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城隍看到這裡,已經眉頭緊皺了。
文昌標記不難理解,一般是要參加考試的秀才,舉人,而且基本十拿九穩,必定要中者,都會被文昌標記,納入“文官籍”。
自動從白冊,納入朱冊。
佛蔭標記也不難理解,說明禮佛虔誠,得到了佛祖菩薩感應,隔空授記,死後可以走佛門的輪迴,納入佛門的三善三惡道審判,不走城隍陰司流程。
這樣的佛蔭佛緣善信,一縣之中,沒有一百個,也有七八十個,無他,只因唸佛是最簡單的了,佛門又廣開方便之門。
但這個許甲,他是真的勾劃了生籍了啊!也就是他現在就不是一個活人。
城隍合上簿子,開口道:“死籍簿子呢?也拿來看看。”
黑戶會大肆宣揚自己在地府走了一遭,繼而還陽麼?
許甲不一定要培養聖人,但既然立下了狐仙堂,需要他們爲自己護道修行,他們的所言所行,就和自己掛鉤了。
主簿又將許氏死籍簿子拿出,死籍簿子是已經死了,但還沒有去投胎的。
黃九娘則抱着雞肝,還有煮熟的雞血在啃,她也跟黃四郎差不多打扮,只是頭上戴着一朵紙花,身上穿着一件黃色肚兜,面容也是古怪,五官糾結在一團:“腦殼有什麼好吃的!精髓在五臟,五臟善補五行元炁,雞血又是行炁的東西,吃這個纔好!”
玉不琢不成器。而不經雕琢,超過了一定年齡,就成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許甲還沒有來的及立下一些精細的規矩戒律,從前是隻有這幾隻狐狸,還好教導。
許甲呵呵一聲:“獨秀,你起來,你懂得什麼道理,可以說一說。”
黃四郎道:“我們讀的書可多了,什麼《木椿子平妖傳》《天樑黃家廟譜》……”
胡金花在那裡燒火,是一扇一扇,絲毫不敢作聲的。
許甲卻覺得有趣,一邊拿着羽扇裝逼,分明天氣不熱,還在虛扇生風,彷彿自己是諸葛再世,一邊忍不住“好爲人師”。
“寫!你家老祖母暫時將你們寄託在我這裡,我就要多加管教,五百個大字不能少。”
城隍翻來看去,卻沒有在死籍簿子上看到許甲:“他既已勾劃了生籍,就必然自動入了死籍,怎麼死籍除名了?難道他已經名錄天曹?又或者有什麼勾劃死籍的法術?”
兩個黃鼠狼精,一個黃四郎,一個黃九娘,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畜牲。
本來他們也是懵懂狀態,不會什麼厲害的法術。
暗暗道:“你們自求多福吧!”
故而需要老師一而再,再二三的糾正了,矇昧之時可以培養正道,這是造就聖人的功業。
胡金花一邊扇火,一邊念祝融火炁咒,感應竈火。
那麼如何得到正確的引導呢?自然是要靠老師了,還有一個就是要父母,但父母太過於親切,不一定能狠下心來糾正。
胡獨秀頓時就回答不上來了,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我愛吃~烤雞屁股~別跟我搶!”胡獨秀幻化的樣子,已經沒有那麼醜陋了,可是此時被挑逗了本性,狐狸尾巴從舊衣服裡面露了出來,人的面孔也開始形變,變成了狐狸臉,雞屁股油光糊得滿臉都是。
荀子言:性本惡。
胡獨秀還在啃雞屁股,頓時就覺得不香了,支支吾吾道:“我學會了做人的道理,不可偷竊,不能做敗壞道德的事情……要吃苦耐勞……”
“伱們平日,都讀些什麼書啊?”
童蒙階段,是學習最快的時候,一應有情生靈的很多習性、秉性,最好是在童蒙階段進行培養,這就是啓蒙教育。
因此許甲見微知著,但並不因噎廢食,不讓他們吃雞,改變習性,改吃素了,而是從這種方式,讓他們寫文章,自省明悟的道理,併爲之實踐。
結果就是又被踹了腿。
蒙是矇昧的狀態,需要指點,需要引導。
果然有了羽扇來扇火,鐵鍋大竈的火力旺了許多,不說燒柴,還以爲是燒煤呢,竈口紅通通帶着金黃,竈上燉的人蔘雞湯咕嚕嚕冒泡。
一部分胡金花又要帶到市集上賣,他們只能吃些腳料。
胡金花一邊扇火一邊罵道:“瞧瞧你的出息!盡愛吃這些騷的臭的!”
頭疼!
不過雖然是腳料,可煎炒烹炸,燻烤紅燒之後,依然是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和從前吃的生食又是不一樣的滋味。
其他狐狸立馬幸災樂禍起來。
許甲智慧不足,並不覺得可以把每個小妖都教成堂堂正正的,可以容許小錯誤,但是底線一定要有,當然這是行事上可以原諒小錯誤,但不能直接告訴他們,我會包容你們的小錯誤,獎罰分明是必然的。
在別人最開心的時候,哪壺不開提哪壺。
胡德祿則喜歡啃雞脖,尖銳的狐狸牙,啃着脖子上的肉一絲絲的,嗦得骨頭滋滋叫。
黃四郎帶着一個小帽,身形矮小,好似三四歲童子,尾巴露出來,兩個小手捧着雞腦袋,在嗦雞腦花,舌頭一探,就將雞眼睛各剜了出來,又一掰,將雞舌頭取了來:“你們都不會吃雞,不知道頭纔是精華所在,雞雖小,可也是有五官七竅的,吃了雞舌頭,說話更流利,吃了雞眼睛,看東西更精明,吃了雞腦花,想事情更靈光!”
可將來他們還想吃雞呢?去偷去搶?被人發現就用神通法術去解決?
孟子言:性本善。
許甲打壓了一下小狐狸們和黃鼠狼們,希望他們不要因爲這次而太過膨脹,雖然打壓式教育不可取,但這些小妖們都十分懵懂,一些行爲要及時扼殺,才能培養出道德來。
現在許甲教導他們,結果他們出去爲非作歹,那就是許甲的孽障了。
那麼問更上一級?
玉山城隍最終還是搖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這件事情,只能留在縣中解決,鬧到更高層次,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容易影響考評。
如今又多了這些黃鼠狼,將來說不得更多,故而許甲在他們最得意忘形的時候,潑這麼一個冷水,立下自己的威嚴。
胡獨秀幾個吃得正高興,忽然身子一僵,然後低着頭,小口小口,不敢發出聲音來。
如果將風丹鑲嵌在扇柄上,說不得能扇出一陣狂風來。
至於滷雞,烤雞,燒雞,煙燻雞,又有一批出了鍋,小黃鼠狼們,還有狐狸們,已經開動了。
那麼許甲是黑戶麼?
“行了,接着吃吧,吃完記得寫一篇文章。”
只是究竟他們還沒學會用筷子,碗碟,也不會坐板凳上桌子吃飯,一些規矩禮儀還沒學會。
許甲這邊,已經編好了羽扇,這扇子不需要用多大力氣,便有一股綿長的風飛出,如果加持了風咒,風法,還能在法界之中顯露出別樣的威力,反饋到現實,也是有些神異的,隨便扇一下,三丈外也是能感受到微風拂面的。
許甲呵呵道:“你們別笑,每個人都要寫,就寫論吃雞,吃出了什麼道理,剛剛你們不是都講得頭頭是道麼?”
剩下沒能幻化的,啃骨頭也高興,吃的都是雞肚雞腸,雖然也饞雞肉,可許甲說了,一部分雞要拿去給那五個出馬弟子補營養。
許甲則認爲,萬物生靈,生來都是“懵懂”的,對應的是易經的“蒙卦”。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
“就是就是!”瘸腿狐胡步堂揪下來雞腿一根,啃得也不差,嘴巴鼓鼓的,像是倉鼠一樣:“你也太不會吃了!”
許甲點點頭:“那有讀什麼經典麼?”
許甲皺眉:“我叫你讀經典,智慧開悟,你從這些經典之中悟出了什麼道理?你說這些虛的,假大空的作什麼?”
果然,還是長大變成了小時候自己最討厭的人。
做好了羽扇,許甲就給了胡金花一把,讓她用來扇火,剛剛好她在修煉火法,以後鬥法的時候風助火勢,必然威力無窮。
又期許道:“別看我,別看我!”
生籍勾卻,死籍除名……但這個人還在人間遊蕩修行,這不是黑戶就是大有來歷……
這鍋高湯估計還要煮一些時間,煮成膏狀,凍狀的時候是最滋補的。
………
如今只吃雞罷了,這雞妖有些惡性惡行。
許甲還是有些默爽的,揹着手就離開了狐仙堂。
“那個,我們也要寫麼?”黃四郎弱弱問道。
“什麼叫經典?”黃四郎露出好奇的目光。胡獨秀忍不住嗤笑:“原來是個不識道理的。”
玉山城隍生前可以做到直斷公正,可成了城隍之後,天庭地府,三界衆生,有他另外一套行事辦法,監察更嚴格,爲了不觸碰到監察,所以就有很多善意的欺瞞。
許甲走後,諸狐狸就炸了窩,紛紛扔掉手中吃食,對着胡獨秀就揍了起來:“叫你多嘴!有雞屁股吃,還堵不住你的嘴!就你事情多!”
隨即就是胡獨秀的慘叫了,他也委屈啊,分明是許師先考驗那些黃鼠狼啊,爲啥怪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