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兵搬着桌子,提着板凳,從秦軍隊列之中走了出來,徑直走向長平城,在距離最外圍的防禦陣地只有數百米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支桌子,板凳,然後又從提來的盒子之中拿出一個個的碟子,擺好。
做完這一切,這幾個秦軍又沒事兒人走了回去,這看得指揮最前沿防守的李明駿莫名其妙,“這是準備玩什麼花樣呢?”他自言自語地道。
但片刻之後,他便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因爲從秦軍整齊的隊列驟然之間分開,一個男子一身白衣,雙手負在身後,猶如閒庭閒步一般地向前走來,李明駿震驚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他認識這個男人。
路超,秦軍大將軍路超,也是如今秦國兵權最重的一位大將軍。
路超沒有穿他的大將軍服飾,而是很隨意地穿着一身便服,就這樣如同竄門子一般地走到了先前擺好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他好像在等什麼人?”身邊,郭福小聲地道。
李明駿深吸了一口氣,“來人,馬上向大王稟告。”
郭福的話提醒了他,路超的確是在等人,但等的不是他,而是大漢的王上,高遠,這時李明駿突地想起大漢之王高遠的身世與路家的一些傳聞,心中不由一凜。
很快高遠便出現在李明駿的身邊,看着戰場中央的路超,高遠笑道:“好傢伙,這一看,當真是當世高人啊,就差一把羽扇了。”
“王上,您不能去。”身後,趙希烈也明白了路超的用意,“此人陰狠毒辣,不定有什麼陰謀詭計呢!”
高遠笑了笑,“怎麼能不去?當然要去。路超雖然是大將軍,可他是那種能指揮人打仗。自己卻拿不起刀槍的這種,他有膽子坐在哪裡,我要是不去,豈不是太慫了?”
“大王。您是大漢之王。”曹天賜也根本不同意高遠去,“這瞎雞巴玩意扯什麼蛋呢?他以爲兩軍對壘是什麼遊戲呢?”
高遠翻了一個白眼,“正因爲兩軍對壘,對方劃下道兒,我們就要應承下來。不然,傷的可是士氣。”樂天溪之敗,已經讓趙軍的士氣跌了一成下來,要是今天再輸一陣,士氣可就要跌得更低一些了。
不理會衆人的勸阻,高遠一甩手,徑直從陣地之上走了出來,大步便向外走去。留下一衆面面盯覷的手下。
“親衛營,全體上馬,作好戰鬥準備。”賀蘭燕沒有勸阻。只是讓蘇拉牽了自己的戰馬,她一翻身坐了上去,緩緩策馬走到防線的最邊緣,這個距離,以她的估計,真要有什麼事,以自己戰馬的速度的自己的技巧,絕對能第一個抵達高遠身邊。
路超坐在哪裡,看着迎面而來的高遠,只是手指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高遠拱了拱手:“大哥。別來無恙?”
路超凝視着高遠,“我終究是小瞧了你,當年山南郡一別,我說你很快就會敗亡。但沒有想到,你不但沒有倒,還建起了偌大的漢國。”
提起山南郡,高遠神色略微一黯:“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伯母身體可還好?”
“難爲你還記得她?”路超冷笑。“母親在她親兒子身邊,有什麼不好?現在含怡弄孫,不知有多快活。”
“原來你已經有了小孩了?是個兒子還是姑娘?”
“是個小子!”
“恭喜,回頭我讓人送一份禮物給侄子。”
看着高遠,路超忽然大笑起來,“高遠,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人,不過也是,如果不是臉皮厚,如何會有今天的成就?”
高遠微微一笑,“如果光是臉皮厚就能有成就,那這天下,只怕早就亂成一團了。大哥今天叫我來,不僅僅是因爲就要嘲諷我兩句吧?”
路超沉默半晌,“高遠,你是不是覺得,我父親一直默默無聞,是在你的幫助之下才聲名鵲起,纔有了後來的家財萬貫?”
高遠搖搖頭,“不,現在想起來,如果當時不把叔父拖下水,也許就不會有後來叔父的殺身之禍,叔叔從小把我養大,到最後卻是我害了他。”
“你倒是個明白人,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父親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縣尉,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就還會一直活得好好的。高遠,對於我家來說,你就是一個掃把星,從小你就是一個壞胚,無惡不作,父親一直幫你擦屁股,最終,因爲你而死得不明不白,我因爲你,也險些喪命在牢獄之中,我一直想不通,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今天的成就?”路超道。
“時也,命也,勢也!”高遠淡淡地道。
“高遠,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殺了我!”高遠想也沒想,脫口道。
“你錯了,我不是想殺了你,我是想擊敗你。我想擊敗你,不僅僅是因爲你給我家帶來的災難,不僅僅是因爲殺父之仇,還因爲我想證明,我比你強。從小我就比你強,隨然你看起來現在比我要強多了,但你終究會敗在我的手下,我會一手摧毀你建立起來的王國,讓你再一次的一無所有。”路超道。
高無聳聳肩,“這是你的執念嗎?如果真是這樣,你就不該讓我們兩個單獨相處啊,要知道,你是一個文士,我卻是一個武夫,這樣的場合,我要殺你,十個你也跑不了。”
路超哈哈一笑,“你殺我,那可正好,如此一來,長平必破。到時候你高遠聲譽盡失,士氣低落,而我大秦軍士卻正相反,以我一死,破你之軍,當也划算。”
“你說得倒也不錯,你自然知道,我是絕不會親自動手殺你的,因爲我的確欠你的。”高遠搖搖頭,道。
“不錯,我就是算準了你,吃定了你,今天本來以爲你不會來的,沒想到,你竟然來了。”路超笑道:“也罷,既然來了,我們就喝了這杯酒,來了斷你與我們路家的所有恩怨吧,從此以後,你高家與我路家再無瓜葛,我也算了了我母親的一樁心願,你知道嗎,就在不久前,母親在家信中還在問我你的近況呢!”
路超站起了身,提起酒壺,往兩人面前的酒杯裡倒滿了酒,重新坐了下來,端起了杯子,“誰能想到,當年扶風的兩個少年,今日一個是大漢的王,一個是大秦的大將軍,對壘沙場,不死不休,你說說,我父親在九泉之下,會怎麼想?”
高遠看着眼前晶瑩透剔的酒,笑了笑,卻沒有舉杯。
“怎麼?不願與我喝這一杯絕交酒?”路超問道。
“不是不願喝,而是不能喝。”高遠笑了起來,“如果我喝了,我就要死啦!”
路超臉色微變,“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在酒裡下毒,這酒,我們可是一人一杯,我如果下毒,以你的身手,死前要殺我也是易如反掌吧?”
高遠微笑着,“大哥,今天這會面,你可當真是煞費苦心了,想得竟然是以你的命來換我的命,當然,你還有一成的希望,賭我在發現自己中毒之後,不會殺你,因爲我欠你們路家的。”
高遠端起了酒杯,在手中轉動着:“如果酒沒有問題,那問題就肯定在酒杯之上了,大哥,你爲了今天這杯酒,倒也是煞費苦心了。不過你沒有發現,你犯了很多的錯誤嗎?”
路超盯着高遠,緩緩地放下了酒杯,“錯誤?”
“首先,你從來不是這樣一個單刀赴會大義凜然的人,一個從來不是這種性格的人,突然做了一件有悖於他本性的事情,這本身就值得可疑對嗎?”
“其二,你一直在提路叔,在提伯母,你在亂我心神,你知道,這是我的一塊心病,說起來,伯父的確是因我而死,而我在山南郡一事之上,又利用了伯母,更何況,我說起來自幼就是你們路家撫養長大的,你生怕我忘了這些,所以在不停的提醒我,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但你又在這樣做,那麼肯定是另有目的了。”
路超臉色慢慢地變白。
“因爲上面的原因,已經讓我起了疑心,你這麼做,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正如你所說,我如果發現自己中了毒,要殺你易如反掌,不過先前我也說過,你在賭我不會殺你,即便你賭輸了,但只要我死了,我的漢國肯定會出現大問題,秦楚兩國聯袂出擊,漢國內部不穩,極易垮塌,如果真是這樣,最後你還是贏了。”
“大哥,你可真是狠啊,連你自己的命也願意搭進去來算計我。”高遠搖頭道。“其實如果我來這之後,你不說什麼廢話,直接與我碰上三杯,說不定我倒真喝了,你書讀得太多,有點迂了。不過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在促使你這麼做?恨我當真到了這般地步麼?”
路超緩緩地坐了下來,看着高遠半晌,點了點頭,“難道我不該恨你麼?大秦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想要在短時間內擊敗你已是不可能,我們國內又出了大問題,如果能用我之死,來換來你的死,那爲什麼不換呢,你一死漢國必垮,我終究還是達成了我的心願,擊敗了你,也打垮了漢國,史書之上,必會濃墨重彩地記上一筆,這又有什麼不好呢?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很好的機會,只是我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狡滑?”
看着路超,高遠緩緩搖頭,“你當真是走火入魔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