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成與孫曉走了出去,片刻功夫後,外面突然傳來了陣陣的歡呼聲,高遠知道,那是曹天成在給士兵們分發新的軍服,一單一棉,一共兩套,這些士兵也不知幾年沒有做過新衣了,居然樂成了這樣.
走到窗戶邊上,推開窗扇,外面士兵們正興高采烈地拿着新衣,蹦着,跳着,互相追逐着,一個個喜笑顏開,高遠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些人還真是容易滿足.
關上窗戶,回到桌邊坐了下來,從曹天成和孫曉的話中,他了解了很多東西,外面的這些在他看來這些一無是處的大頭兵們,其實也並不都是像他們外表所呈現的那樣,他們或許也曾熱血過,也曾憤怒過,他們參軍也許不僅僅是爲了混一口飯吃,或許,他們也曾想過要報仇,但是殘酷的現實讓他們的熱血一點點被消磨,他們作爲一個男人的憤怒也在冰冷的時間流逝之中被腐蝕,無可奈何之間,他們便成了一羣一無是處混日子的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想也不願意去想明天會是怎樣.
可是現在,自己來了,也許,自己能將他們內心深處的那些深深掩藏的東西再一次激發出來,讓他們重新活得像是一個男人.
外面安靜了下來,士兵們都回到了宿舍,應當是去試穿他們的新衣了,高遠站了起來,拿起已經被喝光的湯的菜碗,走了出去.
將湯碗丟進了伙房裡,傾聽着兵舍裡士兵隱隱約約的笑聲,高遠揹着手,走了過去,門虛掩着,他站了片刻,推門而入.
屋裡所有人幾乎同時轉身看了過來,果然是在試穿新衣,大部人都赤條條的站在通鋪之上,看到高遠,都是僵住了,片刻的安靜之後,有人怪叫一聲,兩隻手下意識地捂住了下體,更多的人手忙腳亂地往上套着褲子.
高遠哈哈一笑,”我又不是大姑娘,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步走了過去,站在顏海波的面前,顏海波褲子穿了一半,此刻正尷尬地往上拉着褲子.
“兵曹!”顏海波仰頭看着高遠,臉上似哭似笑,精彩之極,高遠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胸膛,”不錯,總算是有點肉了,不像我剛來之時,一根根脅骨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像是個活人,倒像是一具骷髏.”
高遠親熱的語氣,讓士兵們有些害怕畏懼的心思慢慢地放了下來,對於這個兵曹,士兵們是又怕又愛,畏的是兵曹手段厲害,武功嚇人,愛的是自從兵曹來了,便破天荒地發齊了餉銀,大家吃得飽了,穿得暖了,除了自由少一些,每天要進行訓練外,日子是過得越來越舒心了.
“自從兵曹來後,我們天天都能吃上白麪饃,能吃上肥肉,喝上肉湯,要是再不長肉,豈不是對不住兵曹爲我們花的錢?”顏海波小心地道.
“是啊是啊,多謝兵曹,自從跟了兵曹,我這日子過得比我以前任何一天都舒暢!”宿舍裡響起了應和之聲.
高遠笑了笑,打量着士兵們的宿舍,垃圾雖然清掃乾淨了,但通鋪之上,衆人的被絮卻是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他沒有做聲,走到通鋪跟前,扯過一牀棉絮,慢慢地摺疊了起來.這是第一天他來到這個兵營之後,將士兵們那些破爛扔了之後,讓張一去新買的,只不過現在又像皺巴巴的了.
看着高遠在那裡自顧自地疊着棉絮,宿舍裡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衆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高遠,特別是顏海波,一張臉更是漲成了豬肝色,因爲高遠正在疊的被子是他的.
“兵曹,我,我自己來吧!”拉上褲子,顏海波吶吶地道.
高遠沒有回答道,慢慢地將他的被子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豆腐塊,伸手壓平,兩手一抹,轉身向旁讓開,將自己的成果展現在衆人的面前.
宿舍裡響起了一片驚歎之聲.
“以後,每個人的被子都必須疊成這個樣子.”高遠道.
“兵曹,這樣子疊了的確很好看,但是,但是好像花的時間太長了一些!”聽到動靜從另一間宿舍趕過來的孫曉小聲道,”早上日程安排得很緊,士兵們時間上會來不及的.”
“需要很長時間嗎?”高遠笑着看了他一眼,從旁邊再拉過一牀棉被,在衆人眼花繚亂和一片驚歎聲中,轉眼之間,一個四四方方的豆腐塊便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所謂的快,就是無數次的練習!”高遠看着目瞪口呆地衆人,”同樣一個同作,你練一千遍,便能讓你的速度提高數倍,因爲這個動作裡每一個最細微之處,你都能瞭然於胸,對於有可能出現的每一個意外,你都知道怎麼去應付.”
說到這裡,高遠停頓了一下,”今天所有的訓練取消,大家都呆在宿舍裡,練習如何疊被子.”
衆人愕然.
高遠甩手向外走去,邊走邊道:”這會成爲我考覈你們的一個科目,如果不能達標,我扣你們的餉錢.老曹,你還楞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準備我要你買的東西.”
曹天成看了一眼孫曉,卻發現這傢伙直楞楞地看着高遠疊好的那個豆腐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高遠纔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一支軍隊想要成爲一支強軍,就必須從最細微之處着手,這疊被子看來與建立一支強軍沒有什麼關係,但從細處來進,卻是可以培養這些士兵的紀律等一系列觀念.
回到自己的住處,拿出前些天整理出來的訓練計劃,正準備再完善一些細節,孫曉卻突然一陣風地闖了進來.
“兵曹,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孫曉顯得很是激動,一迭聲地道.
“你想明白了什麼?”高遠擱下筆,若有所思地看着對方.
“無數次的練習!”孫曉看着高遠,”兵曹,如果無數次的練習可以讓我們將被子疊得又快又好,那麼,通過無數次的練習,我們是不是可以揮刀更快,可以刺得更快,如果我們與敵人對戰,對手的刀還沒有舉起來,我們的刀已經落在他的脖子上,是不是就代表着我們比他們強上許多!”
啪的一聲,高遠雙掌一合,哈哈大笑起來.
“兵曹,我說錯了麼?”孫曉的臉一下了垮了下來,一臉的沮喪之色.
“不,你說得太對了!”高遠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第一個想到這一點的,想明白我剛纔那一番話的深意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比別的人快,你就會贏.同樣一個揮刀的動作,你比別人快,別人就只有死,同樣一個捅刺的動作,你比別人快,也是別人死!”
高遠站了起來,在屋裡踱了幾步,看着孫曉,道:”一支軍隊,不需要每一個人去習練武功,更不需要去練習那些複雜的招式,刀就是格擋,劈殺,槍,亦只不過是一個格當,一個刺殺,成千上萬遍的練習,熟便能生巧.當然,這需要你首先有一個強壯的身體,有足夠的力量來完成這個動作,因爲快,就意味着你比別人每揮一次刀,都要使用更多的力量.”
“所以這段時間,兵曹一直着手的便是先要讓大家強壯起來,要更有力量.”孫曉恍然大悟.
“這只是第一步!”高遠搖搖頭,”接下來還有耐力,還有反應速度,不過這些東西我們就可以夾雜在一起來練習了.我們的士兵身體太弱了,如果不先讓他們強壯起來,一切都是空話,力量是基礎,有了力量,纔有接下來的其它,你明白了麼?”
“我明白了,這一段時間,兵曹已經讓大家的身體強壯了起來,接下來就是提高他們的承受能力,也就是您所說的耐力,我明白接下來十幾天你的這個訓練計劃的意義了.”
“不錯,孫曉,你很不錯,很聰明,不過我要讓識字的事情,你不要當做兒戲,如果你這一輩子只想當一個都頭,那也就算了,如果你想當一個將軍,那麼,就必須要識字.”
孫曉嘿嘿一笑,”將軍咱就不想了,想咱們縣尉,也是一個英雄人物,不過只是縣尉罷了,將軍,向來只有那些貴族們才能擔任,像咱們遼西郡太守這樣的人物,放眼整個大燕,也不過只有他一人而已.不過兵曹讓我去識字,我就去認字,我這是因爲兵曹大人發了話,可不是爲了要當什麼將軍,這只不過是白日夢而已.”
高遠大笑,”孫曉,做人要有志氣,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兵,你爲什麼不能當將軍?王候將相,寧有種乎,往前推一百年,兩百年,或者更遠些時候,現在大燕的那些貴族們就已經是貴族了嗎,說不定和我們現在一樣,或者還不如我們呢?”高遠拍拍孫曉的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