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再懷的心情,真的有一些複雜。
他今天能坐在這裡,可不是單純靠着兵馬勢力,而是將近兩個月,慢慢經營人脈的結果,回想當初,自己初來乍到,洛陽世家圈子對他很是排斥,自己走街串巷、拜訪聯絡,經歷波折與戰亂,更是付出了許多代價,才得了這些個人的認可。
這最後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各大世家派出自己家中的所謂“名士”,過來輔佐。
何爲名士?
無論有多少名頭,但有一點幾乎是確定的,就是沒有在朝廷上任職。
所以,這些人物的靠近和離開,都十分靈活,真要是出了事,也容易撇乾淨責任,但即便如此,安再懷依舊覺得,能聚集這麼多人過來,是自己的本事。
結果?
“我聚了這麼多人來,花了這麼多精力、心力和時間,結果只是對付他定襄侯,轉臉就成了爲他做嫁衣了?”
正當安再懷心中極度不平衡、不是滋味之際,聽着李懷的話,也順勢朝樓梯看了過去。
可不止有這位將軍,連同這二樓的諸多名士,也都一個一個的看了過去,眼下李懷便就是所有人的焦點,他的一舉一動、目光所向,都是旁人關注之處。
緊跟着,他們就看到兩個兵卒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
“羅孚、周波?”一見到這來人,安再懷便是一愣,然後下意識的問道,“你們不在駐地好好待着,何故至此?”
“將軍!”被稱爲羅孚的男子慌忙衝來,正要說話,可見着這滿屋子的人,便又強行忍住,只是焦急的無比的道,“將軍,有緊急軍情要稟告您!”
“好!”安再懷也知道,有些消息不宜公佈,於是果斷起身,衝着衆人拱拱手之後,便和兩個屬下匆忙離去,找這樓閣的東家要了一個房間。
他這一走,這樓上的氣氛登時就更加古怪了。
畢竟剛剛纔有一輪賊寇攻城,雖說談笑之間就被李懷給安排了,可聯想到方纔安再懷兩個屬下的驚慌,還是不免讓人產生聯想。
很快,朱偉便主動出聲,詢問李懷道:“君侯,您善於預測,不知安將軍此番焦急離去,所謂何事?”
“這有何難?”李懷哈哈一笑,“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了麼?”
“什麼?”
衆人一聽,越發的疑惑起來。
說過了?什麼是說告訴我們了?
只有少數幾個人面色突變,像是回想起了什麼,只是隨後就驚疑不定,似乎難以決斷。
李懷見着,也不繼續解釋,而是轉而看着魏意,道:“魏君子,我等來的時候,我可是提過了,等安將軍向我求策的時候,我會依其所爲而定,你說,方纔他對我的敵意,到底有幾分?”
“君侯,您說笑了!”
魏意心頭一跳,他這一會心絃緊繃,隨時隨地都有要被拆穿底牌的擔憂,忽然被李懷叫到,難免精神震盪,等聽清了這話,才微微放心,再回想最初之時,聯繫自己所知消息,又重新愣住了。
難道……
這邊衆人正一頭霧水,那邊樓梯上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只是此次上來的,就不是什麼兵卒了,而是一臉焦急之色的安再懷。
雖說安再懷有心掩飾,只不過他在情急之中,加上在場有不少人精,又如何看不出來,在他表情背面所隱藏着的慌亂。
“君侯,借一步說話……”一走上來,安再懷就有些顧不上其他了,直接來到李懷跟前,拱手說着。
他這麼一說,在場衆人的表情,紛紛變化。
其中不少人還不免感慨,方纔我等變臉的時候,您安大將軍的臉陰沉的都快要滴出水來了,結果現在不也來了這一套?
便是齊凱,都不由鬆了一口氣,他雖然同樣驚訝,更不能完全明白,爲何事情會轉變至此,但有一點是十分清楚的——
“既然世家名士,與駐地將帥,都願意與我等親近了,那接下來再做事也好、籌謀也罷,都會便捷許多。”
但緊跟着,這位禮部員外郎的臉色就變了。
因爲李懷直接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將軍想要說什麼,就在這裡說吧,也別借一部了。”
安再懷一聽,臉色又黑了幾分。
李懷似無所覺,繼續道:“將軍,你別覺得這話不好說開,這消息攔不住,在座的諸位,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他們背後的世家,一樣都是消息靈通的,或許沒有軍方渠道來的迅速,但早晚還是要知道的,與其到時候被他們胡亂猜測,不如咱們在這裡,就把話說個明白。”
他這麼一說,衆人心裡又生出許多念想,隱隱猜測到了什麼。
安再懷卻是眉頭一皺,說道:“君侯,我是覺得你事先有所準備,所以想要徵求你的意見,這事……”
“哦?”李懷微微一笑,“如此說來,這局面將軍是還能控制的,說的也是,你在這裡駐紮了也有一陣子了,和敵軍是有過接觸的,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法子,無需旁人置喙,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裡耽擱呢?畢竟,那駐紮之地被賊軍偷襲,一個不好,那就要糜爛一片,連帶着周圍的世家、百姓、村鎮也要遭殃!”
說到後來,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既然你不願意誠心請教,我便是說了,你也會心有疑慮,那不如速速前往兵營坐鎮指揮,否則那邊羣龍無首,才容易讓人趁虛而入!”
“定襄侯,這等話,怎能隨意泄露?”安再懷卻忍不住斥責起來。
“你是接到了消息,那是軍情,我卻是自己推算出來的,是預測,如何不能說出來?我此番出潼關,不就是爲了觀局勢,而做預測嗎?”說着,李懷挑了挑眉毛,“如何,將軍還不速速前往,耽誤久了,那裡可是要出大事的!”
安再懷儘管有氣,卻也敬畏於李懷的預測之言,聽得對方說要出大事,哪裡還敢得耽擱,於是冷哼一聲,留下一句“此番事了,末將必將君侯隨意泄露軍情之事傳於朝廷”,便匆匆而去。
等他一走,這二層的氣氛再次凝固起來。
李懷的話一說,安再懷再一回應,發生了什麼,衆名士如何猜不出來,這一個個不由驚慌起來。
朱偉立刻出來請教:“君侯,莫非那賊軍這般大膽,都敢襲擊駐軍兵營了?”
李懷笑了笑,道:“無需擔憂,這裡面還有文章,但有我在此,必然保爾等安全!”
聽得此言,衆人稍微放心。
跟着又聽李懷道:“不過,在此之前,還要佈置一番,至少得營救安將軍,否則就要陷於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