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南拱手認輸,雖然出乎寧則誠的意料之外,卻也讓他如釋重負,這樣一來,卻也不必撕破面皮,做那圖窮匕現之舉了.先前準備破釜沉舟的佈置,此時反而成了一個多餘的舉動.葉天南並非沒有還手之力,他的主動認輸,也讓大燕避免了再一次大規模的內鬥,從而導致國力損耗了.
“葉天南終究不是令狐潮之類蛇鼠之輩!”寧則誠默默在地心裡念叼了一句,此人,還是將大燕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想想自己的舉止,寧則誠不由覺得臉上有些發熱.
但這絲歉疚也就在心裡一晃而過便不見蹤影了.
荀修說得對,如果高遠還活着,那以後的隱患可就大了去了.此子非同凡響,這一次被自己與周淵活生生地差一點兒玩死,豈有不懷恨在心的道理,吃一暫長一智,如果當真讓他脫得金鉤去,以後只怕就會成爲自己的最大敵人.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寧則誠向遍佈薊城的燕翎衛再一次下達了最高級別的命令,同時,自薊城往遼西的道路之上,更是關卡重重,偵騎來往頻繁,以作萬一防備.
薊城是燕國王都,不可能長時間封閉,在第三天之上,仍然一無所獲的寧則誠與周淵不得不開放了薊城,嚴密的搜捕沒有取得任何的成效,策略便換成了外鬆內緊,主要精力已經擴展到了薊城之外.
“葉天南上書請辭國相一職,王上已經駁回了,這一事兒你怎麼看?”周淵看着寧則誠,問道,這一次兩人聯手,雖然成功地扳倒了葉天南,但高遠至今毫無蹤影,卻也讓他大有挫敗感.
“葉天南必然會再次上書,直到王上批准的,現在王上也只不過是做一個樣子給世人看罷了,葉天南在王上重返燕國登上王位一事之上,居功甚偉,如果僅僅因爲這一次薊城大火便罷去了葉天南之相位,豈不讓世人覺得王上有過河拆橋之嫌?”寧則誠笑道.
“如果葉天南就坡下驢呢?”周淵有些不放心.
寧則誠看了一眼周淵,心中有些驚詫,他這是怎麼啦?連這一點事兒也沒有反映過來?這一次葉天南辭相,表面上是爲薊城這一場損失慘重的火災負責,但內裡的實情,大家可都是一清二楚,而他們兩人,可是始作俑者,葉天南下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看着寧則誠狐疑的眼光,周淵也反映了過來,不由拍拍腦袋,”你瞧瞧我,都有些糊塗了,高遠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實在有些心神不寧.”
“就算高遠這一次逃脫了,也不必如此憂心吧?”寧則誠笑了起來,”能讓我們身經百戰的周太尉如此失態?”
周淵擺擺手,”你與此子接觸時間不長,瞭解得也不夠深,我卻不一樣,此子不死,我的確有些心緒不寧啊!寧大人,這都三天了,還沒有絲毫消息,我懷疑,他已經出了薊城了.”
“不會是因爲趙國公子蘭那一句燕國趙牧吧?”寧則誠笑了起來.
周淵卻沒有笑,”寧大人,我手上的軍隊,終是不能明目張膽地動用的,追捕高遠,還需你下大力氣,最好是不留後患.”
“這個自然!”寧則誠點點頭,”命令我已經下達了,只要他想回到遼西去,便一定逃不過我的雙手.”
“但願如此!”
“葉天南在給王上的表章中說,卸下相位之後,想回琅琊去,你怎麼看?”周淵換了一個話題,不再提高遠,這個小子總是讓他心緒不寧,連扳倒葉天南的喜悅,也被沖淡了不少.
“有何不可?”寧則誠笑道:”讓他遠離薊城中樞,對我們而言,是好事.”
“讓他回去經營琅琊,未來對我們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周淵道.
寧則誠哈哈一笑,”怎麼,你想殺了他?太尉大人,這個是行不通的.其一,葉天南並沒有什麼罪行昭顯,他可不是令狐潮,二來,他與王上的關係你也知道,王上格於形勢,可以罷他的相,但真要殺他,不免就過了,過猶不及.”
“放虎歸山,遺患無窮啊!”周淵嘆息道.
“虎,一隻病老虎吧!”寧則誠獰笑了一下,”葉天南存了回琅琊積蓄力量的念頭,我們焉能不知,既然如此,又豈能讓他如願,他現在是一隻病老虎,等他回到琅琊,我們便將他玩成一隻病貓.”
“這話怎麼說?”
“你可別忘了,當初圍攻令狐潮之時,遼西,河間,開平,漁陽可都是出了大力的,葉天南當初也許諾給他們,願意拿琅琊的土地來換取他們的出兵,以前葉天南位高權重,這些人不願意得罪葉天南,成功之後,掠了些財物便罷了,這土地卻都是提也沒提,只當是當初沒說,可這一回就不同了,等葉天南迴到琅琊,這幾家一定會痛打落水狗,光這,就夠他頭疼得了.”寧則誠笑道:”琅琊大而富,但被割去幾塊,便會傷了元氣,而且他被圍在這幾個郡之間,要治他,豈不容易得很.”
“你已經聯絡過這幾家了?”
寧則誠搖搖頭,”何需聯絡?漁陽的姜大維必然是第一個衝上去的,如果他得手,那河間嚴聖浩,開平的魏嘉,必然跟上,只是遼西的張守約,有些讓人琢磨不定.就算張守約不上,另外三家也夠葉天南頭疼得了,再加上我們推波助瀾,讓琅琊變成一個亂攤子卻是容易得緊.大治難,大亂,還不容易麼?”
深深地看了一眼寧則誠,周淵心中莫明升起一股警懼,此人,當防!說不定哪一天,他的獠牙就會伸到自己頭上來.爲了防守葉天南的手伸到軍中,自己卻讓寧則誠的手伸到了軍中,而且這一次,伸得還挺深,但他的燕翎衛,卻是自己無法染指的.實力竟是此消彼長了.
自己莫真要養虎爲患纔好!周淵的心裡格登了一下,以前,自己只覺得葉天南是大敵,對寧則誠,並不是太看得起,但這一次,對方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一些.
葉府現在很忙碌,他們正在打包收拾東西,準備要離開薊城了,雖然王上再一次駁回了葉天南的請辭,但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葉天南再請辭一次,便會獲得允准了.葉天南倒也光棍得很,輸了便是輸了,既然輸了,他就不想再在薊城呆下去讓人看笑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回到琅琊,卻在看吧!葉天南此時心結已經完全消除,正如葉重所說,十年之前,他們一無所有逃離燕國,十年之後,雖然再一次輸了,但他們卻還擁有翻身的資本,比起十年之前,豈可同日而語.
心結一去,病便好得快,數日功夫,臉上便又見了血色,只是高遠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着實讓人放心不下,葉菁兒終日以淚洗面,也讓他煩心不已.
高遠吶,你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呢?要知道,你的死活,可就關係着葉氏今後的戰略了,如果高遠死了,葉氏當真是要準備再用上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來圖謀翻身, 但如果高遠還活着,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天南!”荀修走到了葉天南的身邊,”還是心緒不平麼?”
“不,先生!”葉天南搖搖頭,”只是高遠死活不知,有些擔心罷了.”
荀修點點頭,”王上心裡明白得很,這一次雖然會罷你的相,但卻留下了我與葉重,特別是葉重,仍然掌控着王宮禁衛,這一點很重要,周淵那一夥人雖然想法設法要趕走葉重,但王上的堅持,卻也讓他們無法可施.”
葉天南笑了起來,”王上當然不糊塗.不過先生,你與葉重留在薊城,卻也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以後的日子想必難過得很.”
“放心吧,我們應付得來的.”荀修道:”不外就是當縮頭烏龜罷了.”
聽到荀修如此說,葉天南不由大笑起來,說起來燕王姬平倒也不簡單,留下的這個小尾巴,想必讓周淵與寧則誠二人心中極不舒服吧.
“走吧,先生,陪我再去院子裡轉一轉,再要回來之時,卻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葉天南笑道.
“走,轉一轉,轉一轉!”荀修道.”這相府不久之後又要迎來新人了,卻不知是何人?”
“管他是何人,總這是個擺設罷了!”葉天南擺手道.
院子裡,陸陸續續的有大車駛了進來,將打包好的東西碼到車上,又一輛接一輛的駛出去,前任國相大人搬家,要運走的東西,也實在是多了一些.
曹天賜穿着一件破褂子,頭上戴着一頂氈帽,牽着一輛大車走進了大門,看着內裡,他不禁有些傻了眼,他從來沒有來過國相府,當然也無法想象這國相府竟然如此之大,如何才能見到葉天南呢?
他必須要見到葉天南,一來是向對方通報高遠已安然離去的消息,二來,城內的搜索越來越靠近他藏匿步兵的地方,如果再晚上兩天,那步兵說不定就要落入到對方手中了.
但怎麼才能見到葉天南卻是一個問題,雖然葉天南下臺了,但國相府中仍是戒備森嚴,自己想要闖到內院去,不諦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