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硬角色!”阿固懷恩看着緊閉的遼寧衛城的城門以及城樓之上那個矗立着的將領,他本來是打算趁着城外的燕軍與民夫們慌亂之中涌向衛城的時候奪取城門,一舉拿下遼寧衛城的,但燕軍將領的及時反應讓他功虧一簣。
阿固部族長阿固迎新因爲支持大王子索克,此次慘遭清洗,現在他的人頭,還掛在和林高高的城牆之上示衆,而阿固迎新成爲了阿固族的新族長,他們的部族的老人,孩子,親人,此刻都在和林城中,想要讓他們平安無事,阿固部就必須在此戰之中有所表現,他們必須要用顯赫的戰功來贖取老族長犯下的過錯。
想起老族長阿固迎新,阿固懷恩就是一肚子的怨氣,如果不是他的昏匱,阿固部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元氣大傷?支持那個王子並不算錯,但沒有緊跟老王的步伐,就大錯特錯了,居然在最後想要在和林城中發動兵變,強行擁立大王子上位,王上的確是老了,但老虎老了,也許牙口不再鋒利,但腦子卻更加厲害了。也虧得自己反應及時,在最關鍵的時候,響應了老王的號召,反戈一擊,這才保住了阿固族的種子。阿固迎新一族雖然覆滅了,被斬草除根,但相對於整個阿固部族的生存,那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現在,他要用赫赫的戰功,來向即將登位的新王表達忠心。
在盤山之中隱藏了一月之久,所爲的就是今天,拿下遼寧衛,堵住燕軍的後路,讓十萬燕軍主力有來無回。
想起整個戰略的制定,阿固懷恩就是滿心的敬佩。老王看中四王子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是大王子,他只會帶着所有的族人,與燕軍來一個硬碰硬。這樣即便打贏了。但東胡一族只怕也是大傷元氣,而燕國即便損失了眼前這些人馬。但數年之內,他們便又可以訓練出一支新的軍隊出來,他們龐大的人口,無數的財富。能保證他們做到這一切。
但東胡就不一樣了。一個控弦之士想要成長起來,沒有十年苦功,想都不要想。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盡在東胡的掌控之中。佔領了遼寧衛,和林之下的十萬燕軍主力便將成爲離開水的魚兒,只能徒勞地鼓動着腮鰭,去呼吸那最後幾口空氣。
隨着他一齊而來的還有宇文族。慕容族兩個大家族,他們也是這一次支持索克而被清洗的部落之一,爲了部族的未來,他們必須和自己一樣。拼死戰鬥,爲部族的新生創造一個良好的開端。
老王撐不了多長時間了,新王上位,必然會有部族興起,有部族衰落,想要維持住他們的地位,就必須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滌自己的刀劍。而在第一輪的較量之中,他們已經落後一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必須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步走錯,則萬劫不復,在東胡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不知有多少強大的部落,最終淪落爲歷史的塵埃。
“城下這些燕軍,還有民夫,不要多殺傷,要多抓俘虜。”阿固懷恩轉過頭,對身邊的宇文恪,慕容昆道。
“抓俘虜幹什麼?多麻煩,一刀砍了,乾淨利落!”宇文恪不解地反駁道。
阿固懷恩微微一笑,並不在意宇文恪語氣之中的不敬,阿固族一直以來,便是東胡除開王庭之外最強大的部落,但也是這一次政變之中損失最爲慘重的部落,現在阿固族的實力比宇文,慕容強不了多少,在以後的日子裡,只怕三部要抱團取暖,以對抗新興的部族了,現在宇文恪還沒有想到,但他以後一定會明白過來的。
指了指遼寧衛城高大的城牆,阿固懷恩嘆道:“王上一直心慕中原文化,這些衛城,便是模仿中原城市所建,可我東胡兒郎,野戰無敵,但這種城防攻守,卻是不太擅長,你們也都來過遼寧衛城,想要打下它,我們要折損多少兒郎?如果兒郎們死得太慘了,以後我們三部還能撐多久?”
慕容昆眼睛一亮:“懷恩兄,你是想驅趕這些人去攻城?”
阿固懷恩哈哈大笑,指着現在已經在東胡軍控制之下的那一座座後勤大營,“瞧見了吧,那些大營之中,攻城器具應有盡有,看來燕軍爲了打下我們的和林,當真是準備得極其充足,不過現在可都便宜我們了。現成的器械,現成的人手,爲什麼不用?“
“哪些中原蠻子豈肯爲我們攻城?”宇文恪搖搖頭,道。
阿固懷恩冷笑,面色亦變得猙獰起來,“那可就由不得他們了,去攻城,他們或許還有存活的機會,如果不去攻城,馬上就會變成了具屍體。”
“此計極妙!”慕容昆大笑,“讓他們自己人去打自己人,說不定城上的人手一軟,便能找到突破口了。自己兒郎能少死幾個就少死幾個,懷恩兄說得對,我們既要完成任務,又要保存實力,這種攻城的事情,能少做就少做。”
阿固懷恩微笑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開始吧,二位!”
胡彥超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瞪視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民夫以及夾雜在其間的幾千燕軍,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但此刻,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去死,心裡在滴血,臉上卻也不能表現出來,將是軍中膽,如果將領在此時稍有軟弱,便會影響到作戰的士卒。
城頭之上,無數燕軍正在忙碌着,一臺臺的牀弩被撕下了苫布,絞上了弓弦,一柄柄嶄新的強弓豎在牆角,一捆捆利箭散發着幽幽的寒光,所幸的是,城內還有足夠的武器和足夠的人手。
“王昌!”他回頭叫道。
“末將在!”王昌走了上來,此時的他,臉色仍然是一片慘白,還沒有從東胡人突然出現的打擊之中恢復過來,他亦是高級將領,自然知道東胡人出現在這裡,代表着什麼。
“你去,打開武器庫,給所有的民夫們分發武器,告訴他們,如果還想活着回家,那就戰鬥吧!”
“那些民夫,只不過是一些農夫,只怕上得城牆,手腳便痠軟了,那裡堪戰?”王昌澀聲道。
“就是一隻雞,你殺他的時候,它還得蹦噠幾下呢!”胡彥超冷冷地道:“你下去先將他們組織起來,每一隊,放一個老兵,每一次,派一千人到城牆上來,夾雜在軍中守城,這血啊,看得多了,自然就不恐怖了,人啊,殺得一個,他也就不再懼怕殺人了,哪怕這一千里,最後只剩下一百人,那也是值得的。因爲這一百人,到最後,便可以頂一千人用。”
“我明白了!”王昌答應了一聲,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胡將軍,這一戰,我們能贏麼?”
“你是指徵伐東胡的這一戰,還是指我們眼下這一戰?”胡彥超反問道。
“都是!”
“征伐東胡,到現在爲止,已經是有敗無勝,只看能有多少人回家了。”胡彥超低下頭,但片刻之間,卻又昂了起來,“但是眼前這一戰,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會贏,我絕不會讓東胡人進遼寧衛城一步。”
“是!”受到胡彥超的感染,王昌用力地揮了揮拳頭。
“王昌,你下去之後,跟其它人卻不能這麼說,你只消告訴他們,周太尉不日便將有大軍回援,這些東胡跳樑小醜,只不過是最後的掙扎罷了。守住遼寧衛,勝利就將屬於我們。”胡彥昌道。
“我明白,將軍!”王昌轉身離去。
胡彥超回過頭來,在這一刻,他聽到了胡東進攻的號角之聲,他的拳頭驀的捏緊,城下,無數的民夫絕望的捶打着冰冷的城牆,撞擊着厚重的城門,但無論是城牆,還是城門,都是紋絲不動。
身後,東胡鐵騎呼嘯而來,絕望的民夫們開始向着兩邊逃散。
利箭飛舞,刀光閃爍,東胡鐵騎瞬間便在涌動的人潮之中,開出了一條條的血衚衕,將數萬人分割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方塊。
胡彥超閉上了眼睛,除了看着他們去死,他無計可施。
片刻之後,胡彥超瞪大了眼睛,城下的情況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慘烈,東胡人在分割開密集的人潮之後,並沒有大肆殺戮,而是開始捕捉俘虜,一羣羣,一隊隊的民夫,被一根根繩子串到了一起,按着跪倒在地。
“他們想幹什麼?”胡彥超看着東胡人的軍陣背後,從那些後勤大營之中被擡出來的攻城雲梯,被推出來的攻城車,攻城槌,臉色慢慢的變得蒼白起來。
他們要驅趕俘虜登城!
看着自己的同袍被殺是一回事,但如果這些同袍被迫來攻城,自己親手殺掉又是一回事,胡彥超不知道自己的士卒們能不能狠得起這個心腸,他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來人,將哨條以上所有軍官全都到我這裡來集合。”
城下,阿固懷恩看着大軍之前被俘虜的近三萬民夫,臉上帶着微笑,吩咐道:“將那些被俘虜的燕軍給我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