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睡着了
橫店。
《星你》劇組的午休時間，秦慕楚和張一謀扒在一張桌子上。
“把暖色光減弱些，更多的使用自然光，在白雪皚皚的環境中，會更加突出冰冷淒涼的感覺，鏡頭從近處拉向遠處。
但是你想要溫馨的，那可以增添幾處人家的燈火，或者就在建築物的不遠，有些橘黃色、紅色的那種光，這時候鏡頭不好拉太遠了，遠了就會空，白雪佔的就太多了……”
張一謀正在就雪天怎麼佈置燈光和機位給秦慕楚傳授經驗。
秦慕楚一邊聽，一邊在紙上畫着，畫面飛速在筆下產生。
很快，他停筆把紙遞給張一謀。
“那這樣呢？”
紙上是一張素描。
男人在冰雪中低頭親吻女人，旁邊是幾棟別墅，燈火通明，畫面剛好把兩人和別墅框進去，雪和別墅中散發的光幾乎各佔一半。
因爲沒上色，別墅的燈光範圍用斷斷續續的曲線表示，還標註着“暖色”。
儘管這幾天不是第一次見到秦慕楚的手稿，但張一謀還是忍不住發問：
“你真沒學過畫畫？”
“沒有，就瞎畫。”
秦慕楚搖搖頭。
他這些時間拍攝《星伱》時，都有畫手稿。
一開始只是嘗試，但沒想到竟然畫得不錯。
除了剛開始有些手生，畫了一兩天後就爐火純青了。
可能是前身的肌肉記憶導致。
因爲前身留下的那些“漫畫式分鏡頭”畫得就很逼真。
“這可不是瞎畫，完全能拿去當分鏡頭用了，這是天賦。”
張一謀看着秦慕楚栩栩如生的素描手稿道。
許多導演都有繪畫這一技能。
比如說馮大鐵，由於是美工出身，他的手稿就像是油墨畫一樣，逼真寫實。
還有徐客，他的手稿就像是熱血武俠漫畫。
再說張一謀自己，他相比於馮大鐵這種專業的，肯定比不上，但手稿也算是條理清晰，該有的人物場景一個不少。
對了，還有某位著名導演，他的手稿就像是三歲小孩的塗鴉，全是火柴人和方塊框，正常人和不正常人看了都沉默的那種。
“你這手稿的質量和畫的速度，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照相機成精了。”
老謀子難得的開了個玩笑。
秦慕楚無奈地聳聳肩，自打老謀子看了他的手稿，這幾天沒少被他這麼調侃。
玩笑過後，老謀子也說回正題，拿着秦慕楚的素描細細打量，習慣性的皺起眉頭思考起來：
“你這畫的，冷暖參半，是有喜有悲？不該相愛的戀人，因爲愛忍不住親吻，但卻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牛逼，牛逼。”
秦慕楚連連稱讚。
他這個畫得就是原版都敏俊和千頌伊去露營，千頌伊向都敏俊表白，但都敏俊知道自己不能留在地球，忍着心痛拒絕了千頌伊，並說了一些“很討厭你”“只是覺得你是大明星比較新鮮”之類的狠話。
在千頌伊流着淚轉身離開時，都敏俊終究騙不過自己內心，用超能力暫停了時間，親吻了千頌伊。
不過這是原版的。
聽了張一謀對雪景拍攝的理解後，他決定把露營改爲去山上的別墅。
在別墅外的燈光中，秦明喆暫停時間，親吻曾玥離。
至於爲什麼去山上的別墅。
秦教授那麼有錢，山上有棟別墅，偶爾去住住不是很合理嗎？
聽完了秦慕楚對素描裡那一幕場景的解釋，張一謀掏出筆記本，在上面記錄着什麼。
半響擡起頭，看向秦慕楚：
“這就是你說的超現實浪漫？”
秦慕楚點點頭，
“對，什麼人愛看偶像劇？最主要是年輕人。
年輕人爲什麼愛看？因爲女人內心渴望有這樣的一個無所不能的男朋友時時能保護自己，而男人也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是電視上的大明星。
現在的偶像劇太保守了，最多就是灰姑娘的故事。
有錢少爺和窮姑娘的愛情說到底和《星你》沒什麼區別，只是我把它放大了。
有錢少爺？我直接給他滿配到外星人，帥、有錢、超能力都有，人類怎麼比？
至於灰姑娘，其實和秦明喆相比，曾玥離也是個灰姑娘，只是她這個灰姑娘比普通人還要好不少……”
“但這樣的女主只滿足了男性觀衆的期許，女性觀衆不會覺得有……
你說的那個詞叫代，對，代入感。
女性觀衆不會有代入感，所以你讓曾玥離有很多缺陷，這樣女性觀衆也能在大明星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就會更喜歡女主了？”
老謀子插話。
“孺子可……”
秦慕楚豎起大拇指，本想誇讚一番，在老謀子的死亡凝視下他止住了後面的話，選擇從心。
“那我不明白了，你給女主設計了缺陷，那男主呢？那麼完美，女性觀衆是喜歡了，男性不會排斥嗎？”老謀子又問。
秦慕楚神秘的笑笑，在老謀子疑惑與求知的目光注視下，吐出兩個字：
“你猜。”
“我猜你……”
老謀子瞬間血壓上來了，轉頭在周圍看來看去，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最後沒找到，直接把筆記本向秦慕楚砸去。
秦慕楚身手敏捷，接住了筆記本，也不皮了：
“嘿嘿，張導，您怎麼糊塗了呢！男性觀衆還不好解決，超能力啊！
秦明喆都有超能力了，還怕那羣死宅們不愛上他？”
張一謀一愣，接着笑道：
“是，我沒反應過來。”
哪個男人不愛超能力？
所謂武俠片，功夫片，之所以男人喜歡看，不都是男人對於“力”的嚮往與崇拜嗎？
聽了秦慕楚這一番深入剖析，和在《星你》劇組待的這些天所見所聞，張一謀也覺得收穫良多，感慨道：
“你算是把觀衆愛看什麼摸明白了，難怪《七號房的禮物》口碑好，票房還高。”
“哪有哪有，其實這些都是小道爾，比不上張導您。”
秦慕楚既是謙虛，又帶着真誠對着張一謀豎起大拇指。
張一謀倒是沒想到秦慕楚會這麼捧他。
這幾天相處，他能感覺到秦慕楚雖然表現得很隨和，但對於自己導的戲有種極端的自信。
在片場，他允許演員自由發揮，但必須在他規定的範圍之內。
那天朱亞聞和唐妍的戲，張一謀後來也問了，兩人說是秦慕楚設計的，而且竟然苛刻到對眼淚落下時間都有要求！
這種對作品極端的控制，是張一謀從未見過的。
所以，他能看出秦慕楚隨和的外表下，是極端的自信驕傲，甚至達到了自負的程度。
這種性格的導演，他也見過一個，正是秦慕楚的老baby，江文。
張一謀曾經在一次採訪時，這麼評價過江文。
“他非常會演戲，頭腦非常聰明，考慮問題也非常周到，非常有能力。
而且我覺得他絕對要做個好導演，他有這樣的心。他就是個要當司令官的人，不會當底下的兵。他的心很高，也有這個能力，他希望超過任何人。
我的看法是，他嘴上不說，心裡可能覺得張一謀、陳愷歌、賈樟珂、陸釧，都不算什麼。
他真的是一個心比天高的人。我覺得他骨子裡一定想超越當代的中國導演，他比這些人都要強。他真的這樣想，但他嘴上不承認。這是我的看法。我也相信他是未來中國最好的導演。”
而現在，和秦慕楚相處以後，他有些明白這倆人爲什麼能成“義父子”了。
骨子裡，他倆就是一樣的人。
不過隨之老謀子又有一個疑問。
這樣都是“老子天下第一，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一定是”的兩個人，就像兩隻老虎，放在一起不會打起來嗎？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兩個公虎相爭，除非一方服軟，承認不如對方，否則不可能和諧相處。
那這父子倆誰服軟了？
江文？
秦慕楚？
老謀子搖搖頭，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他也不再想，總有見到的那天，於是順着秦慕楚剛剛的話問道：
“你說我懂觀衆？我怎麼不知道？”
秦慕楚嘿嘿一笑，看了眼四周，靠近張一謀小聲道：
“那低胸一露，白花花一片，男人穩穩去看啊。”
沒注意到張一謀越來越黑的臉，秦慕楚還沉浸在白花花中：
“高，實在是高！”
兩分鐘後。
一組搬道具的工作人員經過，掃了眼兩人的方向。
“嘿，你看，張導又在打秦導了。”其中一個人放下道具，說道。
其餘人眼都不擡一下，
“快搬，別想偷懶，張導哪天不打秦導，這是什麼稀奇事嗎？”
剛剛放下道具的男人訕訕一笑，被看穿了。
不情不願地搬起道具，又嘀咕道：
“你說秦導和張導看起來都是挺嚴肅的人，尤其是秦導，年紀輕輕，拍戲時的氣勢太嚇人了，我看着喘氣都不敢喘重了。
怎麼兩人遇到一起，天天秦導要挨張導揍？”
沒人理他，他又湊近最前面的男人，那是小頭頭。
“老大，你說秦導和張導說什麼，給張導氣成那樣？”
小頭頭看了男人一眼，突然笑了：
“我去給你問問？”
男人立刻笑道：
“那感情好啊，老大，我特別好奇！”
小頭頭臉色瞬間冰冷：
“滾！你這個月獎金扣一半！”
“啊，別啊，老大，我不好奇了，真不好奇了！”
一組人幸災樂禍地笑着走遠……
與此同時，老謀子停止了打秦慕楚。
因爲電話響了。
巧的是，秦慕楚電話也響了。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也沒什麼避諱的，就在原地接了起來。
“未平（爹）。”
“我和誰在一起？秦導（張導）啊。”
“現在就來，行，那你來吧。”
掛斷電話，秦慕楚和老謀子同時看向對方，異口同聲道：
“過會兒，有個人要來。”
嗯？
兩人目光都變得詫異。
秦慕楚先說：
“我爹江文來。”
“張未平要來。”老謀子也開口。
接着雙方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疑惑。
“他倆商量好的，還是遇上了？”
秦慕楚坐到椅子上。
“應該是遇上了吧，不然是巧合？”老謀子皺着眉頭。
燕京來橫店的路線很固定，航班就那幾個，兩人又是同時打的電話，肯定是同一班飛機。
“嘿嘿。”
秦慕楚突然笑出聲。
“你笑什麼？”老謀子疑惑。
“你說他倆見面會不會打起來？”
“未平不會，但江文，不好說。”老謀子根據兩人的性格判斷。
突然他看向秦慕楚：
“倆人打起來你還笑？”
“爲什麼不笑，打起來纔好呢！”
秦慕楚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望着天笑容越發燦爛。
“爲什麼？”老謀子好奇了。
有當兒子的希望爹和人打架的嗎？乾兒子也沒有這樣的啊。
接着秦慕楚一句話，讓老謀子陷入沉默。
“張未平打不過我爹。”
姜文一米八多大個子，又很魁梧，打張未平這樣的“老弱病”不是手拿把掐。
沒準兒這一架打完，還給張未平湊齊了“老弱病殘”。
“您別誤會兒，我主要是爲我爹能打贏而高興，絕對不是因爲張未平要捱揍才笑的。”
秦慕楚轉過頭，對着老謀子道。
老謀子嘆了口氣，也靠到椅背上。
“你說這話的時候腿抖什麼？”
“啊？我這老寒腿，控制不住。”
秦慕楚捂住臉，像是在擋陽光一樣。
然後老謀子就看到秦慕楚捂着的臉在一抖一抖的。
“哈咳咳咳，那個，最近有點咳嗽，噗。”
秦慕楚奇怪的聲音傳出。
老謀子沒在意秦慕楚的話，看向天空。
挨頓湊？也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他這個老夥計越來越陌生了。
到了現在，連聽到他要捱揍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緩緩閉上眼睛，微風拂過，把煩惱都暫時吹出了腦袋。
老謀子睡着了。
“呼……”
秦慕楚正捂着臉偷笑，突然聽到旁邊的呼嚕聲。
看着閉眼沉睡的老謀子，秦慕楚不自覺小心起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走開，找來一個工作人員。
“去拿個毯子來，另外，讓劇組的人都小心點，這一片兒別走了，張導睡着了，別吵醒了他。”
工作人員得了令，立刻按照吩咐去做事。
不一會兒，秦慕楚拿着送來的毯子，輕輕給張一謀蓋上。
其實論最崇拜的導演，在秦慕楚心中，老謀子還要在江文之上。
他是位真正有家國情懷的導演，把國家置於個人之上。
這幾天秦慕楚時不時和張一謀開玩笑，弄得張一謀生氣打他，也未嘗沒有故意讓他放鬆放鬆的意思。
不然秦慕楚哪是那麼愛開玩笑的人。
我，高冷boy！
這是秦慕楚對自己的定位。
用周蘊的話來說，也只有在江文這樣熟悉的人面前，秦慕楚纔會耍貧嘴，別人他看不上。
……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驚醒了沉思中的秦慕楚。
他一看，是老謀子的手機。
快速拿起，接通。
看了眼老謀子。
沒被吵醒。
“喂，一謀，我到橫店了，你發個具體位置給我。”
“他睡着了，別打了。”
秦慕楚說了句，然後掛斷電話。
他看了來電提示，是張未平打來的。
還要位置，來了《星你》能讓你進？
直接放“袈裟”咬你。
“袈裟”就是那天被劉汐茜看上的小黑狗，小狗年齡太小了，不適合坐飛機空運，就沒帶走，囑咐秦慕楚幫她照顧一段時間。
她回去找人開車來接狗。
至於爲什麼叫“袈裟”，不叫“秦慕楚”？
上個問這個問題的人，頭都要給秦慕楚彈腫了。
秦慕楚覺得這狗這麼黑，長大了肯定會偷袈裟，所以就起名叫“袈裟”。
狗狗委屈，幹這事兒的是黑熊，和它一條狗有什麼關係。
可是狗狗委屈，狗狗不說，因爲狗狗不會說話。
……
秦慕楚回想剛剛張未平的聲音，聽聲音好像沒捱揍啊，老baby怎麼回事？是沒遇上還是沒打過？
不應該啊！
正在秦慕楚疑惑時，橫店的入口處，一個男人臉色鐵青地看着手機。
“他睡着了……”
這四個字宛如魔咒在張未平腦海裡不斷盤旋。
“彭！”
他一腳踢倒行李箱。
老謀子果然是在外面有狗了！
回憶往昔，他們被世人稱爲“二張”，是親密無間的合作伙伴，是娛樂圈的最佳拍檔。
他出錢，老謀子拍戲，拿獎，他收錢。
他再出錢，老謀子再拍戲，再拿獎，他再收錢。
他再再出錢，老謀子再再拍戲，他再再收錢。
這麼完美的夥伴，怎麼就能拋棄自己了呢？
“喲，這張大製片幹嘛呢？行李箱招你了？”
在張未平追憶往昔時，旁邊忽然傳來個吊兒郎當的取笑聲。
張未平臉色一怒，看到來人後，怒容瞬間一僵，擠出笑容：
“江導，又遇上了，真……”
“晦氣！”
江文帶着笑容，打斷了張未平的話。
對張未平難看的臉色視若無睹。
他在飛機上就看到了張未平，張未平還過來和他打招呼。
他直接墨鏡一戴，這也不愛，視若無睹。
現在看張未平在這兒對行李箱發火，雖不知道因爲什麼，但仇人快樂他就開心。
“瑪德，老謀子和你這種貨色搭夥，難怪越來越不行，什麼東西？呸！”
罵完，江文踏着步，打了倆出租車離開了。
還得去找兒子。
兒子和老謀子這看似老實，內心藏奸的人待在一起，他不放心啊。
再說了，自己兒子，我都沒來得及教他拍電影，憑什麼老謀子教。
那以後問起來，到底秦慕楚導演之路的老師是誰？
“師傅，開快點，車錢我給你翻倍！”江文越想越急，催着前面的司機。
“好咧！”
司機聽到錢翻倍，動力滿滿，極速向《星你》劇組駛去。
而被罵了的張未平，看着江文離去的方向，牙都快咬碎了。
圈子裡一貫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哪怕心裡恨不得弄死對面，見了面也是笑嘻嘻的。
很少有這種直接撕破臉，把事做絕的。
越是高層越不會這麼做，因爲說不準哪天因爲利益又會合作。
“江文，秦慕楚！”
張未平從牙縫裡擠出兩人名字，像是要把他們咬碎在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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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