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緊緊地盯着積石城的平面圖,眉頭緊鎖,毫無疑問,積石城是他見過的最奇形怪狀的城市,大陸之上不乏大城名城,但要麼方方正正,要麼依地勢而建,所謂險峻,更多的是指這些城池的高,厚,而像積石城這樣成五角星狀的城池,讓他覺得極爲棘手.
無論從那個方面攻打,都會遭到另一個方向上的攻擊,這是一個沒有防守死角的城池,只要城內有足夠的士兵和一個合格的將領,這座城池當真是無法攻克的.現在李信的確有些惱火當初王逍沒有如期拿下山南郡城,從而將賀蘭雄的東方野戰軍從代郡放跑,使得原本空虛之極的積石城有了數萬精良的守衛.
“大將軍,顏海波會出來救賀蘭雄麼?”但雨在一邊問道.
“希望是這樣!”李信緊緊地皺起眉頭,”顏海波今年還只有二十七歲,年輕便意味着衝動,又替代賀蘭雄執掌着這支軍隊,他與賀蘭雄共事了十餘年,情誼深厚,當他知道賀蘭雄如今的困局的時候,有極大可能不顧一切率軍出城與我決戰.我情願與對手在草原之上進行一場生負不定的大會戰,也不願去攻打積石城這樣的城池,因爲像積石城這樣的城市,即便你付出慘重的代價,也不見得能有多少收穫.”
“要是他不出來呢?”但雨擔心地道.
“希望不是這樣,如果他真不出來,我們也只有進逼積石城,先作一些試探性進攻了,對了,騎兵都派出去了嗎?”
“都派出去了,但從這兩天反饋回來的情況來看,積石城周邊五十里之內,已經沒有人煙,所有人都撤回到了積石城,我們的斥候多方探查,也只找到了漢軍的兩個要塞,一個叫白楊村,一個叫登高村,但這兩個村,都駐有重兵把守.看對方的旗幟,這兩個村子,都有不少於三千人的正規軍進駐.”
“如果顏海波不出來,先打這兩個村子.”李信提起炭筆,在兩村的位置之上畫了一個圈子.
白楊村,古麗站在何大友的面前,倔強地看着他的丈夫,她的身上穿着皮甲,背上揹着弓箭,腰裡掛着兩個箭壺和一把彎刀.分明是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大友,我要去!”她盯着何大友,肯定地道.他們兩個已經僵持很長時間了.
“古麗,你呆在白楊村,一樣可以殺敵.”何大友有些無奈地道.
“那不一樣,咱們村子防守固若金湯,而賀蘭司令官現在卻被困在阿亞古拉大峽谷,你不知道哪裡,我可知道,那是一個絕地,現在整個積石郡的匈奴人都已收到了徵召令,我是匈奴人,我必須要去救賀蘭司令官.”
“你是一個女人.”何大友怒吼道:”你有丈夫,兒子.”
“沒有賀蘭司令官,就不會有我們這些匈奴人的今天.”古麗道:”大友,你讓我去吧!”
何大友凝視了古麗片刻,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到屋裡,片刻之後,當他出來之時,手裡拿着一個頭盔,一副騎弩以及十餘支弩箭.
“大友,你……”古麗臉露驚訝之色.
“你只有皮甲,防護力有限,我倒有一副鐵甲,可你也穿不了,這頭盔在裡面墊上一層棉墊子,就能戴上,這副騎弩,是前年薊城大閱兵之後,漢王賞我的,比一般的制式騎弩要厲害許多,你帶上吧,說不定就能什麼時候就能救你一命.”何大友拖着一條傷腿,走到古麗的身邊,替她帶上頭盔的絲絛,又將騎弩掛在她的腰上.
“活着回來,我和兒子等着你.”何大友看着古麗的面龐,有些傷感地道.
“我一定會回來的.”古麗張開雙手,給了何大友一個緊緊地擁抱,啪啪在他臉上親了兩口,猛地轉身,毅然向外走去.
站在門邊,看着門外站着的一羣匈奴人,他們都是在白楊村裡居住的,何大友看着一個獨臂的匈奴人,大聲吼道:”託普勒,我老婆就交給你了,你要給我將她囫圇地帶回來.”
獨臂的託普勒揚了揚手中的彎刀:”村長,你放心吧,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讓古麗有事的.我們走.”
戰馬踏起陣陣煙塵,白楊村裡居住的匈奴人,能夠上馬戰鬥的一共三百餘人,踏出了白楊村的石橋,向着茫茫的大草原馳去.何大友倚在門邊,只覺得眼眶有些溼潤.古麗嫁給他已經有五年了,當初他來到這裡,帶着一羣退役軍人建立起白楊村的時候,陸續收留了不少匈奴婦孺,古麗便是其中一個,他並不瞭解她的過去,現在看起來,自己的妻子一定不是一個普通的匈奴女子,說不定當年她是某一個匈奴貴族的女兒,因爲只有這們的家世,纔會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而擁有不輸給男子的騎術,箭術,刀術.
“管她孃的,他現在是我何大友的老婆!”外頭煙塵已經散去,妻子的背影已經變成了小黑點,何大友拖着一條腿,向着白楊村的祠堂走去,那裡現在是整個白楊村防禦的指揮所,從積石城奉命前來的尚可喜負責指揮整個白楊村的防禦,而何大友作爲白楊村的材長,亦被吳凱指定爲尚可喜的副手,協助尚可喜防守白楊村.
“大友,你來了,快來瞧瞧這一次我帶來的新玩意兒!”尚可喜正在院子裡擺弄着一架神機弩,”好傢伙,一次能射出上百支弩箭,咱們大漢什麼時候弄出這玩意兒了,當初我在山南郡的時候,可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有什麼稀奇的!”何大友無精打采地坐了下來,”這神機弩研製出來有時日了,只不過因爲製作頗費時日,所以還沒有大規模地裝備部隊,其實在青年近衛兵力已經開始裝備了,我隨着吳郡守見過,積石城的軍工研究所裡,還有車載弩呢,那個傢伙一次性能射出上千支箭,更恐怖,只不過成本居高不下,製作更是困難,到現在也不過弄出來了十幾臺.”
“一次射出上千支箭,你有沒有搞錯?”尚可喜丟下了手中的神機弩,走到何大友面前.
“不會,我有幸跟着吳郡守去見過他們試驗,那傢伙一射出來,眼前黑壓壓的都是羽箭.”何大友有氣沒力地道.
注意到何大友精神不振,尚可喜不由有些奇怪起來,到白楊村這些天,這個瘸了一條腿的村長可一直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上竄下跳,從來看不見他有疲憊的時候,尚可喜也知道這位瘸腿村長不同於一般人,先不說他多次與漢王見面,獲得漢王稱讚,便是他的兩個侄子,如今一個是漢王的貼身侍衛,另一個在青年近衛兵團第三軍中已經成爲騎兵團長,可謂一家子都是大漢新寵.自己身爲山南郡兵馮將軍的副手,可也還沒有見過漢王呢.像神機弩,車載弩這些絕對機密的武器,自己以前都沒有聽說過,但在他這裡,卻是平常不過的事情.
“你怎麼啦?是不是累着啦,累着啦就多休息,現在白楊村的防守已經基本就位,我有信心讓秦人無法踏進白楊村一步.”尚可喜道.
何大友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是累了,是我老婆走了.”
“你老婆走了?”尚可喜吃了一驚,腦子裡一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剛想出言安慰,說一句女人如衣服,跑了就跑了嘛,但何大友瞅了他一眼,”別想歪了,我老婆是匈奴人.”
“原來是這樣!”尚可喜恍然大悟,”是因爲賀蘭族的徵召動員令?”
“誰說不是呢?我老婆一聽是賀蘭司令官被困,便鐵了心要去救人.”何大友搖搖頭,將古麗的情況約略說了一下.
“大友,你老婆不簡單啊,匈奴女人雖然說也能騎馬打仗,但像你老婆這樣的,可就不多了.”尚可喜奇怪地道.
“誰知道,當初我收留她的時候,都餓得奄奄一息了.後來嫁給我,我也沒有問她的過往,擔心會讓她想起往事,不舒服,我只知道她一家就只剩了她一個.管她呢,反正現在是我的女人,給我生了兩個兒子.”何大友道.
“那倒是.大友,你一直在積石城,我有件事,私下跟裡聊聊,賀蘭族一發徵召令,積石郡數萬匈奴人便應召而來,這,你不覺得有些可怕嗎?賀蘭族的影響力未免也太大了吧?”尚可喜低聲道.
何大友擡頭看了一眼尚可喜,”你在擔心賀蘭族嗎?別忘了,三王妃便是賀蘭族人,二王子更有匈奴血統,賀蘭司令官執掌一方,匈奴人能有今日的安逸,可以說正是因爲賀蘭族當年與王上一起共患難的緣故.賀蘭族現在在匈奴人中的影響力,比之當年的匈奴王庭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也不用掉心什麼,這一次的徵召令是在郡守的授意之下才能發出來,你沒有注意到上面吳郡守的副署嗎,沒有郡守的副署,這徵召令根本就發不出來,也生不了效,如果不是因爲這個,我白楊村裡便不會有一個匈奴敢出去的.現在不是當年了,匈奴人除了當年老一發的人之外,年輕一代,更像漢人而不像匈奴人了.我聽郡守說過,這叫什麼同化,要從孩子做起.”
“原來王上早有預案,那可真是我多心了.”尚可喜點了點頭:”大友,也不用擔心,匈奴人天生就是馬背上的民族,秦人騎兵不多,不見得能奈何得了他們.”
“怎麼能不擔心,賀蘭司令官是什麼人,還不是墜入了李信的圈套,這一次出去的匈奴人雖然多,但卻是各自爲戰,賀蘭康,賀蘭敏兩個老傢伙,那有這個能力將他們統合在一起!”
“也許,郡守正是要讓草原上亂吧,反正咱們這裡的將領加起來,恐怕也不是李信的對手,倒不如打一場爛仗,沒有絲毫規律可尋,對於李信這樣的人來說,或許還是一個難題.”尚可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