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肆空趕到時, 見到的卻是葉卿的屍體。
他微微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地茫然走過去，蹲下, 觸摸着她的臉, 平常那溫熱的感覺已經感覺不到了, 季肆空把她抱在懷裡, 一下一下用臉蹭着她的皮膚, 像只被人丟棄的大貓咪。
葉卿渾身冰涼，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太涼了。
他像傻了一樣, 始終睜着眼，一陣風吹過, 吹開了地面上一層雪, 季肆空看到了幾個字, 那正是葉卿所寫的幾個字。
“什麼意思？”季肆空手指觸碰着那幾個字，似乎還能從這幾個字中感受到來自於葉卿血液的溫度, “什麼叫晚安？！”
季肆空顫抖着喊她：“卿卿？別嚇我了，這樣不好玩，你快起來，我們已經說好去吃火鍋的……”
他埋在葉卿脖頸裡，試圖從脖頸處找到一絲熟悉的溫度, 或者找到微弱的跳動, 可他失敗了, 什麼都沒有, 他只能感受到一片刺骨的冰涼。
怎麼會這樣呢？
“卿卿啊, 快點醒來好不好，我們拉過勾的, 你也承諾過的，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你快點起來啊，你再不起來，我就親你了……”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在葉卿冰涼的脣上親了一下，可葉卿沒有像睡美人那樣醒來。
季肆空眼眶泛紅，囁嚅着出聲：“卿卿，卿卿……我好怕……”
這次還能再次時空回溯嗎？事情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世界已經發展了這麼多，他真的不知道他死掉這個時空還會不會回溯。
萬一真的回溯了，但那個葉卿不是葉卿，該怎麼辦？又或者是回溯到了他最不願意的一次？
無論他再怎麼強大，時空回溯這種事，不穩定因素太多了，並不是每一次都是完美的。
他緊緊抱着葉卿，垂頭在她耳邊一聲聲呢喃，他告白，他說他害怕，他求她回來，他眼淚不停地掉，怎麼止都止不住。
那壓抑着地小聲抽泣，就像只無助的小獸在哭喊。
“我已經變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啊，你不是最喜歡我的樣子嗎？嗯？”
“小騙子，你還是走了。”
沒有完全散盡的異能承載着她靈魂的溫度，冰涼徹骨，凍得人生疼。
直到天色漸晚，虛空裡開始傳來聲音，他知道那是午夜的人，還有葉卿帶來的人，能聽到聲音就說明整個虛空都已經被拿下了。
季肆空似乎是終於接受了葉卿死去的事實，他緩慢地站起來，把葉卿橫抱起，一步步走向落日，嚴寒的冬天已經來臨，天上再次飄起了白皚皚的雪花。
他突然停下腳步，擡起頭看着慘白的天空，雪花墜在他臉上，猶如實質，壓的他幾乎站不起來，良久，他才繼續走，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有些還在流竄的敵人想要上來偷襲季肆空，卻被他周身的時空亂流粉碎成肉沫，傾刻間就與雪融合，只留下紅殷殷的鮮血灑落在白雪上，像是紅地毯，延伸着到遠方。
紅色與白色交織纏繞，好像化成了濃稠的霧化，化不開，吹不散，逃不脫。
季肆空在她額頭落下一吻，輕聲道：“卿卿，我們回家了。”
月亮在此刻顯得異常的圓，卻無法照亮他前行的路。
閻煥等人急匆匆趕來，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場景，他怎麼也沒想到葉卿竟然會死。
那麼厲害，那麼溫柔的葉卿，怎麼會死掉呢？
“大人……”
他想要上前去，卻被季肆空的時空亂流阻隔，季肆空沒給任何人一個眼神，他神情冷漠淡然，所有的情緒都被他仔細藏好。
狄羽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季肆空這幅樣子了，上一次還是在葉卿離開這個世界後。
雪一直在下，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而的確如異能之主所說，葉卿的靈魂被留下了，她站在上帝角度，飄蕩在天地間，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她擡起頭，雪花穿過她飄落在地面上，
葉卿嘗試着喊季肆空，嗓子眼卻像是塞了石頭，完全發不出聲音，她只能看着季肆空冷冽又絕望無助的臉。
我在這兒啊。
你別難過了。
葉卿心裡這麼說，她虛虛抵着季肆空的額頭，無聲道：“我們回家。”
然而她飄了一段路程，世界變得模糊起來，原本就雪白雪白的世界現在多了一層霧。
她聽到了時鐘咔噠咔噠的聲音，也聽到了齒輪轉動的聲音，不知從哪兒涌來海水，把她徹底淹沒，葉卿最終沉入海底，海底漆黑一片，看不清有什麼。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葉卿發現自己可以動了，她低頭，看到了一雙小胖手，身上還穿着褐藍色小裙子，而這四周的景色，正是那個紅色圖書館，她現在正附身於守書人的身上。
葉卿迷茫地睜大眼，這是怎麼回事？重生嗎？
如果是重生的話，那現在是什麼時間點？
她慌慌張張地提起裙襬，在走到圖書館門口卻被反彈回來，如此嘗試了好幾次，她依舊出不去，不僅如此，葉卿也無法使用異能。
太糟糕了。
圖書館裡沒有時間概念，那個巨大的時鐘也只不過是個會動的擺設，她無法得知自己在這裡面過了幾天。
直到她聽到一個聲音。
“有人嗎？”
葉卿站起來，下意識就喊有人，可她發出來的是氣音，對方壓根聽不到，她算是明白了，雖然她附身於守書人，但言行舉止必須是符合守書人身份的，就像是玩遊戲，絕對不能崩壞人設設定，否則就無法行動。
什麼玩意……
葉卿着實搞不懂這個迷幻操作，她想了想，唱起之前守書人唱的歌，空靈悠揚。
對方按着這歌聲找來。
是葉卿。
是她自己。
“我來交付憑證物。”
聽着熟悉的話，附身於守書人的葉卿只能一板一眼地做事，對於目前所發生的情況，她自己已經是有點暈頭轉向了。
所以說，她是返回到了以前的時空嗎？
葉卿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守書人時，那種異樣的熟悉感，背脊竄上來一層冷汗，她停住大腦，不敢再多想。
她自然地也通過預言書的方式，告訴面前這個葉卿離季肆空遠一些，她本想多說幾句話，比如異能之主會假扮季肆空之類的，然而她不能，這些話不被允許說出來。
這個時空的葉卿走後，紅色圖書館開始崩塌，從時鐘延伸出來的裂縫越變越大，最後把她吞滅。
眼前落入一片黑暗，偶爾會有風拂過，她感知到自己離開了守書人的身體，如同一抹幽魂，漫無目的地隨風飄蕩。
起起伏伏，沒有結束和盡頭。
而與此同時，現階段的季肆空把葉卿抱回了別墅。
外面還在下着雪，雪花壓倒了小花園裡的花朵，花瓣落了一地，淒涼得很，沒了葉卿，季肆空也沒心思去打理這些花。
季肆空沉默着看着躺在牀上的葉卿，直到眼睛發澀發酸，他才肯眨一下眼，“乖，等着我回來。”他捏了捏葉卿的臉，細心爲她掖好被角，轉身離開。
異能之主麼……
他站在紛飛的大雪中，沒什麼表情地在空中劃開一道，這是通往時間間隙的通道。
而異能之主，就在這時間間隙裡，他帶走了一束花，這花朵上將附着一絲時空異能，作爲指引物破開層層亂流。
他的心情異樣平靜。
季肆空很早就知道異能之主在謀劃着想殺他，只不過礙於他的異能無從下手，畢竟時空異能，一不小心就會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哪怕是異能之主也無法阻止。
他在時空間隙內接連穿梭，終於找到了異能之主窩藏的地方。
“你果然來了。”
異能之主慈眉善目，臉上絲毫不見半分恐慌與陰霾，反倒是隱隱散發着微弱可見的金色光芒。
季肆空也笑了，“終於見面了。”
“你知道我來幹什麼。”他說。
異能之主緩慢地搖了搖頭，“她已經死了，而你，我也會很快送你去陪她。”
“呵。”季肆空毫不掩飾自己滿身的危險，他扯着嘴角露出極度不屑又張狂的笑容，“她死不死，不是你說了算的，你真以爲能打到我嗎？嗯？異能之主。”
異能之主罕見的收斂了笑容，“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和我同歸於盡嗎？”
“怎麼不行。”
季肆空笑意加深，眼眸裡是瘋狂生長的癲狂，他語氣很輕很輕，但在這靜謐的空間聽得格外清楚，“誰讓你動了葉卿呢。”
“瘋子。”
不得不說，異能之主現在有點慌，他是絕對相信季肆空有這種能力的，但是他不想死。
早知道該早點抹殺了季肆空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做個交易吧。”異能之主說。
……
葉卿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醒來，窗外的桃樹開了花，還向她臥室內探出一根枝葉來，花香撲鼻，很令人寧靜安心的味道。
她眼神沒有焦點地盯着天花板，過了好久好久，葉卿才慢慢回想起自己是誰，發生了什麼。
“呼……”葉卿長嘆一口氣，還能呼吸。
人還能死而復生嗎？該不會又是什麼附身吧？
葉卿踩着拖鞋，看着房間裡熟悉的擺設，和她以前住的沒什麼出入，她坐在梳妝鏡前，從鏡子裡看見了她的臉，是本人。
沒有附身，也沒有穿越。
不對。
葉卿站起身，她眨了兩下眼，想起了季肆空的時空異能。
時空異能本就是不被允許創造的禁忌，如果他真的是利用了時空異能才讓自己活過來，那他得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葉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最差的結果。
她呼吸有些不穩，磕磕絆絆地跑出房間，在無人的別墅裡大聲喊着季肆空的名字。
三層樓外帶小閣樓，都沒人。
葉卿換上外出的鞋子，急匆匆披了件外套，打算出去找人。
她以爲季肆空會在小花園裡，但是小花園只有將要盛開的花，沒有季肆空的身影。
去哪兒了？
拜託了，快點出來。
葉卿失魂落魄地轉身，正好看到了外出剛回家的季肆空。
他穿着得體的西裝，風塵僕僕的樣子。
季肆空只有剎那的驚愕，而後他笑了，牢牢摟住了撲上來的葉卿，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你還在。”
“嗯，我當然還在，你想甩都甩不掉我。”季肆空環着她的腰，眷戀地，貪婪地，癡狂地，嗅着她的氣味。
終於醒了。
他終於等到葉卿了。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終於再次找回了他的卿卿。
葉卿沒去問他之後發生了什麼，反正也不急於一時，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一口氣說完也太沒意思了。
現在，她只想和季肆空黏在一塊。
有風吹過，桃花飛得滿天都是，他們在樹下接吻，一如當初在樹下許諾。
——軟軟，等着我噢，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只是這個等待經過太久了，索性他願意等，索性她赴約了，雖然晚了很久很久。
“我回來了，軟軟。”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