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力.高遠毫無反應,仍是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加力.高遠臉上仍然沒有什麼反應,但手掌卻已是硬得像一塊鐵.
黃得勝詫異地看了一眼高遠,牙關輕咬,手臂上傳來一陣清脆的卡卡之聲,刀疤橫布的臉上微微有些泛紅,顯然已經用了全力,這一次,他不但感到對手的手仍然如鋼似鐵,還時軟時硬,心中不由一驚,這是對方沒有發全力的原因,收放自如纔會讓對手有這種體會,如果高遠想反擊,手在剛剛一軟調動自己在趁機發力的話,自己絕對會吃虧.
“有點意思,有點意思!”黃得勝很是見機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果然,他一鬆開,高遠也毫無反抗地便鬆開了手,”比你老子強,不過力氣大,不見得就會打架,有機會我們切磋切磋?”
顏海波在一邊哧的一聲笑,剛剛很明顯這位刀疤黃輸了,比力氣輸了,居然還想和高兵曹比打架,難不成你比那幾個匈奴番子還狠?他們還不是一照面就被高兵曹給放翻了?
“你笑什麼?你以爲我幹不過他,開玩笑,老子在屍山血海裡爬的時候,他還在孃胎裡混呢!誰說力氣大就一定會贏的?”黃得勝怒道,臉上幾道刀疤一起跳動,頗有幾份牛頭馬面的味道,倒是將顏海波嚇着了,趕緊低下頭去,這個人打高兵曹肯定打不過,但要怒起來收拾自己,那絕對是妥妥的,他是官兒,連縣尉都笑臉相迎,打了自己還不白打呀?
“老黃,一把年紀了,跟幾個年輕人計較什麼.”路鴻趕緊過來打圓場.
“這些都是你的兵?”看着一身軍服,打着綁腿,精神抖擻的士兵,”看起來倒是不錯,不過拿繩子綁着腿做什麼?”
“黃叔叔,這叫綁腿,長途跋涉,不但顯得利索一些,也可以減輕疲勞.”高遠笑着解釋道.
“利索倒還說得過去,這減輕疲勞倒是第一次聽說,喂,高遠,咱們可說好了,找個機會,咱倆切磋一下,你手下這個小兵很有些看不起我的意思!”他斜睨着顏海波.
“小傢伙不懂事,我哪是黃叔叔的對手!”高遠笑咪咪地道,與黃得勝這一番交談,此人倒是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比手勁輸了就輸了,也不憚於在衆人面前說出來,倒是一條值得交的好漢.
“行了行了,你也別灌我迷魂湯,這一次來,總不是三兩天的事,找得着機會,老路,我們走吧,我正要回去覆命,正好與你一齊去見太守,如果有什麼事兒,我在旁邊吱一聲,太守總不至於當着我們這些老兄弟的面拾掇你.”
“多謝黃兄,請!”
一行人在黃得勝的帶領下,徑直入了城,城門官自然也不敢找他們收什麼進門錢了.
太守府,張守約正在生氣,不是一般的生氣,而是大發雷霆,大堂內外,所有的人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多發一言,張守約是個軍人,賞重罰也重,一言不合,直接將人拖出去一刀砍了的事也不是沒有的.
張守約年過五十剛出頭,但常年的軍事生涯讓他風霜滿面,臉上溝壑縱橫,看起來倒似有六十歲的模樣,國字形的臉上蓄着的鬍鬚如同鋼針一般堅硬,圓瞪雙眼,倒似怒目金剛一般,此人從外表上看,的的確確便是一個剛硬的軍人,但如果誰以爲他是一個胸無溝壑的人的話,那就要吃大虧了,從一介邊境小兵,數十年來,沒有一步踏錯,直至站到遼西郡的最高位置之上,連朝廷也不得不遷就他幾分,除了暗自刁難他以外,明面上不敢對他有絲毫無禮的人,豈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他不僅是一個軍人,更是一個政客,縱橫大燕數十年不倒.
他此時生氣,不是因爲扶風等幾個邊境縣遭到東胡人的劫掠,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有,只不過今年特別嚴重一些,這動搖不了他的根本,他生氣的是,好不容易花了大價錢才推動朝議將遼西郡作爲他的封地的事情又被否決了.每一年,他都會花費一筆不菲的代價來推動此事,請一位大貴族動議,但每一年都是無疾而終.
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可真是不順!張守約怒氣衝衝地坐了下來,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泄,朝廷的那些大貴族他奈何不得,這口氣自然就要轉向下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些邸報,最上面的赫然是邊境數縣這一次受到劫掠,損失慘重的報告.
“真是不像話,幾年不打仗,完全沒有一點樣子了!”張守約重重地拍着桌子,”不動動他們,還當真以爲這些地方是給他們去養老的了!”
黃得勝就是在張守約氣正不順的時候回來的.
“太守大人!”黃得勝躬身行禮:”末將巡視完畢,特來向太守覆命.”
“知道了,得勝,你來瞧瞧,我們的縣兵都成了些什麼模樣!”張守約拍拍手裡的邸報,”是該整頓整頓了,不但是他們,我們郡兵也得整頓整頓了,都像這個樣子,東胡人當真打來了,我們引頸就戮麼?”
黃得勝擡頭看着張太守,”太守,縣兵戰鬥力有限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但我們郡兵可都一直是枕戈待旦的,只要太守一聲令下,我黃得勝第一個就衝到東胡人哪兒去,割了那東胡王的腦袋來給太守當球踢!”
張守約哈的一聲,”得勝,你口氣倒大,東胡王是什麼人,他一聲令下,便可以聚起十萬控弦之士,你去砍他腦袋,你連他面都見不到就給人砍成肉泥了,少在這兒給我吹大氣,這幾個縣尉,我是要動上一動,縣兵也要好好整頓一下,就算比不上郡兵,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毫無抵抗之力,讓人殺到門前了,還是縮頭烏龜!”
“太守,說起縣尉,剛剛我在太守府外,倒是看到了路鴻,好像剛剛纔到.”
“路鴻!”張守約重重地一拍桌子,”他還有臉來見我,怎麼不找把刀子將頭割了給我提來?讓他一邊呆着去,我不見他.”
“太守,他帶着十幾匹東胡好馬,還有十幾個東胡人的腦袋,是這一次戰事的繳獲!”黃得勝笑道:”幾個縣裡,恐怕也只有路鴻這兒還有些收穫吧?他那幾個兵,一次能砍十幾個東胡騎兵的腦袋,繳十幾匹好馬,路鴻可是拼了老命了.”黃得勝賣勁地替路鴻說着好話.
“得勝,我知道你與他交情好,路鴻能砍十幾個東胡人的腦袋,他不會是殺良冒功吧,如果真是這樣,這一次他就不要想回去了.”
“太守,我仔細驗過了,真是東胡人的腦袋,東胡人我還是認得的,當年跟着太守殺得屍山血海的,這些狗番子的模樣,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再者路鴻又不傻,太守是什麼樣的人他不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東胡人,他敢提來見太守您,還有那十幾匹戰馬,匹匹都是好貨!”黃得勝大包大攬,其實他哪裡見過東胡人的腦袋,完全是憑着對路鴻的信任.
“是麼,這麼說來,路鴻還算是不錯了,讓他進來吧!”張守約往椅子上一靠,幾個縣裡,都是慘敗,如果路鴻還弄來十幾匹好馬,也算是將功折罪了.看着黃得勝喜滋滋地走了出去,張守約將一疊子邸報拿了起來,撿視了一番,將扶風縣的那一份隨手揉了揉,扔到一邊的簍子裡.路鴻在軍中人緣極好,此人極會做人,在自己面前也畢恭畢敬,每年的孝敬在下頭十幾個縣的官員中也是頭一份兒,這一回如果有這份功勞,倒也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用動他了.
轉眼之間,黃得勝已經領了路鴻進來,一進門,路鴻便卟嗵一聲跪在地上,”太守,卑職特來領罪!”
張守約哼了一聲:”殺了十幾個東胡人,奪了十幾匹戰馬?”
“是,太守,人頭和戰馬都給太守帶來了.”路鴻低着頭道.
“嗯,扶風縣怎麼樣了?”
“不敢有瞞太守,很慘,關外的村子幾乎都毀了,關內也有不少村了遭了滅頂之災,卑職疏於防範,有罪!”
“有罪的不只是你!”張守約哼了一聲,”幾個邊縣,這一次都吃了大虧,就你這兒還有點收穫.算了,這事就這樣了.你起來吧!”
“謝太守!”路鴻汗透重衣,如釋重負,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感激地看了一眼黃得勝,今天要不是他,只怕自己連門兒都進不來了.從懷裡掏出禮單,”太守,這是小人爲太守備的一份年敬,還請太守笑納!”
躬着身,走到張守約案前,將禮單放在桌子上,張守約嗯了一聲,隨手拿起禮單,每年路鴻都會送上年敬,他也不太在意,拿眼掃了一下,卻突然凝住了,因爲其中有一項格外顯眼,竟然是五千貫錢.
他詫異地擡頭看了一眼路鴻,就算再肥的縣,一年也沒有這麼多的出息,再說扶風是邊縣,更是窮得可以.腦子裡轉了一下,對黃得勝道:”得勝啊,你先去忙吧,路鴻留下來,扶風的戰事,我還想了解得詳細一點.”
“是,太守!”黃得勝是直腸子,也沒有多想什麼,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小子,過關了,叫老路過後請我喝酒!”走出大堂的門,黃得勝看着高遠,笑嘻嘻地道:”還有你小子,別忘了與我切磋.”
“多謝黃叔叔,有時間一定請黃叔叔指點侄兒幾招!”高遠也是鬆了一口氣.對這個刀疤黃心中好感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