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復室裡。
黃雲軒將任務交給向南之後,便離開了,而向南也已經完成了對這幅《緙絲荷塘鴛鴦圖》的檢測。
這幅《緙絲荷塘鴛鴦圖》,所用絲線的經線密度達到20根/釐米,緯線密度則達到了50-54根/釐米,而在荷葉、鴛鴦等色彩層次豐富的局部區域,緯線密度甚至達到了120~140根/釐米,相當於每十分之一毫米就要織入一根合花緯線,織入合花線的同時,不同合花線之間還要相互戧緙。
當然,向南重新緙絲的荷花,並不需要這麼高的緯線密度,他只要將殘缺部位重新緙織出來,然後與原作斷口處的經緯線重新織補起來就可以了。
得到這幅《緙絲荷塘鴛鴦圖》的檢測數據後,向南又開始挑選合適的絲線。
將挑選好的緯線放進事先調製好的植物染料中進行浸染的同時,他便開始着手給緙絲織機上經線了。
工作量很大,但一切在向南的手中,又顯得那麼有條不紊。
……
黃雲軒將小修復室讓給向南之後,便離開了這裡,他也沒閒着,從辦公室裡把保溫杯端起來,然後慢悠悠地往同一層的大修復室裡走去。
絲綢文物大型展覽雖然推遲了一個月,但工作也是增加了不少,他可一點都不閒,哪怕拉了向南的“壯丁”,黃雲軒也要到大修復室裡去指點自己的幾位學生——除了向南之外,他在歷史博物館裡還有三位學生。
黃雲軒的三位學生當中,有兩位已經是紡織品文物資深修復師了,如今已經能夠在工作中獨當一面。還有一位學生,是前兩年才進入魔都歷史博物館的新人,今年剛剛通過考覈,成爲了一名紡織品文物初級修復師。
紡織品文物修復中心的大修復室,要比其它類別文物的修復室大得多,因爲這裡不僅要擺放工作臺,還放着大大小小的各式織機。
此刻,大修復室裡七八個修復師們各據一方,正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做着事,看上去一片忙碌的景象。
黃雲軒端着保溫杯剛推開門走進去,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扭頭看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
“喲,老黃,今天沒事做了嗎?這麼悠閒。”
“呵呵,悠閒?咱可沒那個命!”
黃雲軒瞥了他一眼,笑着解釋道,“今天向南過來了,我讓他嘗試着修復一下那幅《緙絲荷塘鴛鴦圖》,就把修復室讓給他了,正好,我也過來看看這幾個小兔崽子有沒有用心做事。”
“哦?向南來了?”
那老頭點了點頭,一臉羨慕地說道,“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還能收向南做學生,說起來,我的水平也不比你差啊,這小子怎麼就不拜在我門下?”
語氣裡,那是一股子酸溜溜的醋味兒。
可不是嗎?我的水平就算比老黃差那麼一丟丟,但好歹也是個專家級的人物,教一個從沒接觸過紡織品文物修復的向南,那真是綽綽有餘。
可人家偏偏不找他,那他有什麼辦法?
在文物修復界裡,好老師難找,可好的學生也一樣難找啊。
“你這話說的,什麼叫走了狗屎運?”
黃雲軒倒是不生氣,反而更是得意,他笑呵呵地說道,“這叫人氣,懂不懂?我比你厲害一點點,那就是比你厲害,你嫉妒也沒用。”
“……”
那老頭一臉無語,我就是這麼一說,你還嘚瑟起來了?
畢竟還在修復室裡,兩個人也沒怎麼聊,隨便說了幾句,那老頭又轉頭指點學生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老頭看什麼都覺得不對勁,隨便瞄了一眼自己學生在做的事,就忍不住開口低聲訓斥起來:
“你怎麼搞的?我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蒸餾水適用於大部分紡織品文物的清洗,但也只是大部分!蒸餾水的溶解力很強,還有一些是不能用蒸餾水來清洗的,必須得用去離子水清洗,你怎麼就不會動動腦子呢?”
說完,這老頭一臉痛心疾首,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唉,這要是向南,還用我說得這麼清楚?這一上午的時間,別說是清洗了,就是除黴、回潮等步驟都已經處理完了吧?”
這老頭的學生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此刻也是一臉的委屈,心裡暗道:“我剛剛問過您的呀,您自己說用蒸餾水雖然會溶解一些,但沒什麼大的影響呀!怎麼現在又怪起我來了?”
不過,他也就心裡想一想,可沒膽子反駁,只好低着腦袋,一臉委屈地重新去取去離子水,重新再來一遍。
已經轉過身的黃雲軒卻是忍不住嘴角上翹,笑了起來,“這老頭,心裡怕不是嫉妒得要發狂了吧?”
心裡這麼想着,這一段時間因爲忙碌而顯得有些疲憊的心情,也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他在三個學生的身後看了一陣,偶爾出聲指點兩句,語氣也是溫和有加。
這讓幾個學生都受寵若驚。
他們可都是知道,自己的老師可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尤其是最近工作任務繁重的情況下,要是出了錯,被訓斥一頓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有時候碰到老師心情不好,被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是沒有過。
可今天這是怎麼了?老師不但沒訓斥他們,連語氣也都好得出奇,還有心思跟他們開個小玩笑。
這讓他們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一想到這裡,他們立刻繃緊了神經,做起事來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慎惹毛了老師,那就不得了。
看到學生們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黃雲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搖了搖頭,笑道:
“怕什麼?老師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頓了頓,他還是沒忍住,透露了一點,“今天向南來了,他在小修復室裡做事,等中午的時候,大家一起吃個飯,你們師兄弟也見個面,免得以後碰見了也不認識!”
“原來是向南來了。”
三個學生對視一眼,心裡大鬆了一口氣,原來老師是真的心情好,不是什麼反常啊。
“老師怎麼對向南這麼好?我們三個纔是嫡系啊!”
黃雲軒的三個學生心裡都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我們纔是魔都歷史博物館的修復師啊,向南是個外人。
老師你太偏心了!
當然了,這話也就在心裡想想,真要說出來,那就真的是傻叉了。
黃雲軒纔不管學生們心裡怎麼想呢,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
我偏心怎麼了?
你們要是也像向南這樣又有天賦又努力,我也偏心你們。
可你們沒這個能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