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郡守嚴聖浩心中煩燥不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做什麼事都是不那麼如意,先是去年,陳瑛率三千精銳命喪草原,至今連誰是兇手都沒有查清楚,想想此事,他都覺得憋曲,如同不是周淵與寧則誠兩人的聯名命令,自己何至於派人去草原上淌這一趟渾水,草原上再亂又關自己何事,自己只消經營好河間郡這一畝三分地就好了。
陳瑛那三千人馬可是自己的嫡系精銳啊,這支部隊被全員成建制地消滅,活生生地斬斷了自己的一條臂膀,這讓他在怨恨周淵與寧則誠的時候,將滿腹怨氣也轉到了已經下臺失勢的原國相葉天南那裡。
都是你那個破女婿壞的事,要是他好好在薊城被燒死了,不就啥事也沒有了麼?現在連累得老子損兵折將。暴怒之餘,當接到寧則誠希望他向琅琊郡施加壓力,向葉天南索取兩年之前承諾的地盤之時,他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
集結兵力,陳兵邊界,然後派人去威脅葉天南,然而這一整套流程還沒有做完,禍事便又找上門來,當嚴聖浩聽說保康城被匈奴人攻破並佔據之時,他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匈奴人肆虐邊境那是常有的事情,但這年餘時間,因爲秦人一舉擊敗匈奴主力,匈奴人勢力大不如前,連騷擾邊境的事情也是極少的了,因爲他們根本無法再組織起強大的兵力,更何況,在保康,自己還留有鄭爽的一千郡兵呢,這可是與陳瑛一樣,都是自己的嫡系,鄭爽亦是一員悍將,保康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破城?
然而接下來,保康周邊各縣的文書接錘而來。保康的確被匈奴人擊破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但由於匈奴破保康過後,便嚴密封鎖了保康與外部的聯繫,現在保康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外界是一無所知。
但這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攻破保康縣城的匈奴人仍然盤踞於此,沒有離開,這讓周邊各縣無不兩股戰戰,保康縣是邊縣,城池險峻猶被攻破,自家那院牆般的城牆,那裡擋得住對手一擊,雪片般的告急文書更是流水價地飛向嚴聖浩的案頭。保康周邊,現在已是人心惶惶。已經開始有百姓收拾東西,一路向着河間城流亡而來。
作爲一郡之首,嚴聖浩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迅速地處理這一突發情況,恐怕會引起大面積的恐慌。保康周邊各縣除了各縣縣兵,並沒有強大的武力,來襲的匈奴人既然能全殲鄭爽的一千河間郡兵,他們的實力就必然不是周邊各縣的實力能對抗的。
一邊緊命調往琅琊邊境的部隊迅速回撤,一邊從各縣開始抽調縣兵,嚴聖浩以最快的速度開始集結自己的力量,必須要以雷霆萬均之勢將這股膽大包天的匈奴人逐出河間郡。
河間郡都忙碌了起來。這個年,是甭想過了。
正月初十,嚴聖浩率領二千精銳率先抵達距保康縣城百里之遙的營口縣,以此爲集結點,開始集結兵力,正月十五。嚴聖浩之子嚴鵬所率領的另三千河間郡兵自琅琊邊境趕到,這個要命的時刻,威脅葉天南的事情只好放一放,等解決了眼前的困境再說。集結起五千河間郡兵,這已是嚴聖浩能拿得出來的最大的本錢了。河間城需要精銳押陣,不能空巢而出,要不是陳瑛那三千軍馬盡數亡於草原,他原本不至於如此捉襟見肘的。想到此處,嚴聖浩便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
正月十八,自各縣積結而來的縣兵三千人也抵達營口,看着麾下近萬步騎,嚴聖浩的心下稍安。眼下匈奴人勢力敗落,不可能組織起太多的兵力,以嚴聖浩的估計,對手不應當超過千騎,至於保康城被破,更可能是探子先行潛入,裡應外合,這才一舉破城。如果對手的實力足夠的強的話,那麼擊破了保康之後,應當迅速擴大戰果,要知道,包括營口在內,實力都是遠遠不及保康的,要是他們有足夠的兵力的話,鐵騎一至,這些地方,根本就毫無抵抗之力。
敵人未再深入,只能說明他們兵力不足。
雖然自覺勝卷在握,但嚴聖浩並沒有妄動,他雖然不是遼西張守約那樣的百戰老將,但對於戰爭並不陌生,謀定而後動,現在他對於保康的情況一無所知,貿然出兵,極易爲敵人所趁,要知道,對手匈奴人可都是騎兵,機動能力極強,營口至保康不過百餘里,對於騎兵來說,只不過是朝發夕至而已。雖然眼下天氣寒冷,但敵我的機動能力仍然是天壤之別。必須要搞清楚保康究竟有多少敵人,陳瑛的三千軍馬覆滅於草原之上,讓他有了足夠的警惕。
無數的探子,哨騎自營口向保康出發,但數天過後,這些人要麼消失得無影無蹤,要麼便一無所獲的回來,匈奴人的哨騎在保康之外佈下了一道警戒線,極難突破。
沒有情報,嚴聖浩雖然焦燥,但仍然是穩穩地駐紮在營口,這一仗,他是輸不起的。情願慢慢地與對手耗下去,對方既然實力不強,在得知自己大軍壓境的情況之下,興許會自動退出保康,這樣不戰而勝,會是最佳的選擇。
嚴聖浩的這一打算在正月二十五的這一天,被徹底打破。因爲這一天,他終於有了保康城的消息。
看着眼前這個衣衫破亂,臉色雪白,手腳仍在不停顫抖的人,嚴聖浩保持了足夠的耐心。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從保康出來的?”
“回郡守大人,小人叫胡三,是保康城胡氏家主胡安國的親隨。小人奉命潛出城來,來向郡守大人報告城內的情況!”胡三喝了一杯熱水,這才定下神來,垂着手,回答着嚴聖浩的話來。
“本郡守派出了無數的探子都沒能潛進去,顯然賊子防守甚嚴,你是怎麼出來的?”嚴聖浩心有疑慮。
“回郡守大人,這些匈奴人並不禁絕城內人外出,但只能限定在周邊十里之內,出了這個範圍,便殺無赫,而且城內現在實現連保制,但凡有生人進城,很快就會被辯認出來,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被砍了腦袋,只怕便是郡守大人所派出的人了。”胡三倒是伶牙利齒,此時心已經定下來,話說得極其流利。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軍在營口的?”
“回郡守大人,前幾天有一個姓喬的人進了城,被我家主人藏起來了,後來我家主人說,這人是郡守大人派進來的,再後來,吳縣令也過來了,最後,家主便讓我悄悄地出城來找郡守大人。”
“姓喬的?”嚴聖浩瞥了一眼身邊的一員將領,那將領當即會意地走了出去,片刻之後迴轉,在嚴聖浩耳邊道:“郡守,前幾天派出去的斥候之中,的確有一個叫喬冠的探子,不過已經失蹤,沒有回來。”
嚴聖浩點點頭,心下稍霽,看來眼前這個胡三沒有說假話。
“你是怎麼躲過賊子的警戒線的?”
“回郡守大人,我喬裝打扮成砍柴的樵夫,出來之後,便挖了一個雪坑,自己躲在內裡,一直到夜半之後,這才躲過了賊子的盤查,跑了出來。”
“你倒是機靈!”嚴聖浩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說說吧,保康城內現在是一個什麼狀況?賊子有多少人,怎麼破的城?”
“郡守大人,怎麼破的城我不知道,反正那一天晚上就是人喊馬嘶的,到處都是喊殺聲,先是北門那邊大火,然後那些賊子便從北門進來了。個個都騎着大馬,提着彎刀,看見人就砍,城內的郡兵奮起抵抗,但卻擋不住,被殺得血流成河,一個都沒有跑脫。”胡三道。
“賊子有多少人?”這是嚴聖浩最關心的情況。
“我聽家主說,賊子只有千來人馬!”胡三道。
“千來人馬?”嚴聖浩沉吟了片刻,“一千餘騎在城內與鄭爽的一千郡兵作戰,怎麼可能將他們全殲,要知道,城內巷戰,騎兵可沒有多少優勢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郡守大人!”胡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神色,“我們河間郡兵根本就沒有組織起什麼抵抗,三五成羣的,被那些賊子就像殺雞一般的給砍了。”
嚴聖浩的眉毛登時豎了起來,“說,這是怎麼一回事?鄭爽也是一員悍將,怎麼如此?”
“聽吳縣令與家主說,鄭將軍在開戰前,就被那些賊子刺殺了,聽說是用得美人計。”胡三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吳縣令是聽那些賊子說的。鄭將軍一死,兵馬根本就不能有效地組織起來,完全擋不住對手。”
“吳慈安是怎麼一回事?”嚴聖浩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了,鄭爽好這一口,他也是曉得的,沒想到此人最終死在這上頭,他死了不打緊,可是壞了大事,讓匈奴人得了保康城,當真是罪無可恕,死得活該。
“賊子佔了城之後,就威脅吳縣令與他們合作,出告不安民,否則就將城裡人都殺了。吳縣令只能與其虛於委蛇。後來那個姓喬的進了城,吳縣令和家主覺得機會來了,便讓小的出城來通報消息。”
“可有吳慈安的手書?”
胡三連連搖頭,“吳縣令說不能寫,怕小的被他們抓回去,只是對小的說,如果見到了郡守,就將城內的情況說給郡守聽。”
嚴聖浩點點頭,“好,好,你立了大功,我知道了,來人,先將他帶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