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東將軍!
高遠霍地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臺階之頂,王座之上的燕王姬平,此刻,他正含笑地看着跪在階下的這員年輕的將領.
是的,就是徵東將軍.
葉天南仰首向天,看着房樑,寧則誠低頭輕撣袍服,似乎那上面有灰塵,只有周淵,張大了嘴巴,震驚地看看姬平,再看看葉寧二人,最後看向高遠.
晉封高遠爲徵東將軍,他事前毫不知情,而他爲高遠請封的只不過是一個奮威將軍而已.看到宮中內侍捧着徵東將軍的印信走向高遠,周淵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木已成舟,即便是他,此時也是做聲不得.
雙手接過裝有徵東將軍印信的盤子,高遠仍似在夢中,如果說扶風兵以前就是一個地方雜牌軍,自從接過印信這一刻起,便一躍而成爲燕國常備軍了,而他,也從一個不入流的地方縣尉,轉眼之間便一步登天,成了燕國八大將軍之一.
這轉變,來得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此時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濟濟一堂,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高遠,低笑之聲立時不絕於耳,終究一是一個土包子啊!王公貴族們在心底不無鄙視地道,一朝登天,竟是不知身在何處了.
但他們敢笑,卻不敢出頭對這樁任命來說些什麼,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對於高遠的任職,這其中夾雜着朝堂之上三巨頭的明爭暗鬥,明智者就不會摻雜進去,摻雜進去的多半都是這三位自家人.
周淵遭到突然襲擊,默不作聲,周系人馬當然是偃旗息鼓,寧則誠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此刻看看葉天南,再看看周淵,滿臉得意之色,而葉天南,一直便是仰首向天,看着房樑.
直到散朝之時,高遠仍在沒有怎麼回過神來,他在戰場之上,能化腐朽爲神奇,斬將奮旗,運籌帷幄,視敵爲無物,但真要說到做官,他卻還是一個初哥兒,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現在的他,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出來的,這裡面的複雜,亦不是他在扶風歷練出來的那點經歷能夠解釋的.
天上掉下來的徵東將軍着實將高遠砸得有些頭昏眼花,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自己不再是小小的縣尉高遠,而是堂堂的八大將軍之一.
剛剛踏出宮門,一支強有力的手便將他拉了過來,熟悉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好傢伙,一步登天啊,高遠,你可得請客,請我喝酒!”
高遠看着檀鋒,對於這個在燕趙大戰之中,真心實意幫助過他的人,他的確是感謝的,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
“檀將軍,沒有問題,你想去哪裡喝,咱們便去哪裡喝,不過在這之前,我還得先去安置一下我的護衛,你們都是薊城人,到這兒可就是到家了,跟我來哪些兵現在還被丟在宮外沒有着落呢!”高遠道:”我也沒有想到,不過晉見一下王駕,居然要用如此之長的時間.”
檀鋒大笑起來,”早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啊,我在進宮之前,都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他們現在,正在大吃大喝,比你可是消閒多了,跟我走吧.”
“去哪兒?”
“到了地頭兒你就知道了.”檀鋒不由分說,抓了高遠便走,”步兵那夥人,都在哪裡呢.”
宮門之外,早有人備好了馬匹,兩人跨上馬,一溜煙地便消失在王宮前的大道上,在他們兩人剛剛離開的那一刻,葉重匆匆地出現在宮門口,他本來是奉命邀請高遠前去葉府的,但因爲他是皇宮禁衛統領,身負職責,等料理完手頭的事情趕出來時,卻只看見了檀鋒和高遠兩個人的背影,看着飛馳而去的兩人,葉重臉上不由浮上了一層憂色.
半個時辰之後,高遠看到了檀鋒帶着他抵達的所在,寧府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讓他臉色有些不豫,他沒有想到,檀鋒竟然這樣便將他帶到了御史大夫寧則誠的府弟所在.
“高兄弟,莫要生氣!”檀鋒笑道:”我如明說,你自然不肯來,但我覺得,你應當來這一趟,要知道,這一次作戰,寧大人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都是幫了你的大忙的,啓用燕翎衛來幫助一個縣尉作戰,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而且,你的徵東將軍,也是寧大人一力爭取而來,於情於理,難道你不應當親自來道謝麼?”
是啊,於情於理,不管寧則誠出於什麼目的,但是他的確幫到了自己,不僅讓自己在這場戰事之中全身而退,而且還立下功勞,獲得了徵東將軍這個先前他想不不敢想的位置.
“徵東將軍也是寧大人在背後推動?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高遠看着檀鋒,他已經很明確地拒絕了寧則誠的邀請加盟意思了.
“我也不清楚,或許寧大人欣賞你這種人吧!走吧,高兄弟,即來之,則安之,反正都是要見的,你是徵東將軍,以後與寧大人這樣的高官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遲早是要見的.再說了,你的手下現在可都在寧府裡喝酒吃肉呢!”檀鋒笑着拉起高遠便行.
門前的守衛顯然與檀鋒極熟,看到他來,都是笑嘻嘻的奔了過來,牽馬的牽馬,扶人的扶人,服侍着二人下得馬來.
“檀將軍,您過來啦,老爺還沒有下朝呢!”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笑咪咪地道.
“我知道,我們這些小人物沒事散朝了,寧大人這樣的大人物自然還有重要事情要商量,我們先進去逛逛寧大人的花園吧,等大人回來了,你再使人通知我們.”檀鋒笑道.
“好的好的.”管事沒口子的答應着,”檀將軍請便.”
隨着檀鋒走進寧家大宅,看着檀鋒熟門熟路地引着高遠七彎八拐地在內穿行,高遠忍不住道:”檀將軍,我看你不僅僅與寧大人是上下屬關係吧?”
檀鋒哈哈一笑,”我們兩家是世交,論起家世,我得叫他叔叔,從小便來寧府玩慣了的.高遠,這一回你該明白了吧?寧大人要我幫你,我便幫你,其實在這兒之前,我認都不認得你,爲什麼要幫你?不過說起來,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你的確是一個值得一交的朋友,我倒也不後悔替寧大人幹這事兒了!”
“嗯?”高遠聽着檀鋒這話裡意思,不由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他.
“雖然是世交,但寧大人幹得有些活兒,我不大喜歡.”瞄了一眼四周,檀鋒壓低了聲音,道:”寧大人手裡的燕翎衛,除了刺探敵人情報,有時候也刺探一點兒別的事情,在薊城,很多人不喜歡他,明白了吧!”
高遠微微一笑,”明白了!”說白了,寧則誠是御史大夫,兼任大燕的特務頭子,刺探敵人的軍情那是自當應份,但監視自己人想來也是不遺餘力,這樣的包打聽,自然是不討論喜歡的.
說着話,兩人跨過了一道月牙門,霎那之間,高遠幾乎以爲自己眼花了,呈現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那種後花園,這個花園之大,幾乎超出了高遠的認知.
他盡然一眼沒有看到這個花園的盡頭,此刻,他正站在一道廊橋之上,這道月牙門設計的極爲巧妙,跨過月牙門,已經置身於一個極大的湖塘之上,一道七折八彎的木製廊橋自腳下延伸開去,這個湖塘怕不有百來畝大,湖裡蓮葉剛剛舒展開一些枝葉,東一簇,西一團,再過得一個來月時間,想來這個湖塘便會被這些蓮葉盡數覆蓋了.極目遠望,湖的另一頭,山影疊嶂,一個個人假山有的綠意盎然,有的卻是水流淙淙.更遠處,卻是成片的樹林.
看着高遠瞠目結舌的表情,檀鋒微微一笑,”高遠,寧大人身爲燕國除開王上地位最高的三人之一,府弟自然也是很不錯的,不過以後你去了葉府,你纔會知道什麼豪奢,比起這裡,葉府纔是真正的豪華的出乎人的想象,這裡,那是小巫見大巫.令狐潮十數年經營,巧取豪奪,不但擴張的府弟,最後竟然落入到了他的死敵葉氏之手,想來令狐潮在地獄裡,也會號淘大哭一場吧.”
高遠搖搖頭,看着這豪奢的後花園,他的腦子裡想得卻是邊城之上百姓們的窘苦困境,辛苦數十年,結營的那小小的家,往往便在一夜之間,化爲灰燼,那裡的人們,只求一食之飽,一宿之安,別說是他們了,便連自己,又何嘗不是食難下嚥,睡難安寢.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心裡忽然浮起這樣一句話,高遠驟然有些憤怒起來,假如這些人能將自己的小窩造得小一點,就得節約出多少錢來,而這些錢又可以武裝起多少軍隊?有了這些軍隊,難道還怕東胡人麼?
看着高遠的樣子,檀鋒微笑道:”高遠,以後你就會習慣了.走吧,寧大人的花園裡,可是有不少珍藏的奇花異草,尋常人可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