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很幸運地得到了一把椅子,坐在一羣高級將領身邊,他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適,單是這份從容,便讓屋內的將領們對他更多了幾分欣賞,不過想起他與國相葉天南之間的恩怨,又有些嗟呀不已.
從第一次與東胡人作戰,全殲胡圖部拉託貝一直到最後從榆林險死還生,高遠詳詳細細地講述了與東胡人的多次戰鬥.東胡人是燕人的大敵,在這個方成,高遠倒是沒有絲毫隱瞞,不知到什麼時候,燕人就會與東胡人再大打一次,讓這些燕國的高級將領對東胡人的作戰特點有一些更多的瞭解,對燕國的未來總是有好處的.
當然,其中有些涉及到扶風兵的隱私的,他自然是不會講的.
“這麼說來,榆林大營被焚燒,其實不是你做的,而是那個叫做殺破天的馬賊?”聽着高遠說完最後一戰,便連周淵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高遠頷首,”我太小瞧東胡人了,我想着釣他們的主力出來,然後再聲東擊西,但對方卻也想着鉤住我,將我全殲.這一戰兇險之極,如果不是運氣好,殺破天突然半路殺出,燒了榆林大營,毀了榆林城,東胡索普定然能將我包圍,榆林被燒,他率主力回援,只餘下了千餘騎兵追擊我,這才讓我找到了縫隙逃了出來,現在想想,還是後怕不已.”
檀鋒哈哈一笑,”你的確運氣好,但也不僅僅是運氣好,如果你的戰場感覺稍差,你就沒有機會逃走,而且敢於在不適宜渡河的地方橫渡沱沱河,亦是有勇氣,換作我,可不敢幹,得到榆林被毀的消息之後,又敢於殺回馬槍,全殲阿倫達的主力,有勇有謀,不錯,不錯,說起來,你敢率千餘人便千里突擊,單是這份勇氣,便值得我爲你浮一大白了.”
高遠感激地向檀鋒點頭示意,”多謝將軍誇獎,末將愧不敢當!”檀鋒他並不認識,不過自己進屋這麼久了,這位將軍一直對自己傳達着善意,這讓他很是感謝.
“大將軍!”周玉站了起來,”高遠的這數戰,末將其實認爲,第一戰對我們的啓發最大,趙國國力遠勝我國,其軍隊更是與匈奴,與秦國連年戰爭不斷,反觀我們,則多年未曾動兵,所以,燕趙這一戰,我們須將自己擺在弱者的地位之上.”
“可笑之極!”姜大維霍地站了起來,自從高遠進來之後,姜大維就覺得一股邪火在心裡熊熊燃燒,只是一直沒有找到爆發的切入點,這時聽了周玉的話,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燕趙這一戰,我們謀劃已久,國相大人更是聯絡四方,趙國四面受敵,我們十數萬大軍,不論是在兵力上,還是在前期準備之上,都佔了上風,這樣的良機,我們應當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豈能自墜威風,長對手士氣?”
周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姜郡守,戰前準備也好,兵力也好,我們的確是佔了上風,但有一點,你可能沒有考慮到,那就是趙國軍隊多是久經戰場的老兵,而我們的士兵,卻大都沒怎麼打過仗,趙國的確四面受敵,但放在我們眼前的這一股,也值得我們認真的對待,萬一我們這裡出現了什麼閃失,國相的謀劃再英明,也全都會泡湯.示敵以弱,不等於怕了敵人,而只是一種戰術上的考慮罷了.”
“周將軍,你是我大燕的重將,豈能聽了這樣一個黃口孺子一番話,便膽怯了!”姜大維狠狠地瞪了一眼高遠,”一個小小的縣尉,手下有幾個兵,打過多大的仗,焉能現現在相比?”
“規模有大小,但道理卻是一樣的!”檀鋒悠悠然地道.
看到幾員大將爭論起來,高遠卻是沒資格答話了,瞄瞄這個,看看那個,只不過聽到周玉叫出姜郡守的名字的時候,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凌厲的眼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對方.
“行了!”周淵敲敲桌子,”讓高遠講講與東胡人的戰事,只不過是讓大家多瞭解一些東胡人的作戰方式,也讓大家有些準備,東胡人是我燕國最大的禍患,米蘭達也老得快死了,我們與他們總有一戰,如此而已,卻與眼前沒有什麼聯繫.這有什麼好爭的.周玉,你與姜郡守配合作戰,這一戰的重點就在你們那裡,如果能擊敗趙杞的私軍,那麼我們就能迫使趙廣退回去.如何作戰,你與姜郡守下去之後再好好商議吧?”
“末將遵命!”周玉躬身一禮.
聽着周淵的話,高遠眼光閃動,看着周淵,欲言又止.
“高遠,你好像有話說?”檀鋒突然道.
“沒有沒有!”高遠連連搖頭,”如此軍機大事,我一個小小的縣尉,哪裡資格說話,大將軍指向哪兒,我便打向哪罷了.”
檀鋒笑了笑,”大將軍都要你講了這半天了,還怕你多說幾句話?對這一戰,你有什麼看法?”
高遠看了一眼周淵,周淵雖然心中不滿檀鋒多事,但這員大將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檀將軍要你講,你便講講,我們也姑且聽之罷了.”
“那末將就斗膽了!”高遠站起身來,向周淵深深一揖,”大將軍,剛剛聽您說話的意思,是趙軍兵分兩路來襲,而我們也是分兩路迎擊,作戰的重點卻在周將軍與姜郡守這一方面,而對手是趙杞的私軍?”
看着高遠,周淵心中略感驚訝,”你倒是真有幾分才幹,就這幾句片言隻語,便能推斷出大致的作戰方略,不錯,這便是我們的打算,高遠,大軍作戰,不像你帶着幾百千把人,沒有那麼多陰謀詭計,大多是陽謀,只消戰事一打響,即便對手發現我們的作戰意圖,但十數萬大軍,也不是說改就改得了的.強行改動,反而會自亂陣腳.”
高遠點點頭,數十萬人的大戰,的確跟小規模作戰大大不一樣,這一次,自己過來,也正是想看看大部隊作戰的調配,也好跟着學學.
“大將軍說得是,只是我們在這樣打算,趙軍會不會也知道我們在這樣打算呢,大將軍想主攻趙杞的私軍,斷其一臂,然後逼退對手的另一路,我在想,如果周將軍與姜郡守兩人發動進攻,碰上的卻是對手的常備軍呢?”高遠道.
聽了高遠的話,屋內的大將們都大笑起來,周玉連連搖頭道:”高遠,這樣大的事情,我們豈有不探個明白的道理,趙杞的私軍與趙廣的常備軍,從一出發,我們的探子便一路跟着,前些時日,趙廣率領的趙國常備軍攻下了慈安縣,此時,他與趙杞的私軍之間,足足有上百里的間隔,除百他們會縮地成寸,抑或會飛,來一個移形換位,纔會讓我們找錯目標.”
聽着衆人的話,高遠自覺也有些汗顏,看來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帶着兵打仗,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千餘人,忽而在東,忽而在西,而自己的對手東胡人,全是騎兵,更是來無影去無蹤,極難琢磨行蹤,眼下卻是中原兩國大戰,雙方加起來超過二十萬人馬,怎麼可能與自己的那些小打小鬧相比?
“是末將糊塗了!”高遠臉有些燥熱.
“也不算糊塗!”檀鋒笑咪咪地道:”帶兵打仗,多想想沒壞處,就怕想得不多,等到發現不對時,再臨時抱佛腳,那可晚了.”
高遠對這位將軍的表現感到非常好奇,從一開始起,這位將領就一直保持着對自己的善意,爲自己解圍,替自己說話,但自己的的確確不認識他,或者他與張太守有交情,因此這纔給自己幾分顏面,高遠胡思亂想着,看着對方那笑咪咪的一張臉,實在是有些鬧不明白.
“好了,高遠,你將糧草輜得交付之後,便率所部到姜郡守麾下聽用吧,你部下都是打過仗的老兵,姜郡守哪裡用得着.”周淵揮揮手,似乎是不經意地隨口吩咐道.
帳內立刻安靜了下來,高遠也垂下了頭,周淵終於還是沒有放過自己,明知姜大給要對付自己,還將自己派到他的麾下,這是要借刀殺人麼?
“大將軍,末將麾下騎兵多,這個高遠對騎兵運用頗有心得,不如將他賞給我吧!”檀鋒又笑着開口了.
周淵深深地看了一眼檀鋒,”高遠作戰經驗豐富,是難得的大將,姜郡守麾下兵馬雖多,但真正打過仗的將領卻不多,正需要高遠這樣的人才,你哪裡還缺人麼?全燕國最好的騎兵都在你哪裡,你還想什麼?”
檀鋒攤了攤手,回頭看了一眼高遠,略帶歉意地笑了笑.示意自己無可奈何了.
高遠亦是微笑迴應,表示好意心領.他轉過了頭,看着周淵,”遵大將軍命,交付完糧草之後,末將便去姜太守帳下聽命,正好我也要去拜見姜郡守呢,有些東西要交還給姜郡守,這次倒是順便了.”
姜大維聽到周淵將高遠派到自己麾下,不由大喜,心道這一下可妙極,看我不玩死你,剛剛笑了一半,便聽到高遠這幾句話,不由一愕,”你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
高遠微微一笑,”末將經過呂梁山的時候,有不開眼的山賊來襲擊末將,被末將將他們盡數斬殺,連他們的老巢也抄了,不想卻在這些山賊的老巢裡救了兩個人,這兩人自稱是郡守的公子和門客,末將有些不信,堂堂郡守的公子怎麼會被山賊給抓走了,但又怕是真的,所以便將這兩人帶在軍中一路行來,回頭我帶這兩人來給郡守瞧瞧,如果是真的,自當歸還給郡守,如果是假的,就必然是山賊假冒,末將卻要將他們一刀兩斷了,敢玩我?我就玩死他!”
這幾句話卻是說得殺氣騰騰,帳內衆人先是一楞,接着臉色可都是古怪起來,看着高遠,如同看着一個怪物,這已經不僅僅是在打姜大維的臉,這是赤裸裸地在打了臉之後,還往上吐唾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