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距離燕國舉兵伐東胡已經過去整整二十天了,十數萬燕軍分成三路,突入東胡境內,一路勢如破竹,二十天,前進五百里,強悍的東胡鐵騎似乎不堪一擊,在燕軍泰山壓頂的軍勢面前,一觸即潰,根本沒有形成有效的抵抗。
這種異常順利的局面使得燕軍上下欣喜若狂,看來從東胡和林傳來的情報是正確的,米蘭達已經死亡,東胡兩位權力最重的王子,索普與索克陷入了爭奪王位的爭鬥之中,東胡最精銳的部隊,竟然在此最要命的時候陷入內鬥,使得燕軍面前基本都是不堪一擊的魚腩部隊。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五天前,高遠指揮的左翼,終於遇到了第一波強勁的對手,東胡大部鐵嶺部。這個擁有騎兵達到五千餘騎的中等部落橫亙在了高遠前進的道路之上,五天以來,雙方交手數次,互有勝負,鐵嶺部無法擊退徵東軍,而徵東軍也被他們擋在了鎮遠,一時之間,雙方形成了僵持之勢。
鐵嶺部充分發揮了騎兵機動作戰的風格,不與高遠的主力部隊接觸,而是採取了側面不斷襲擾以及打擊高遠身後糧道的戰術,或聚或分,分開時,形成數百到一千的小股隊伍,聚攏時,則擁有數千鐵騎,形成對高遠所部擁有毀滅性打擊的一股強力力量,逼使高遠不得不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不將這支敵人擊潰擊敗,徵東軍根本不可能向前。
但想要擊敗對手,又談何容易?這幾乎是一支可以與徵東軍勢均力敵的強敵。
“將軍,中路軍周太尉的信使來了!”值星的顏海波帶着一個風塵僕僕的將領跨進了高遠的大帳。
“末將鄭新,見過高將軍!”來人向高遠行了一個軍禮,直起身來,“末將是周太尉帳下一員牙將,奉太尉之命,給將軍送來軍報。”
“一路辛苦了!”高遠點點頭,接過軍報。打量了鄭新一眼,此人看起來倒也是驃悍之極,身高八尺,膀寬腰圓,戰袍之上,血跡點點,顯然來此一路之上。與東胡人也有過接火。
“也算不得多辛苦!”鄭新咧嘴一笑,“只是一路之上。東胡人的哨騎太多,隔上一段路總要碰上那麼幾個,一路殺過來的。”
一邊的顏海波笑道:“鄭將軍可威風了,碰到我們的巡邏騎兵的時候,馬上掛了十幾個東胡人的腦袋,面目猙獰。”
“鄭將軍威武!”高遠衝着對方豎起了大拇指,“能宰十幾個東胡哨騎,了不起。”他這話倒不是奉承對方,而是真心實意的。一支軍隊之中,能充當哨騎的都是軍中精銳,個個滑溜無比,這個鄭新一路過來,居然能幹掉十幾個哨騎,不說別的,這份勇力。就很了不起了。
“和這些東胡人正面幹仗倒也沒什麼,只是這些人狡滑無比,什麼設伏下套挖陷阱,竟是無所不用其極,雖然幹掉了他們十幾個,我自己這頭也折損不小。也死了十幾個兄弟。”
“能與東胡騎兵保持一比一的傷亡比率,已經是很不錯了!”高遠安慰道,燕國常備軍的戰力他是很清楚的,能與東胡人打成平手,算是超水平發揮了,與眼前這個將領只怕有脫不幹的干係。
“周太尉那邊進展如何?”高遠沒有急於打開戰報,將其放在桌上。而是凝目看着前面的鄭新。
說起中路軍,鄭新的臉上便露出驕傲的神色,雖然在高遠面前極力掩飾,但那份得意,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了。“回高將軍話,我出發之前,我軍已經擊敗了東胡人的盤山重鎮,越過盤山了。”
“什麼,中路軍已經突破了盤山防線?”高遠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驚愕,“地圖!”
顏海波立馬從大案之上抄出了一份地圖,攤在了高遠的面前,手指一下子點在了盤山的位置之上,再緩緩地移到了自己現在所在的鎮遠,高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個月前出兵的時候,左路軍和右路軍還領先中路軍五十餘里地,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中路軍居然突前了一百餘里,一百餘里地,在地圖之上,只不過是寸許長的距離,但在實際之中,那可就是一段不小的差距,以東胡騎兵的機動速度,他們完全可以充分利用這一百里的空間。
“中路軍突進速度怎麼這麼快?原定計劃之中,不是三路並進麼?”高遠緩緩地坐了下來,“右路軍張叔寶到了什麼地方?”
“回高將軍話,右路張叔寶將軍尚在寧中,比高將軍的左路人馬還要落後呢!”鄭新答道。“所以周太尉差我前來,要求高將軍加大力度,力求追上中路軍的行軍速度。”鄭新道。
“盤山是東胡的最重要的一條防線,過了盤山,中路軍就會揮師直進遼寧衛,這是好事,可是盤山防線怎麼這快就崩潰了呢?周太尉對此有什麼看法?”高遠問道。
“盤山防線被我軍擊潰,這裡面倒是真有一些事情。”鄭新笑道:“東胡人作死,在我大軍到來之際,竟然還從盤山防線之中抽調走了二萬鐵騎,跑回去助索克爭奪王位,這兩萬人一走,盤山軍心浮動,被我軍趁勢突破,現在周玉將軍率領的前鋒已經直逼遼寧衛,而周太尉的主力則還在盤山掃蕩其餘的東胡騎兵。”
“抽起了兩萬騎兵?”高遠簡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燕軍大舉來襲,打過盤山,便是東胡僅次於和林的重鎮遼寧衛,他們居然抽走了兩萬人。“這裡面有沒有什麼詭計?”
“不是,這兩萬鐵騎是朵顏族所屬,而朵顏族是大王子索克的堅定的支持者,燕翎衛所探聽到的情報,在和林,索克和他的支持者被東胡宮衛軍打得節節敗退,阿固族與索克的部隊眼見着就要崩潰了,這纔不得已調走了朵顏族回去支援。”鄭新道:“這也是天佑我大燕,這個節骨眼兒上,米蘭達就死了,兩個兒子又打得不可開交,看來短時間內,他們兄弟還一時之間還能以分出勝負。”
“燕翎衛的消息確實麼?”
“當然,我們通過多方面驗證了,這些天,從和林外圍逃回來不少商隊,哦,其中就有四海商貿的人,和林外面,已經是血流成河,聽說聽阿固族的族長阿固迎新都被砍了腦殼,腦袋就掛在和林城頭呢,嘖嘖,阿固族的族長啊,這可是東胡赫赫有名的大部。所以說朵顏族被索克調回去便沒有什麼問題了,索克只怕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之際,這時節,他還管什麼大燕入侵麼?就算我們大燕打到了和林城下,抓住了他,像他這樣的人,也不會掉腦袋,了不起就是被我們抓回薊城,養將起來,但是他要落在他兄弟手中,那可就不僅僅是性命不保了,只怕連他所有家人都要被殺得精光。”鄭新興奮之極,說得唾沫橫飛。
連阿固迎新都被殺了!高遠心中震憾,阿固迎新是東胡大人物,他的腦袋被掛起來,自然不會被看錯,這麼說來,東胡的內鬥竟然到了這個程度?這倒真是大燕之福。鄭新所說也有道理,東胡內鬥也不是一次兩次,失敗者幾乎都是被殺得乾乾淨淨,像米蘭達就是其中好手,他的兄弟,連一個後人都沒有留下來,便是其傑作。
“周太尉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看這個樣子,只怕東胡內鬥馬上就要分出勝負了,索克現在肯定已經支持不住了,不然不會將朵顏也調回去,我們必須要趁着這個難得的時間段,一鼓作氣,拿下遼寧衛,然後進逼和林,否則等索普收拾了索克,重整兵馬,東胡便又會擰成一鼓勁,那時不免麻煩多多。”
“太尉的意思是?”
“太尉的意思是要求將軍在四月底,一定要拿下榆林。”鄭新道。“太尉還說……”
他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高遠,將下面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還說如果逾期沒有拿下榆林,便要將我軍法從事,是不是?”高遠笑道。
“這是周太尉原話,末將只是轉告而已!”鄭新有些爲難地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之後告訴周太尉,四月底,我一定會抵達榆林的。”高遠站了起來。
“是,高將軍,您不寫封回執麼?”
“沒有必要,你就這樣告訴周太尉吧!”高遠笑道:“你這一路過來辛苦了,今天就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我讓我們的斥候一路護送你出鎮遠,我們前面的鐵嶺部狡滑得很,到處都有他們的斥候滲透。”
“多謝高將軍厚誼!”鄭新抱拳,誠心誠意地道。他這一路來,隨從的親兵死了不少,回去只怕也是一路艱險,如果高遠能派出軍隊護送他一段,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看着鄭新出帳,高遠的臉色卻是沉了下來,“召所有將領們來大帳議事。”
周淵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不擊敗眼前的鐵嶺部,自己根本不可能越過他們的防線,抵達榆林,但鐵嶺部五千鐵騎,哪有這麼容易被打敗的?一個不小心,自己倒是有可能被鐵嶺部吞了。難不成這個鐵嶺部是索普的鐵桿支持者麼,不然怎麼這麼起勁?對和林的爭鬥不聞不問,或者是索普已經穩佔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