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子溝,兩山夾一河,眼下正是隆冬季節,河水降到了最低水位,早已經結上了冰,再被厚厚的積雪一蓋,乍一看,就是一片平坦的雪原而已。但如果你靜下心來,坐在這片雪原之上,側耳傾聽之際,還是能依稀聽到冰雪之下嘩嘩流動的水聲。
不過此刻,蝦子溝內卻是萬籟俱寂,偶有飛鳥自空中橫掠而過,帶來幾聲更顯孤寂的鳴啾之聲。此刻,這裡就似是一片世外桃園,唯有風起,雪落,孤鳥橫跨天空。
寂靜被一陣由遠及近的喧鬧之聲打破,十幾名西趙的騎兵出現在了蝦子溝中,沿着被雪掩蓋的道路而來,他們是李明駿派出的斥候,雖然心中知道在回去的路上不可能出現什麼危險,但李明駿卻仍然中規中矩地做了他該做的事情。
只是本來應當精明強幹的斥候,此時怎麼看也覺得有些滑稽,身上裹着花花綠綠的布匹,馬後還馱着一些袋子,有兩個騎兵的的馬脖子上居然還掛着幾隻雞,一路嘻嘻哈哈而來,不時便從馬鞍旁的品袋裡掏出一瓶酒來,仰脖子灌上幾口。
李明駿在例行公事,他們又何償不是在例行公事呢?前面有敵人嗎,當然沒有,唯一的敵人,現在正被他們甩在身後呢!
互相打趣着,嘻笑着,滿意地看着載在馬上的收穫,這會讓他們將這個冬天過得很愜意。這邊的老百姓可真是富啊,跟他們這邊的情況完全沒法兒比,西趙這頭,即便他們去搶,也不可能搶到任何的東西了。
得意忘形的他們,渾然沒有注意到,在道路一側,有些雪堆明顯地有些過高了,雖然看起來,那像是一些突起的岩石之上落下的積雪而是形成的。
空中突然響起了呼嘯之聲。這些雪堆驟然炸開,一個個人影從內裡暴起,一根根繩套在空中飛舞,準確地落在這些騎兵身上。隨着襲擊者的暴喝之聲,繩索驀然崩直,剛剛還在得意洋洋的斥候們一個個從馬上被拖了下來,襲擊者拖直了繩索人雪地之上狂奔,馬匹受驚。徑直向前竄出。斥候們被拖行着,隨着繩索越來越短,他們驚恐地看到一雙雙冷酷的雙眼和腰間那樣式別緻的彎刀。
卟卟的聲音響起,這些斥候們腦袋上捱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就此昏了過去。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幕景象卻讓他們驚駭萬分,原本他們以爲安全的後方,此刻竟然密密麻麻的全部被騎兵所填滿着。
不等他們回過神來,眼眸再一次被一張猙獰的魔鬼面具填滿。看着那張幾乎貼到自己鼻子上的恐怖面具。帶隊的斥候頭子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兩腿在地上亂蹬着,竭力讓自己能向後挪一點。
“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所有的情況,我可以饒你一命。”聲音透過面具,有些低沉,但那冰冷的殺意卻猶如一支利箭,徑直鑽到了他的內心中去,讓他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我說,我都說。”他抖抖索索地道。
片刻之後,古麗滿意地站直了身子。一切如自己所料,對方並沒有半點防備,其實整個事件都是處在一個偶然的狀態之下,自己秘密抵達輝寧。並不爲了這一次的行動,本來是準備在開春之後,進行一次大突襲,卻沒有想到,因爲西趙軍隊的一次搶劫行動而大大提前了,別說是李明駿想不到。就在一天之前,連自己也想不到啊。
“派人持續監視,確保李明駿毫無察覺地進入蝦子溝,他有兩千騎兵,要是被他察覺到什麼不進蝦子溝,我們很難逮住他的,而司令官可是要求我們活捉李明駿的。”古麗看着身邊的副將多吉,吩咐道。
“是。”多吉點頭轉身欲行,卻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古麗:“師長,我們這邊發動之後,周子龍那邊能不能及時封住蝦子溝另外一頭的缺口,如果他封不住,李明駿還是有跑的可能的。”
古麗微微一笑:“這個你不需要擔心,我猜,此時許司令官應當已經到了周子龍的軍中,知道李明駿就在這支搶劫的隊伍當中,你以爲許司官在輝寧還坐得住嗎?有許司令官直接指揮,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做好我們的事情就好了,兩千騎兵對兩千騎兵,我們可沒有多少優勢呢!”
多吉哈哈笑了起來:“師長可真會開玩笑,看看這些斥候,他們應當是對方軍中的精英吧,就這個德性,還能與我們相比?給我五百騎兵,就能滅了他們。瞧他們的戰馬之上都馱着些什麼啊?他們這個樣子,還能打仗?”
兩個對視一眼,都是大笑起來。
正如古麗所料,許原在輝寧最終還是不放心周子龍的指揮,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沒有獨立指揮過一場大戰的年輕將領,如果在火候上把握不好的話,很容易將一場圍殲打成一場追逐戰,那麼他抓住李明駿的打算便很有可能落空了。思來想去,他最終帶是帶着他的親兵,追上了李明駿,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如果放過,那就太可惜了。
現在的西趙,能用的將領已經不多了,李明駿算是其中一個不錯的,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加速逼近!”許原抵達周子龍軍中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讓周子龍加速進軍。
“司令官,對方有數千騎兵,逼得過近,對我們並沒有好處,加速很容易讓我們失去陣形的嚴謹,如果讓對方的騎兵衝擊過來,而我們還沒有做好迎戰準備的話,步卒很容易被騎兵擊穿分割包圍的。”畢竟不是嫡系的軍隊,周子龍還想與許原辯解一番,而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許原也耐下性子來與對方交流。
“你說的那是常態,但爲將者,一定要根據實際的情況來決定自己的行動,任何軍事行動,都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像先前,對方會擔心你的逼近對他們有威脅。他們一定會想着將你擊潰,但現在, 距離對方的地盤已經不遠了,現在他們想得更多的是保住自己的勝利果實。在這裡與你打一仗,有着太多的不確定性,此時李明駿一定在想,只要到了平固,你就很可能沒有膽子再追過去。因爲有可能此時他已經開始調集援軍了。所以此刻逼近,他們最大的可能是做出退讓的姿態,以此來誘惑你跟着他們向前追擊,直到他們的援兵抵達,便能將你一口吃掉,如果能吃掉你,李明駿說不定還想回頭去打打輝寧呢!”
許原微笑着道:“但他永遠也想不到,他派出去的信使是不可能抵達目的地的,因爲在他退往平固的必經道路之上,此時必然已經被古麗佔據了。而在這樣的天氣之中,這樣的風雪之下,他在平固駐紮的另外幾支部隊,肯定是不會出來的,按照你所說的,只怕他們連斥候也不會派出來。”
“所以,此刻逼近,並沒有危險。”
聽着許原的解釋,周子龍雖然半信半疑,但對方畢竟是長官。而且身經百戰,雖然有些擔心,但他仍然下達了加速前進的命令,與李明駿的龜縮相比。他的部隊前進的速度可就快多了,沒過多長時間,他們便能清晰地看到在雪原之上那彎彎曲曲如同一條蚯蚓一般蠕動的龐大隊伍,而此刻,他們也看到了遠處包夾着蝦子溝的大山。
李明駿的反應如同許原所預測的一樣,他們突然之間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隊伍之中被抓的老弱婦孺被不停地剔除出隊伍,丟棄在雪原之上。
許原死死地盯着蝦子溝的入口,那條寬約兩裡的通道,將成爲閻羅王的大門,只要李明駿踏進去,便是進入了鬼門關,他要做的事情,便是關住大門。
“加速前進,加速!”許原知道,蝦子溝整個的長度也不到十里地,按照李明駿現在的隊伍長度,前隊抵達出口之時,作爲掩護的騎兵不會深入太久,他需要掐着時間堵住這道大門。
李明駿的確正如許原所想的那般,越是接近自己的大本營,他便越是篤定,如果周子龍敢於踏過蝦子溝追過來,他還可以將對方吸引得更深入一點,然後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抄了對方的後路,將對手一口吃掉。所以此時,他對於身後一直緊追不放的周子龍根本就沒有放在了心上,這種打又不敢打,放棄又不想放棄的將領,在李明駿的心中,已是打上了一個無能的標籤。
一個將領不能當機立斷,就永遠只能是一個失敗的傢伙。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好,對手弱,永遠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看來這個周子龍能坐上這個位置,並不是因爲他的能力,而是因爲他有一個好叔叔呢!
與在後方押陣的李明駿不同,此時,行走在隊伍最前頭的郭福的呼吸卻幾乎停頓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騎兵填滿了谷口,一面在風雪之中迎風飄揚的黃龍旗標明瞭對方的身份,而隊伍的最前方,那張即便在風雪之中仍然異常醒目的麼鬼面具,此時顯得分外猙獰,士兵們失聲驚呼,而郭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伸手揉了揉眼睛。
這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太累了,眼睛花了纔會出現這樣的幻覺,漢國的匈奴獨立騎兵師,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他們又沒有長翅膀。
嘹亮的軍號之聲擊潰了郭福的幻想,對面,一片雪亮的彎刀高高地舉起在空中,匈奴騎兵們摧動了馬匹,在黃龍旗的引領之下,踩着積雪,捲起股股雪霧,向着他們迎頭撲來。
“將那些泥腿子趕到最前面去,擋住他們。”郭福在短暫的驚慌之後,作爲一名指揮官的本能終於反應了過來,他要爭取時間來排兵佈陣,這個地方地形狹窄,只要自己能列在厚實的陣形,頂住前方的騎兵並不是不可能。而他此時,能利用的,最快捷的無疑便是這些抓來的老百姓了。
西趙的軍隊在一片慌亂之中,想到的卻也是這個主意,一個個的百姓便拖到最前方,在刀槍的逼迫之下站成了一排一排,而在他們身後,西趙的軍隊正在忙亂地準備隊形。
爲了行動的便捷,他們沒有帶上遠程掩護的重武器,而身上所帶的步弓,對於高速前進的騎兵,特別是漢國這些武裝到牙齒的騎兵而言,威脅實在是太小了。
看着前面那些哭號着,絕望的輝寧百姓,多吉不由自主地減慢了馬速,眼光瞄向古麗,但古麗似乎沒有看到他的猶豫,在多吉稍一猶豫的瞬間,已是越過了前方,徑直衝向了前面的人羣,多吉輕輕地咬了咬嘴脣,打馬跟了上去。
郭福驚恐地看到,自己利用輝寧百姓排成的肉牆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向號稱愛民如子的漢軍騎兵竟然毫不猶豫地縱馬衝過了那些人,所過之處,一個個的人影 被撞飛,這時他才突然醒悟過來,對面的是匈奴騎兵,是被稱爲瘋子的魔鬼將軍的古麗。爲了取得勝利,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百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