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遠程搖搖欲墜,小書房裡,監視着牛奔的衛士們面面相覷,牛奔帶來的消息太過於驚人,以至於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來自遼西的傢伙是個騙子.
"田大人,你以爲我不遠千里,一路上讓好幾匹馬跑脫了力,又冒着生命危險當街攔你的駕,就是爲了調侃你麼?"牛奔心中快意,臉上卻是不露聲色,"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我想,用不了多少天,田二公子帶着數萬大軍就將踏入齊國國境了,他如回到臨淄,大公子的處境恐怕不會太好吧?"
田遠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高遠高都督沒這麼好心來通知我吧?"田遠程冷然道.
牛奔哈的一笑,"大公子說得不錯,其實我不辭辛苦地跑來通知大公子,自然也是沒安什麼好心,但那又怎麼樣呢?除非大公子高風亮節,願意將偌大的齊國拱手讓與二公子,以二公子田富程的性子,只怕大公子到時候想做一富家翁而不可得吧,只要大公子您做好了殉身的準備,我們自然無計可施,只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可不是鬼魁伎倆."
田遠程臉色有些發青,看着牛奔,眼中閃爍着不遏制的殺意.
"大公子想殺了我嗎?"牛奔不以爲意地道:"我認爲大公子留下我恐怕比殺了我會更有價值,田富程歸國,手頭之上,至少帶着六七萬精銳軍隊,而大公子所能倚仗的實力有限的很,到時候,只怕還需要我們徵東府提供一些援助吧,如果讓我們都督高興了,到時候,送給你大公子一些軍隊也不是不可以的?"
田遠程眼光閃動,"據你所說。我父親所帶的七八萬大軍被你們圍困在遼西,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讓你們放家父歸來?"
"這個不是我能作主的."牛奔搖頭道:"需要大公子您與我們都督談.如果大公子有這個想法,我們倒是可以提供這個渠道."
田遠程沉默半晌,正如牛奔所說,高遠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田富程率軍歸來,必然會殺掉自己來確立他在齊國第一人的位置,他如成功,只怕父親永遠也不可能再歸來了,高遠要的就是自己與田富程之間在齊國展開一場內耗。而他則從中取利,心中雖然明白,但卻又能如何,自己難道會束手就縛麼?
看着得意洋洋的牛奔,雖然心中殺竟盎然,但心中卻明白,這個人是殺不得的.
"先生遠來辛苦了,請先下去休息吧,具體的事情。我要先與各位大臣們商議之後再作出決定."他語氣放緩地對牛奔道.
牛奔拱手道:"那好,還請大公子要抓緊時間了,田富程數萬大軍,爲了保密。一定會日夜兼行爭取時間,現在每一點時間對於大公子都是十分寶貴的.大公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啊!"
田遠程無語地拱了拱手,目送着牛奔大步離去.
一個時辰之後,田宅大門之前。已經停滿了馬車,大批的重臣行色匆匆,一個接着一個地踏進了田府的大宅。田遠程深夜急召,雖然使者語焉不詳,但所有人都知道,必然是出了極大的事情,而現在,齊國最大的事情,就是田單的伐燕之舉,前幾天還在不斷地傳來捷報,國內一片歡騰,怎麼短短的十餘天內,事情就出現了反轉了?
帶着無盡的疑惑踏進田宅的大門.時間僅僅過去了半個時辰,剛剛進門的文臣武將們再一次匆匆地離開了田府,這一次衆人的神色,除了行色匆匆之外還加上了無數的凝重之意.
寂靜的臨淄陡然之間活轉了過來,一隊隊的士兵從兵營之中開了出來,馬蹄踏碎夜的寂靜,奔向四面八方.
這一夜,臨淄又有無數人家被軍隊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地將這些人一股腦地抓捕下到大獄之中,連王宮之中的齊王亦被嚴密地看守了起來.
天色微明的時候,一夜未睡的田遠程帶着浮腫的雙眼,走進了王宮之中召集大臣的大殿,在高高的臺階之上,齊王並沒有露面,而在臺階之下,放着一把椅子,田遠程坐在哪裡,看着大部分不明情況,尚帶着遑恐神情的大部分官員.
昨夜的又一場清洗,臨淄城內,田富程的人手被一掃而空,這讓臨淄牢牢地掌控到了他的手中,亦讓他稍微地鬆了一口氣,很顯然,田富程爲了保密,竟然連臨淄的這些忠於他的人,也沒有通知,否則昨晚的行動不會有這麼順利.
在控制國都的同時,一份份命令自臨淄而出,飛速奔向田富程歸來之路的必經之地的所有城鎮,將田富程臨陣脫逃,致使齊國大軍被困遼西,危在旦夕之罪行詔告天下,號召全體國民共擊之,齊討之,嚴令各路郡縣閉關嚴守,朝廷不日即將派出大軍征討反賊.
平心而論,田單的大軍被困遼西,其實與田富程沒有多大關係,這只是田單自己的判斷失誤以及情報失靈而導致的戰場失敗,但在田遠程這裡,卻被形容成了田富程爲了謀篡大位而陷害齊國大軍,是十惡不赫之徒,這份詔告有齊國國王的背書,自然還是有幾份公信力的.
在齊國一般的老百姓心中,齊王仍然是至高無上的存在,田單的強勢,只存在於官員與貴族之間,而事實上,在齊國國內,田單的名聲卻是十分好的.
隨着一份份詔告遍佈全國,民衆的憤怒可想而知,近二十萬大軍出征燕國,一路順風順水,連燕國的國都都被佔領了,卻在倏忽之間,傳來了顛覆性的消息,如果這不是內部有人反水,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結局,這便是老百姓們最爲樸素的認知.這二十萬大軍,便是二十萬戶家庭,關乎着上百萬百姓,如何能讓人不憤怒?
一時之間,田遠程的徵兵計劃,竟然得到了空前的支持。短短十數日之間,便重新徵集起了一支近五萬人的軍隊,加上留守部隊以及臨淄的衛戍部隊,田遠程在短短的時間內,竟然湊齊了十萬軍隊,雖然這些軍隊從戰鬥力上來說,遠遠及不上田富程帶回來的軍隊,但如果加上民意以及現在田富程在國內臭了大街的名聲,卻又不得不另行計算了.
至於那位倒黴的齊王,只能在自己的宮內醉生夢死。過一天算一天的混日子了,對於田遠程的要求,他是有求必應,田單被困,性命或將不保,於他而言雖然歡喜,卻也知道就算不了田單,自己只怕也很難有翻身之日,田家兩兄弟不管是誰獲勝。自己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相比較而言,他還希望是田遠程獲勝,因爲田遠程更好名聲。與田單一樣,雖然野心勃勃,但卻是想又要面子,又要裡子。否則以田單的厲害,早就坐在了他現在的位置之上了.如果換上田富程,只怕第一時間。這位軍中粗野漢子就會徑直奔到大殿之上,一刀砍了自己的腦袋,提着血淋淋的鋼刀,堂而皇之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
最好是兩敗俱傷,他心中不無惡意地想着.
而牛奔,在成功向田遠程通報了消息這後,便以一個看客的身份,目睹了田遠程一系列的操作,心中對這位田家大公子的手段倒也佩服無比,看着他聚集起了大批的部隊,而且成功地在國內讓田富程的名聲臭了大街,他才心滿意足地帶着田遠程的親筆信離開了臨淄,自水路返回.
走在路上,想起田遠程在自己面前奴顏卑詞,懇求徵東軍網開一面,放回田單以及被困住的齊國士卒,並承諾將會付出大筆贖銀的過程,牛奔不由想放聲大笑,銀子,不就是咱家都督想得到的東西嗎?
牛奔以前在黑暗之中行走的時候,也敲過人的竹槓,但他做夢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可以敲一個國家的竹槓,而且敲得梆梆作響對方還得陪笑着生怕得罪了自己,這樣的日子,過得真是寫意啊!
這種得意讓牛奔在這一路之上,經常在夢中都會笑醒,以至於他的隨從們面面相覷,自家老大怎麼去了一趟臨淄,回來的時候,就變得這樣神經質了?
乘船回到水師秘密打造的基地,那是一個離岸約數十里的孤島,方圓數十平方公里的小島之上,崇水峻嶺連綿不絕,卻又有着一個天然的極其隱秘的海灣,這裡曾經是一個海盜團伙的基地,但在徵東軍四艘特大號海船的攻擊之下,早就灰飛煙滅,而停留在岸上的海盜團伙在白羽程這個馬匪祖宗手中,更是毫無還手之力,這個海港連同岸上的海盜寨子,全都成了徵東軍水師的戰利品,經過數月的改造,這裡已經舊貌換新顏,成了一個攻守兼備的不沉的海上艦船.
"小姐,所有的情況就是這樣,齊國內戰已經不可避免,我們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牛奔喜滋滋地向寧馨彙報了臨淄之行,"田遠程倒也是個人物,反應極其迅速,看來田富程討不了多大的好去."
在海港一住數月的寧馨,白皙的面容明顯有些變黑,一身勁裝倒是讓她平添了許多英颯爽,聽了牛奔的話,她輕笑道:"兩人打個旗鼓相當纔好,反正於我們而言,誰落了下風,咱們就去幫他們一把,先敲田遠程,等時機成熟了,再去敲田富程,左右逢源,不撈盡好處,可不能讓齊國的內亂結束羅."
"這麼說來,咱們短時間內是不會拿齊國開刀了?"白羽程摸着臉上濃密的鬍鬚,問道.
"當然不會,這連着幾場大戰,徵東府都快被打空了,民力也到了極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以源源不絕勞到好處的地方,怎麼能輕易就去拿下,要是我們拿下了,可就不好下手了,還是讓田家兄弟先替我們撈到足夠的好處,讓他們在國內搞到天怒人怨的時候,咱們再去收拾殘局,那個時候,一來容易收拾人心,二來嘛,讓這兩兄弟打得精疲力竭,咱們再去漁翁得利豈不是好?"寧馨淺笑道,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殺氣騰騰.
"可憐的齊國人,可憐的田氏一門!"白羽程摸着鬍鬚,調侃地道:"這可真是被我們賣了還得幫我們數錢啊!"
"白將軍,齊國國內必將大亂,你也正好趁機行動,先前我們拿下的那些海匪不必留了,盡數殺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這股海匪的頭目了,頂替他們的身份,在合適的時機登陸上岸,取得一塊地方,秘密發展力量,以待他日我們徵東府大舉進攻齊國的時候,作爲內應."
"在下明白.!"白羽程肅然道.
"小姐,此事已了,您也要回去了,都督傳來的命令之中,可是明確要求您馬上回到本土去,齊國大亂在即,即便是我們這裡,也不會太安全了."牛奔道.
白羽程呵呵一笑,"寧副院長,您的確該回去了,也許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要稱呼您一聲夫人了."
"白將軍!"寧馨俏臉通紅,衝着白羽程怒目而視,白羽程卻大笑着轉身一溜煙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