朕該怎麼做?”
“第一,安撫。再次強調‘地動’、‘幻覺的影響。’”
“第二,從河南、河北,調集人手,救災……”
“第三,安南和鎮北軍……”
“這些事情,我一會兒去和高元一商議,早朝之時,自會上奏。”
“若是聖上覺得不妥,可在朝後接着商議。”
上官婉兒還在震驚之中,良久,才點了點頭,有些生硬的答應:“好。”
唐燦也點了點頭,隨即轉身。
只是剛剛走了兩步,停下腳步,輕聲說道:“聖上,距離早朝還有不到三個時辰,你應該休息一下,沐浴更衣,早朝之時,不要畏懼。”
說完,唐燦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上官婉兒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無語。
俄頃。
唐燦的身影出現在文昌閣。
高元一就那麼坐在臺階上,看到唐燦,也沒有起身,只是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下。
唐燦猶豫了一下,還是在他的身邊坐下。
“是什麼感覺?”高元一忽然開口。
唐燦沉默片刻:“很奇怪的感覺。”
“大權在握的感覺嗎?”
“吃了二斤蒼蠅屎的感覺。”
高元一不由得一怔,忽然大笑了起來。
笑聲,遠遠的傳了出去。
唐燦可以看到,高元一的眼角,有些溼潤。
好半晌,高元一終於止住笑意,搖了搖頭:“之前,聖上再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就說過,你肯定不滿,但是還是會答應。”
提到昏君,唐燦心中有些黯然。
一代奇女子,竟是會在這種情況下離開。
不得不說,世事無常……
說她昏庸,唐燦現在也能理解了她的選擇。
畢竟,那一句讖語的存在,再加上國運加身,她能夠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當然,理解並不代表贊同。
理解,只是他理解了女帝的苦衷。
但是對於女帝大興土木,致使民不聊生,他依舊充滿憤怒。
而今,他身負大涼國運,自然會讓事情走上不一樣的局面。
“早朝的事情,我暫時只想到這麼多,樑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唐燦將之前與上官婉兒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隨即詢問高元一的意見。
高元一對此並無意見,只是笑着問道:“雙手重新長出來的時候,疼嗎?”
唐燦一怔,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這才發現……
國運加身之後,雙手傷勢已經復原。
忙忙碌碌,竟是忽略了。
看到他有些茫然的樣子,高元一笑了笑:“唐御史,不妨再去一趟望星樓,小書袋在等你。”
“好。”
……
就算高元一不說,他也一樣要去望星樓。
小書袋就在望星樓的平臺上,望着天,等着他。
聽到唐燦的腳步聲音,也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道:“三分氣運全都在你的身上,瞞天過海,最起碼一年之內,沒有人知道皇帝姐姐死了。”
“很好。”
“你爲什麼不願意改國號登基?”小書袋的聲音之中有些好奇:“你知不知道,國運加身,沒有人會反對你登基。”
“高銀柳在哪。”唐燦根本不接小書袋的話茬,直接問出問題。
“短則三日,長則五日,高姐姐就回來了。”
“很好。”
唐燦再次輕聲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這一次,他是直接離開皇城,回到了承福坊。
宅院內,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間廂房中,精疲力竭的李藥師躺在上面,氣息微弱。
身上,還帶着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唐燦就坐在他的身邊,輕聲自語。
一會兒,說一說國運。
一會兒,又說女帝的所作所爲。
一直等到天邊露出魚肚白,他才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李藥師,之前我答應你,你要報仇可以找小書袋。”
“但是現在,他還不能死。”
“你要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殺了我就行。”
牀上,李藥師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輕聲說道:“傷好之後,我要去北邊。”
“南邊怎麼辦?”
“秦壽。”
“秦壽?”
唐燦一怔,不由得想起數日之前,跑來神都索要軍費的安南軍將領。
當時接觸不多,印象中那個秦壽有些愣頭青,但是一腔熱血,想的都是抵禦外敵。
僅這一點,就比別人強得多。
“北邊,除了我,別人不行。”李藥師的聲音不大, 但是口氣,不可謂不小。
不過……並非大話。
如今大涼,能夠讓唐燦信任的人不多,李藥師,甚至是高銀柳、嚴立本之外,他最信任的人。
壞了!嚴立本!
一直忙着別的事情,唐燦一直沒有想起嚴立本!
此時記起,不由得心中一緊,趕緊和李藥師告別,匆匆趕往鹽業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