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父親教誨!"張君寶躬身道.
"高遠的確是一個人才,這一點,我們從路鴻身上便可以看到,路鴻在扶風十餘年,替我看理門戶,盯着霍鑄,這一點他着實做得不錯,但也僅此而已,但自從這個高遠入伍之後,路鴻可以用翻天覆地的變化來說也不爲過,無論是與東胡的數次作戰,還是與吳家合股經營,雖然都是路鴻出頭,但裡面無不閃現着高遠的影子.如果僅是商業上的才能倒也罷了,但高遠在軍事之上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一次滅掉胡圖部的一戰,更是將他的軍事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此人不僅心思細膩,更是膽大無比,同時,也極具謀略,他與匈奴賀蘭部的交好,你能說在最開始時,他就沒存了拉攏匈奴部去對付東胡人的心思吧?"張守約慢慢道.
張君寶吸了一口涼氣,"如此說來,此人用心之深,當真難以想象,父親,這是一個人才,但也危險啊.不能爲我所用,便當……”
張叔寶一驚,看着張君寶,滿眼皆是震驚之色,張守約卻是哈哈大笑,"君寶,你的心小了."
"請父親明示."張君寶低眉順眼.
張守約仰頭向天,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半晌才道:"君寶,天下何其之大,人才何其之多,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果你碰到一個人才,便這樣想的話,那我們張家的大業便會越做越小,越做越困難,最終陷入泥淖之中,漸漸衰落."
"父親,可是高遠不一樣啊,他可是在我們的治下.如果他有二心的話,豈不是於我們張家大業更爲有害?"張君寶辯稱道."豈有不趁着現在他羽翼未豐之時加以壓制之理?"
張守搖搖頭:"你父親年輕之時,遭人壓制,可壓制住我了麼?從高遠的身上,我倒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真正的人才,你是壓不住的."
"那就眼看着他一步步成長起來?"張君寶反問道.
張守約笑道:"高遠如果真成長起來,於我張家有何壞處?其一,他父親是我的親兵,他現在最親的叔叔也是我的親兵,從感情上來講,他於我們而言,有着先天上的親近感,不加壓制,而給他一定的便利條件,這是互惠互利之事.君寶,你想過沒有,如果高遠當真有這份本事的話,他最大的可能是向那裡擴張他的勢力?"
張君寶沉吟片刻,"恐怕他也只有從東胡人嘴裡去搶食了."
"說得不錯,如果他真有這份本事,去東胡人嘴裡搶食,於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打下一塊地盤,那麼我們遼西郡便不再是對抗東胡的前線,而成爲內地,成爲高遠抵抗東胡的後勤基地,這必然會帶來我遼西郡的經濟的繁榮,人丁的增加,這是第一個好處."
"父親說得是."
"其二,高遠與我們出身相同,都是平民,天生與那些大家貴族便不感冒,如果他有本事,拿下與我們遼西郡同樣大小的地盤,那我們便會變成天然的盟友,一齊去向大燕爭取我們共同的利益,豈不是好?"
張君寶聳然動容.
"其三,退一萬步講,高遠的才能到不了這個份兒上,但他野心勃勃,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張家得一大將,亦是快事一件."
講到這裡,張守約呵呵大笑,"所以,君寶,在遇到一個人才之時,第一時間,你應當想能不能爲我所用,第二想能不能成爲盟友,只要他成爲我們的敵人的可能很小,我們就應當去扶持他,幫助他,有時候,幫助別人,就意味着幫助自己.而現在,高遠還是我們的人,更是一個潛在的天然盟友,這就是我順水推舟,將他提爲扶風縣尉的意義所在."
張君寶連連點頭,"父親,將路鴻調入遼西城來的意思,也有拉攏,控制高遠的意味吧?"
張守約點點頭,"高遠我試探過了,你與叔寶也用不同的方法試探過了,此子是絕不會來遼西城的,到了遼西城,便會捆住他的手腳,他是深悉這一點的,所以,他一口回絕,既然如此,便給他一個舞臺,看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路鴻對他影響極大,即便是將來高遠成爲一個與我一樣的人,有路鴻在,我們之間便有剪不斷的紐帶.再說了,高遠練兵極有心得,路鴻在扶風,必然有所耳聞,將路鴻調入遼西城,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路鴻如果以後練兵碰到什麼障礙,必然會求教於高遠,高遠爲了路鴻在遼西城站穩腳跟,也必然盡心盡力,一舉兩得之事,我爲何不做?"
"父親英明,兒子遠遠不及!"張君寶心悅誠服.
"從大處着眼,從小處着手,君寶,我老了,以後張家就要靠你們兄弟倆了,你們兩人一文一武,精誠合作,必然使我張家富貴延綿不絕,但是君寶,你以後執掌大局,一定要記得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寬處行,往遠處看,小家子氣永遠也不可能成就大業."
"是,兒子記下了!"兄弟兩人站了起來,恭身答道.
"坐下說吧!"張守約搖搖頭,"不論做到什麼地步,記住,吃相不要太難看,你吃大頭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讓其它人也能分潤,大家一起發財,才能長遠,難道你就沒有看到高遠將我們張家與吳家綁在一起的意圖麼?吃相太難看了,是會爲將來埋下禍患的."
張君寶沉吟片刻,"父親,您是在說國相令狐家麼?"
張守約冷笑一聲,"令狐國相的吃相太難看了,這一次與令狐清源的一席談,更是讓我有些齒冷,令狐家如此做下去,只怕不會長遠."
"父親,令狐氏現在如日中天,身後又有趙國這個強援,只怕難以被扳翻."張君寶搖頭道.
哈!張守約仰天長笑,"君寶,你忘了昭平元年的事情了!令狐氏現在幾乎已經將薊城的大權貴們得罪遍了,而下頭的封疆大吏們,他又予取予求,即便有求於我們,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我們如此,對其它人只怕更加不堪,你看着吧,不出事則已,一旦出事,令狐氏便將難以翻身."
張君寶悚然而驚,"父親,我們與令狐氏之間的瓜葛也甚多,如果當真如父親所言,將來我們豈不是會有麻煩?"
"所以呢,我要擴軍.高遠讓我們不再爲軍費發愁,這便是上天賜予我的機會,即便將來令狐氏翻了船,重新掌舵的人又能奈我何?不過令狐氏向東胡走私鹽鐵的事情,我們張家不再參與了,反正他們給我們的好處也太少,有了與吳家的生意,這點小錢當真值不得什麼了."
"只怕令狐氏會惱羞成怒!"張君寶笑道.
張守約微笑道:"他們走扶風肯定是不成了,高遠與他們已經結下仇怨,豈有不收拾他們的道理,而走其它地方,成本便會居高不小,我們不要他們的分潤,卻可以藉此機會在別的方面勒索他們一把."
"如果他們同意了,我們如何說服高遠放行?"
"爲何要說服?"張守約站了起來,撫摸着鬍子,笑道:"好處可以收,事情可以不辦,他能奈我何?"
看着張守約搖搖擺擺而去,張君寶與張叔寶面面相覷,張君寶一直覺得自己算是面厚心黑了,但今天才發現,比起自己的父親,自己真還是太嫩了.
昨晚剛剛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的高遠當然不知道張守約父子三人對自己的評判,他滿心歡喜地回到下榻的驛館,舒舒服服地一直睡到日上三杆這才爬了起來,帶着步兵上街去爲葉菁兒買禮物,來一趟遼西城不容易,總得帶些合適的禮物回去,方纔能討得美人歡心.
步兵便充當了高遠的苦力,此時已是提着,扛着,挾着一大堆東西了.漂亮的絲綢,美味的小吃,最好的胭脂水粉口紅,精緻的各類首飾,總之,只要是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高遠全都一式兩份,統統拿下,他現在可是不差錢的.
"兵曹,爲啥每樣東西要買兩份呢!"步兵亦步亦趨,跟在高遠身後,不解地問道.
"這還不明白,其中一份是給菁兒的,還有另一份,是給我們軍營之中的那位母老虎的!"高遠想起賀蘭燕,牙齒便絲絲地疼了起來,"人家替我們訓練騎兵,可是沒拿一文錢餉銀的,完全義務勞動,你說我來遼西城一趟,連禮物也不給她帶的話,回去之後,她會不會發作?發作我也罷了,要是替我們訓練騎兵不盡心,留幾手的話,那我可就虧大了,所以,還是得小意地討好着她纔是."
聽着高遠的解釋,步兵卻是笑了,不過在高遠看來,這笑容極其暖昧.
"你爲什麼笑得這麼古怪?"高遠問道.
"不古怪,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來賀蘭教頭當真長得是極漂亮的,那天兵曹與賀蘭教頭站在居里關上,那可當真是飄飄欲仙,直如仙女謫落凡塵啊!"步兵道.
"只怕不是仙女,而是小魔女!"高遠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