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遠在路途之上,慢慢地咀嚼着從馮發勇那裡勒索出來的情報,思考着什麼秦國黑冰臺,趙國虎豹騎,燕國燕翎衛的地候,在燕國都城薊城,一個小叫花子拄着棍子,肩上扛着一個破爛口袋,腳上汲拉着一雙露出兩三個腳指頭的布鞋,晃晃悠悠地一路到了閒雲樓門前的那一整排拴馬樁之後,蜷縮着身子,靠到了牆角.
薊城閒雲樓,比起遼西城的閒雲樓,規模更大,也更豪奢,能在薊城盤下這麼一大塊地盤,顯然不僅僅是靠着張守約就能完成的,張守約雖是一方豪雄,但因爲出身平寒,在薊城的影響力着實有限,閒雲樓能在薊城順順當當地開業,並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爲都城之中首屈一指的高檔聚會所在,卻是因爲在薊城這個圈子中盛傳着閒雲樓的後臺老闆除了張守約之外,另外一人是燕國三巨頭之一的御史大夫寧則誠.
對於這個傳聞,寧則誠既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但他這個態度對於閒雲樓卻已經足夠了.想找閒雲樓麻煩而又地位高的人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立即縮了回去,而那些想找麻煩卻又還達不到某個級別不能知道某些內情的人還想動手,在隨後立馬便遭到了強硬的報復,這才明白某些傳聞不是假的.
寧則成是御史大夫,負責監察百官,但更讓人懼怕的是他手上握着的另一股力量,燕國燕翎衛.
薊城閒雲樓,秉承了遼西閒雲樓的一貫作風,什麼都是最好的,當然,什麼也是最貴的,特別是他賣出的酒,更是獨豎一幟,與遼西閒雲樓相比,薊城閒雲樓裡的酒並不比遼西的好,但是包裝比起遼西來,卻是上了好幾個檔次,怎麼華貴奢侈便怎麼來,光是裝酒的那些專門定製的精美瓷器,便值數兩銀子.
閒雲樓以最快的速度站到了薊城娛樂行業的最頂端.
小叫花子靠在牆壁之上,眯縫着眼睛打量着街上並不多的行人,現在時間還極早,太陽剛剛從遠處露出小半個頭來,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曬得人癢酥酥的.
或許是小叫花子年齡過小,看起來又太過於可憐,閒雲樓門口的護衛們誰都沒有想到去將這個看起來與閒雲樓門外同樣裝飾豪華格格不入的污點給趕走,他們的眼中,甚至還露出了幾份同情的目光.
反正現在是早晨,閒雲樓不會有客人,要等到午後,這裡纔會慢慢地一點點熱鬧起來,而真正的繁華,則是入夜之後纔會到來,他願意在這躺着曬會太陽便曬會唄,不過這裡可不是一個乞討的好地方,但凡有錢來這裡玩樂和商事兒的主兒,不是有錢就是有勢,身前身後護衛一大把,想找他們討錢,那基本上是沒有指望的,你根本不可能越過那些虎視眈眈,兇狠之極的護衛.
這條街上行人着實少,小叫花子看了一會,便百夫聊賴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打着盹,他當然沒有睡着,這一趟千里迢迢,趕到薊城,只是爲了完成一樁極爲重大的任務.他不是別人,正是本應當呆在扶風牛欄山大營裡的曹天賜.
他此行的目的是聯絡薊城閒雲樓的張一,高遠曾經的管家.
曹天賜風塵僕僕一路趕到薊城,現在的他雖然還只有十四歲,但幼經磨練的他,卻比大多數成人更成熟,更仔細,到了薊城,他並沒有急着去找張一,而是從外圍開始,先打探着張一的消息,十數天下來,雖然零零碎碎都是一些外圍的消息,但曹天賜仍然得出了一個結論.
張一已非昔日扶風那個見誰都一臉笑的張一了.換而言之,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得到了遼西大公子張君寶的賞識,張一一躍成爲薊城閒雲樓的掌櫃,現在雖然不是薊城閒雲樓權力最大的一個,但在這裡,利用閒雲樓的資源,他卻的的確確成了一位風雲人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張一在薊城貴人圈子中,已經是一個頗有份量的人物了.
這讓曹天賜心生疑慮.現在的張一還是原來扶風的那個張一麼?他現在結交,認識的可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與之相比,縣尉那個小小的芝麻官,可就真是說不上嘴了.他還會對縣尉忠心麼?或者說,他的忠心還剩幾分?
有了這個心思的曹天賜,倒是不急於見張一了,現在薊城安頓了下來,一切佈置妥當,這才喬裝打扮成了一個小叫花子,伺機來接近張一.
張一在薊城並沒有另外安家,一直便與他媳婦住在閒雲樓內,極少出門,而一旦出來,則必然是有多名護衛相從,曹天賜想見張一一面,卻是極難的,而像他這樣的人,無論怎樣喬裝打扮,也是沒有資格踏進現在的薊城閒雲樓的.
沒奈何之下,曹天賜只得扮成了一個小叫花子,守在閒雲樓前,看能不能撞上大運,與張一聯絡上.
在閒雲樓周邊一連轉悠了好幾天,最後,曹天賜一咬牙,到了閒雲樓的大門前,按他的想法,那些護衛定然第一時間便要過來驅趕自己了,但總得要試上一試,看起來今天運氣不錯,守門的這幾個傢伙比起前幾天的明顯要良善許多,看了自己一眼之後,並沒有將掃垃圾一般將自己遠遠驅離.
這是一個好兆頭.曹天賜暗自想道.
大門方向想起了腳步聲,曹天賜的眼睛打開了一條細縫,看到從大門內走出來的幾個人,眼前頓時一亮.
那是幾個女人,爲首一個,不是那個胸大屁股大的翠花是誰?不過眼前的翠花顯然不能與扶風時相提並論了,身着綢衣,頭佩金飾,身後還跟着兩個提着食盒的小丫環.
“掌櫃娘子,您要出門啊?”門口的護衛們齊齊問候.
“是啊,去靜慈庵還願去,剛來薊城的時候,我去那裡許過願,今天須得去還願了,不然菩薩怪罪下來,那可不得了!”翠花笑吟吟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在的翠花可是天天都樂着,兩年前,她還是一個小丫頭,而現在,她可是在大燕都城都有人敬着供着的掌櫃娘子了.
而這一切,都源於高縣尉的恩賜,如果不是高遠將他們兩人從路鴻那裡要來,又燒了他們的賣身契,而後又一步一步地安排,這才讓他們有了今日的成就.
許多人以爲翠花去靜慈庵許願還願無非是婦道人家那些婆婆媽媽的事情,事實上,翠花去那裡只有一件事,便是祈求菩薩保佑高縣尉長命百歲,步步高昇.
張一與翠花在閒雲樓內人緣極佳,無論是歌伎樂師,還是看門護院,抑或是廚師小二,他們都是善待之極,這也緣於他們自己的出身,深知討一口飯吃的不易.也正是因爲這一點,這些人對他們夫婦二人都是極爲尊敬的,畢竟像張一這樣的掌櫃,可不比街邊那些酒樓飯館的掌櫃,兩個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看到翠花走出了大門,曹天賜的眼睛亮了起來,一撐棍子,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溜小跑着便向着翠花一行人奔去,嘴裡卻是大叫着:”夫人發發善心,賞口吃得吧!”
看到先前那個一直安分守己的小叫花子突然直奔向掌櫃娘子,幾個看門護院的傢伙便慌了,一涌而上,攔在了曹天賜面前,伸手便想按倒曹天賜.
曹天賜只叫了兩聲,便被這幾個放倒在地,壓手的壓手,按腳的按腳,捂嘴的捂嘴.曹天賜可不敢還手,雖然這幾個大漢人高馬大的,但真要打起來,三兩下曹天賜便能要了他們的命,打架和殺人完全是兩碼事.
雖然只叫出了兩聲,但背對着曹天賜正向前走的翠花卻如同觸了電一般停下了腳步,霍地回過頭來,因爲曹天賜剛剛那一口純正的扶風口音把她驚着了.
“放開他!”翠花小跑着到了橫七豎八扭在一起的幾人面前,大聲道.
“掌櫃娘子,不過是一叫花子,我們這就把他遠遠扔走!”一名護衛陪笑着道.
翠花揮揮手,”放了他,可憐兒見的,這麼個小人,你們可別壓壞了他,快放他起來.”
幾個護衛訕訕地起身,放開了曹天賜,先前曹天賜被他們捂住了嘴巴,臉倒有一半被遮住了,又髒得烏七八黑的,此時捂嘴的手鬆開,他的整張臉卻是露在了翠花的面前.
翠花霎那之間便呆在了哪裡,她認識他,這不是高縣尉身邊的那個小跟班曹天賜麼,曹天成的兒子.曹天賜怎麼到這裡來了,高縣尉出了什麼事麼?翠花的身子不由發起抖來.
“夫人,賞口吃的吧,三天沒吃飯了,都快餓死了!”曹天賜看着對方,伸出了髒兮兮的手,可憐巴巴地叫着.
翠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揮手,”把那個食盒提來!”
身後的丫環吃了一驚,”娘子,這可是去敬菩薩的.”
“你們不知道回去再弄一份嗎?”翠花頓時便怒了,轉身劈手奪下丫頭手中的食盒,打開,放在了曹天賜的面前.
兩個丫環轉身進院再去準備食盒,沒法子,掌櫃娘子一直就是一個善心的人,護衛們也都退回到了門前,看着吃得極香的小叫花子,都是豔羨之極,這可是閒雲樓內大師傅們做出來的,別看就這三五個盤子,那可值數十兩銀子呢,居然就給一個小叫花子吃了.
翠花蹲在了曹天賜的面前,想要說些什麼,但曹天賜使了一個眼色,嘴裡一邊吃着盒子裡本來要供給菩薩的供品,一邊語音極低地說了一個地名.翠花會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