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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82)

“玖月,我們回去吧,”他突然坐在我身邊,我嗅到他身上清新的菸草味,他說,“我們回去北京,不管我的家裡是否支持我們,我都要堅持與你在一起,哪怕我什麼都沒有,只要你不嫌棄。”

“如果我嫌棄呢?”我挑起眉毛,反問他。

他鎮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會的。”

“你就這麼相信我?”

“對,我就這麼相信你,請你再也不要去拿那些無畏的過去來傷害自己,你不知道你的好,可在我心裡,沒有人可以替代。”

我轉過身,雙手托住他的臉,“好,我答應你,以後不再做這樣的對比,不再爲難你也不再鬱悶自己。”

“嗯,我喜歡那個獨立瀟灑的玖月。”

“可是,我們先不要回去北京好不好,我喜歡這裡,我想再多玩幾天。”

“好,”他說,“你想玩多久都沒有關係,一個月,一年,一輩子想待在這裡我都陪你。”

居於是我安心地微笑,把手機塞進包裡,我深知,我的孩子氣又來了,我又開始任性,不計後果地在享受自己想擁有的。

只是,師北承,我就借你幾天,讓我最後好好地與你在一起,讓我記住你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只會對我說的甜言蜜語。

然後抱着這些回憶,溫暖地過一輩子。

我們去遊樂場,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我在路邊攤前駐足,拿着各式各樣的飾品往頭髮上戴,比劃着問他好不好看,他一邊說好看一邊拿了相機拍下我的樣子,後來我拿過相機來看,那微笑的眉眼,彷彿連我自己都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了。

我們坐兩個人的纜車,在半空遊蕩,我靠着他的肩膀,前面的情侶回過頭來對我們揮手,他也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對着他們一邊擺手一邊大喊你們好,那副表情,讓我看得不由失了神,心神激盪間,不知道說什麼話,好像沒有語言來表達此刻我的喜悅與惆悵。

我怕我們的幸福太短暫,如果我們有一輩子多好,有幾十年可以相愛和彼此埋怨,可是,爲什麼我只能愛你這幾天?

赭下了纜車,突然有歌聲傳來,他的目光清澈如水,澄淨如一片湖泊,聲音亦像初秋的風般清涼:“聽。”

我低聲回答:“嗯,聽見了。”

是熟悉的韓劇中的歌曲,遠遠看去,原來是有歌手在現場演出,很多人走跑過去圍觀,我和他就停在這裡,他的手牽着我的,我的雙手在陽光下蒼白得幾近透明,仰起臉看他的時候,目光也變得迷離不清,有一瞬的暈眩。

“玖月。”

“嗯?”

“我一直想問你,”他說,聲音輕得像風,“你是不是真的愛我?有多愛我?”

“我……”

“算了,不要說。”他突然打斷我,“就這樣吧,這樣挺好,不管怎樣,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我不愛你之前拋棄我。”

看着他惶恐的表情,我忽然覺得,這不是當初那個霸道得只會和我吵架的師北承了,認識他這兩年,他已經變了好多。

“其實,我還是很自私的,是不是?”

“是,你比誰都自私!”我說着,隨手從口袋裡拿了一支菸出來,剛要點燃,他就攔住我。

“不要抽了。”

“爲什麼?”

“對身體不好。”

“那你也抽。”

“我沒關係,你還要生孩子的,你要生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聽到“孩子”兩個字,心臟不自覺地抽痛了一下,然而我隨即笑得雲淡風輕,搖晃了兩下手中的煙,說:“好吧,讓我抽完這支。”

“雖然我喝酒,也抽菸,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女人也喝酒,也抽菸。”他說。

“你怎麼這樣霸道?”

“我這不是霸道,就像你擦粉,你化妝,可是你不希望你的男人也擦粉,也化妝。”

“你這是什麼邏輯?”我完全被他打敗,這樣的比喻也說得出口。

“我不管,反正你以後少喝酒,少抽菸。”他乾脆耍起賴皮來。

“那麼多年的習慣,我改不了了。”我認真地正視他,“從我還在米蘭開始,就過這樣的生活了,如果難過的時候沒有煙和酒陪我,我不知道怎麼入睡。”

“有我,”他說,“以後不會讓你再難過了。”

他說得那樣誠懇,可是我知道,以後,我只會喝得更多,抽得更貧,因爲以後的生活裡,再也不會有他了。

晚上的時候我們坐在路邊吃大排檔,韓國的小吃和燒烤都很有特色,而且每個人都坐在露天的地方喝燒酒,這讓我想起在北京的小巷子,小時候爸媽也是那樣,經常帶着我去吃烤串,爸爸會喝上幾瓶的啤酒,他總是讓媽媽也喝一點,然後我坐在旁邊,巴巴地望着他們,我說我也要,爸爸每次都笑,說你長大了自然就可以喝了,現在不許。

而這些記憶,已經久遠到我分不清究竟是過去真實存在過的,還是我夢中的幻象了。

“在想什麼?”見我出神,他不禁好奇。

“想我爸。”

他抓起我的手,用力握緊,“這麼多年,你有沒有帶他去看過最好的醫生?”

我搖搖頭,“我是個多不孝的女兒。這麼多年,竟然什麼都沒有爲他做過,我整天怨恨我媽,其實,我與我媽又有什麼區別,我們都拋棄了他,不是嗎?”

“不要自責,”他說,“等我們回去,我就帶你們去美國,尋找最好的治療方案,我相信你爸還可以恢復知覺的。”

“真的?”我的眼前忽然一亮,這是我從沒有幻想過的。

“真的。”

我舉起酒杯,興奮地望着他,“就,爲了我爸,我們乾杯!”

那天到最後,還是喝多了,藉着酒勁我讓他揹我,他就真地揹着我走了三個站地,一路走回了我們住的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