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趙杞惡狠狠地看着覃春華與胡亮,“我若倒了,你們還能有好下場?不但你們要跟着我倒黴,連你們的家人也會一起遭殃,你們願意你們的家族從此淪爲賤民,食不裹腹,衣不蔽體,甚至於淪淪街頭,行乞度日麼?除了孤獨一擲,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這是我們唯一翻本的機會了。
“可是,可是他是太尉啊!”覃春華嚥了一口唾沫,有些艱難地道。
趙杞陰陰地笑了起來,“不錯,趙牧是太尉,可是我們又不要他死,我要的是子蘭死。”
“如果子蘭死了,那趙太尉焉肯放過我等?”胡亮緊張地連連搓手。
趙杞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約子蘭見面,可最後子蘭卻死於非命,你們說說,代郡人是恨他呢,還是恨我呢,我可還在西陵城下的大營之中。子蘭一死,趙牧就是代郡的死敵,而我們,替大王除去了他朝思暮想都想除去的人,即便一時會受些委屈,可復起之日,不過旦夕之間也。而趙牧,這一次倒下,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可是趙大人,我們與徵東軍的交易,豈不是與虎謀皮,代郡可就這樣丟了?”覃春華不甘地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兩全其美嗎?”
“兩全其美?”趙杞冷笑道:“現在就是二選一,春華,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即便今日代郡不再奉朝廷號令,但徵東軍也沒有這個胃口吃下去,所以代郡還得打着趙國的旗號,他們了不起暗中操控罷了,等我們度過了這一劫,重新整頓河山,用不了多久,代郡便會重回大趙的懷抱,趙勇不晃子蘭,他在代郡可沒有多大的號召力。只怕大多數的代郡官員,都不認得子蘭這位整天泡在藥罐子裡的兒子。”
胡亮霍地站了起來,“幹了,我跟着趙大人幹了,否則,這一次我們就要萬劫不得翻身了。”
“很好!”趙杞撫掌大笑,“春華。你呢?”
“當然跟着趙大人幹了,我可不能將自己一大家子的性命交到別人的手中。”覃春華咬咬牙。道。“可是我們該怎麼幹?”
見到兩員大將都再無異議,趙杞不由大喜,先前的擔憂不翼而飛。“趙牧不是要帶一百衛兵上馬鞍山麼?他隻身前來軍中,隨行的只有一個趙一旦,隨行之人,必然要從軍中選擇,這些隨行的人中,我來安排,到時候。你們只要將這些人交給趙牧就好了。”
“虎豹騎?”胡亮脫口而出。
看了胡亮一眼,趙杞淡淡一笑,“胡亮,春華,你們兩人也不用多心,虎豹騎在每一位大將,高官身邊都埋伏着有人。也不僅僅就是你們二人,等此事過後,你們身邊的虎豹騎人員,我都會撤走,經此一事,咱們就是患難與共了。再也不存在什麼信任問題了,你們說是嗎?”
兩人聽了這話,卻都是如釋重負,誰也不喜歡在自己的身邊有一隻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親兵,都是自己最爲親近的人,他們不能確認誰纔是虎豹騎。總不能全部推倒重來,就算是推倒重來,誰能敢肯定,重新選擇的人當中,就沒有虎豹騎的人手呢?得趙杞這一承諾,倒是可以安心了。
一個時辰之後,趙牧帶着這一百精心挑選的人從大營出發,向着馬鞍山進發,殊然不知,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脫離了他預想的軌道,此時,大營之內,一雙狼一眼的眼光,正惡狠狠地盯視着趙牧那逐漸離去的寬大背影。
空中雪籽簌簌飄落,打在屋頂之上,發出細脆而又極密集的聲響,屋裡用土磚壘成了一個四方框,剛剛撿拾而來的柴禾因爲被雪水浸溼而在火中正冒出些微的煙氣,不時傳來啪啪的聲響。
雖然火頭不上,但這間觀宇實在在太破舊了一些,冷風從牆壁的裂縫之中灌進來,使得屋內的溫度比起屋外,也強不了多少。
趙牧,子蘭,這兩個大趙曾經的一文一武兩根擎天柱,雖然相對而坐,但卻冷目相對,互相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彼此。
火堆之中啪的一聲脆響,一蓬火星四濺開來,趙牧身體微微一震,似乎從惘然之中猛地驚醒過來,“西陵城下,三萬人今天只怕已經斷糧了?”
子蘭擡起眼,幽幽的眼光之中,閃爍着的盡是憤恨之色,“趙太尉,你記掛着那三萬趙軍餓肚子,可曾想起過我代郡有多少人現在連之份期盼也沒有了?他們已經是你的刀下冤魂。鶴峰一戰,代郡永世銘記。”
“你是在怪我?”趙牧嘆道,“爲了趙國,我別無選擇。”
“是啊,爲了趙國!”子蘭猛地將手裡的火鉗擲在地上,“三十年前,你是這樣跟我說的,好,我信了你,三十年,我苟顏殘喘,小心翼翼,換來了什麼?換來了你們放棄代郡的策略,三十年年,你又跟我這麼說,這一次,是代郡人無數人的鮮血。趙牧,爲什麼每一次你都會這麼大義凜然,永遠覺得自己就是正確的。”
趙牧默然垂首,“這三十年來,趙國擊敗了燕,齊,成爲僅次於強秦的第二大國,便證明了我的選擇沒有錯。”
子蘭嘿嘿的笑了起來,“所以,我永遠都只能當一個犧牲品嗎?犧牲了我一輩子還不夠,還要搭上我的兒子,你們讓我送拙兒去邯鄲,我送了,可他死在邯鄲,他死了,我還沒有從傷悲之中回過神來,你的大軍就來了,哈哈哈,可是現在這樣的結局,你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吧,你爲了趙王極,可謂是漚心嚦血,鞠躬盡瘁了,可他又怎麼,他相信你嗎?換掉你,換上趙杞這個蠢貨,這就是你心中的英明之主?”
趙牧嘆道:“此一時也彼一時,子蘭,自從你回到代郡,大肆整軍備戰,與燕國高遠互相勾結,不經朝堂同意,擅自取秦國山南郡,你敢說,你沒有異心嗎?”
“我沒有!”子蘭理直氣壯地看着他,“趙牧,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訴你,我做這些,唯一的目的就是自保,我如果沒有實力,趙無極隨時可以取了我的命去,我已經爲大趙付出了一輩子,不想最後落個沒下場,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大趙。”
趙牧看着子蘭,“你曾是趙國的國相,你很明白,你這樣做,已經背叛了大趙了。”
“這是你的看法!”子蘭冷笑,“拙兒死了,你來了,既然你們敢來,我便再也不會忍氣吞聲。”
“你想要怎麼樣?”趙牧搖頭道。
“很簡單,趙牧,我也實話告訴你,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到了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我的屬下潘宏已經在國內聯絡了大量的貴族領主,我的目的很明確,趙無極下臺。這件事,如果你點頭同意了,那麼趙國的損失將會降到最低。不要跟我說荊如風的問題,他雖然統帶着河東大營,但河東大營你經營多年,大趙軍中,上上下下,哪裡不是你的人手?現在是戰是和,你一言面決!”
“你想當大趙的王上!”趙牧驚道。
“不。”子蘭斷然搖頭,“我要的只是趙無極下臺,至於你們另立誰爲新王,跟我毫不相干,只要趙無極下臺,此生此世,我子蘭永不出代郡一步。”
盯着子蘭,趙牧緩緩搖頭,如果趙無極真的下臺,其它的皇族子弟,那一個人的名望,德行能與子蘭相比?
“趙拙的事,是燕國燕翎衛與秦國黑冰臺插手的結果,我相信你也知道,這件事,是趙杞的責任,王上把趙杞交給你,由你處置,趙軍也會退出代郡,甚至可以同意你在代郡事實上的獨立,你不出代郡,替趙國永世鎮守北大門。”
趙牧開出了條件。
子蘭嘿嘿地笑了起來,“殺了我兒子的兇手呢?”
“那是王上的三子,不可能交給你。但他從此也將永遠失去了前途,這已經是對他最大的處罰。”
“那就是沒得談了!”子蘭冷冷地道。
“子蘭,你不要玩火,這已經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了,你與高遠勾結,這一次如果沒有徵東軍突然插手,你知道是什麼後果?但是高遠是什麼人,他會無條件地幫助你嗎?此人狼子野心,野心勃勃,他巴不得我們大趙亂成一團,你別忘了,他仍然是燕國的徵東將軍,燕國與我趙國是世仇,高遠此人,雄才大略,剛剛在河套已經擊敗了東胡,現在他已經騰出了手,你的代郡,只怕已經被他滲透得不成模樣,你放徵東軍入代郡,這是引狼入室。小心過得幾年,代郡就不是大趙的代郡,而是燕國的代郡了。”趙牧怒喝道。
“如何應付高遠,我心中很清楚。”子蘭冷笑道:“徵東軍入代郡,攏共不到五千人,你認爲這五千人,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我只知道,沒有這五千人,你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子蘭,我願意來與你說這番話,不是因爲別的,只是因爲你曾爲大趙作出過巨大的犧牲,你是趙國人,你也很清楚,我大趙現在面臨的困境是什麼?爲了大趙,我們雙方彼此各退一步,豈不是兩全其美?”趙牧道:“你如不願意,我只能回去,接下來你也知道將面對什麼,我將率軍再次前來,我不是趙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