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種最可怕的後果,趙杞便不由得有些坐臥不安,數年之前,在燕趙邊境的那場大敗,讓他在軍中的勢力損失殆盡,本人更是被逐出邯鄲,要不是爲了牽制子蘭,自己只怕再難有復起之日,這一次,好不容易再一次掌握軍權,如果能迅速拿下子蘭,拿下代郡,那自己在軍中的腳跟兒便算是站穩了,而後與荊如風聯手,輕而易舉便能架空趙牧,如此一來,自己便可成爲趙國趙王之下的真正第一人。
但如果失敗了,只怕自己當真就要一蹶不振,永世也難翻身了。越想越是擔心,越是焦燥,提起筆來,給在南漳的李明駿寫了一封信,叮囑他務必要小心,南漳拿不下不要緊,但一定要保證南漳兵力不能威脅到己軍後路,同時要協同胡亮,保障糧道的暢通。寫完這封信後,又給正在攻擊監利的覃春華寫了一封措詞嚴利的命令,小小監利,竟然打了這麼久,還是無法拿下,看來自己是不是又要準備換人了。
封好信,剛剛打發人送出去,左路軍趙希烈,右路軍候希逸兩人便垂頭喪氣地自外邊走了進來,一看兩人的臉色,趙杞便知道,兩人的攻擊,又是無功而返了。
“你們兩個,與廢物有什麼區別?坐擁着趙國最爲精銳的軍隊,竟然連一羣農夫也無法拿下,打到現在,連西陵城的城牆都沒有摸着邊兒,還有臉來見我?”看到兩位心腹大將,趙杞咆哮道。
趙希烈與候希逸兩人擡起頭,看着暴怒的趙杞,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兩人也都明白,大軍拋開南漳。直接進軍西陵,是擔了極大的風險的,原以爲代郡精銳,盡在山南郡,其餘重兵,皆佈置於監利,鶴峰,南漳,而西陵縱有駐軍,也不會太多。即便後來情報顯示,大量的民勇在向西陵城彙集,他們也沒有在意,民勇,意味着就是一羣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意味着就是一羣烏合之衆,或許有血氣之勇,但在訓練有素的軍隊的攻擊之下,血勇很快就會被恐懼所替代。
但連打幾天。結果卻大大地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西陵城巍然不動,他們連外圍的防守陣地都沒有打破。
三萬大軍在冰天雪地之中圍攻西陵城,每天消耗的糧草,柴炭。都是一個讓人觸目心驚的數字,而現在,這條維持數萬大軍生存的通道,不分日夜地受到代郡軍民的偷襲。每天的損失不在少數,損失的士兵也日漸增多,每拖一天。便會有無法預知的危險在向他們逼近。
“大趙尚武,國內能征善戰之士不知凡凡,如果你們不行,我相信會有很多人會自願前來建功立業。”趙杞森森地道。
聽到趙杞如此說,趙希烈擡起頭來,“爹!”
“叫我大將軍!”趙杞怒道。
“是,大將軍!”趙希烈一挺胸膛,“代郡百姓善戰,的確出乎了我們的意料之外,但在進攻的過程當中,我們卻發現了大規模的燕國徵東軍的制式武器,例如他們的牀弩,臂張弩等武器,對我軍的殺傷非常大,我懷疑,西陵城中,有徵東軍的士卒在幫助他們防守。”
“荒謬!”趙杞怒道:“不要用這些來掩飾你的無能,高遠現在在幹什麼,他正在與東胡激戰,他的兵馬,幾乎全都集中在河套,剩下的幾個蝦兵蟹將,駐守本土,維持治安都不夠,拿什麼來插手代郡的事情。”
“大將軍,可是這些武器我們仔細察看了,的的確確都是徵東軍獨有的兵器。”候希逸沉聲道,“如果不是這些武器太過犀利,對我攻擊士卒造成了大規模的傷害,以我大趙士卒的勇猛,也不可能至今進展甚微。”
“武器可能是用的,從高遠幫助子蘭奪下山南郡,便可知道這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來了,這也是大王一定要將子蘭拿下來的原因之一,高遠支援子蘭武器是可能的,但要說出兵,則不太可能。武器再厲害,總也得要人來使才行,鋒利的寶刀拿在孩子手裡,與破銅爛鐵有什麼區別?我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要是還不能打破西陵城的外圍防守,你們便準備領軍法吧!”
“遵命!”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趙希烈與候希逸兩人都是再沒有話說,對視一眼,向趙杞施了一禮,退出了趙杞的大帳。
“可惡的燕人!”兩人退出之後,趙杞忍不住狠狠地罵了一句,但願高遠在河套輸得一乾二淨纔好,那時看他還拿什麼不插手趙國內事。
嘴上雖然說徵東軍不會插手代郡之事,但趙杞心中終是有些不安,一面召來了虎豹騎的大將,嚴令他馬上去察徵東軍留守各部的動向,另一面又是提筆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往燕國國都薊城,向燕王表達了高遠插手趙國內政,援助趙國反賊子蘭的憤怒之情,雖然知道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如果燕國能對徵東府施加一些壓力也是好的。
趙希烈雖然說現在西陵城內便有徵東軍士兵趙杞不信,但並不確定以後徵東軍會不會來,如果自己遲遲不能拿下代郡,打成了一場爛仗,他們就不一定不來插手了,或者現在子蘭的求援信已經在前往積石城的道路之上了。
必須要儘快地拿下來代郡,只要拿下代郡,捉了子蘭,一切便將回到正軌,屬於自己的新的大趙時代便將很快到來。
趙軍再一次對着西陵城發動了瘋狂的進攻。而此時,子蘭正站在城樓當中,看着不遠處玄衣的趙軍士兵猶如怒潮一般撲向西陵城外的防線,嘴角不斷地抽搐着。站在他旁邊的,卻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此人,卻不是代郡的將領,而是來自徵東軍河間郡的那霸。
這一次爲了代郡之事,葉真可謂是下了血本,手下兩個軍長,一個步兵,一個那霸,盡皆派到了代郡,步兵帶着一千多騎兵,而那霸統帶的卻是三千步卒,這四千人,已經是葉真麾下最爲精銳的軍隊了,現在的河間,當真是一個空架子,除了葉真的將旗還在哪裡,整個河間郡,便只剩下數千還在受訓的新兵。
“郡守大人,心裡不太好受?”察眼觀色,那霸淡淡地問道。
子蘭臉上肌肉微微扭曲,指着那遠處一波又一波撲上來的玄衣士卒,又指了指城下城上,那些代郡軍民,沉痛地道:“這都是我大趙子民,如今卻在自相殘殺,心中如何能不難受?”
“這種感覺,我們徵東軍也曾有過。”那霸淡淡地道:“去年冬天,檀鋒率兩萬燕國常備軍突襲我徵東軍積石城,半月血戰,城上城下,喋血萬千,那種感覺,真是讓人不舒服,可是有些仗,卻不得不打,我們是人,不可能任人魚肉,即便是魚,在案板之上還要嘣噠幾下呢!趙王昏庸,趙杞無能,郡守大人,不說別的,單看趙王以趙杞爲將,趙杞不明敵我,居然敢犯兵家之忌,就這樣來到西陵城下,如果讓他得逞,郡守大人,死的不僅是你,死的可就是趙國了,趙國大權如果落在這樣的人手中,你能想象得到趙國的前程嗎?”
子蘭不僅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我家都督說,趙國如果是在子蘭郡守這樣的人手中,我們便能聯手共抗強秦,這也是我們出兵的原因。子蘭大人,我希望在這個時候,您千萬不要心軟,打贏了這一仗,拿下了趙杞,趙國必然生變,而這個變化也必然是向着有利於您的方向去的,潘宏已經去趙國各地活動,到時候支持您的地方將會越來越多,也只有您坐到了邯鄲那把椅子上,趙國纔有前途啊!”
“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不管前程如何,我都只能向前走了.”子蘭嘆了一口氣.”可是西陵城,守得住嗎?”
那霸哈哈大笑起來,”郡守大人,您放心吧,趙軍不過如此,打了這許多天,連外圍都沒有拿下,我這三千精銳都還沒有出動呢,而且,郡守大人,步兵那裡,只怕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回來了.”
“步兵?”
“步兵率一千餘騎兵,匯合了白羽程的特種大隊,現在只怕已經到了南漳了,他們會與南漳的秦雷將軍通力合作,先行擊潰城下的李明駿部.李明駿一敗,趙杞便成翁中之鱉.”那霸揮揮手,”勝利可期.”
子蘭精神一振,如果南漳那邊拿下李明駿,趙杞糧道被斷,這一仗,便必輸無疑,南漳封住了他的退路,這裡的數萬趙軍便無路可退,到時候如果能生擒趙杞,那麼這一次與趙王的爭鬥,便將以他的大獲全勝而告終,如果潘宏那邊一切進展順利的話,趙國的這場內亂,或許便能提前結束.
“趙杞似乎也知道有些不妙了,這一次的進攻,頗有些不同呢!”耳邊,傳來了那霸淡淡的笑聲,子蘭收回思緒,目光看向了城下的戰場.
那裡,已經是血與火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