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質上來看,東胡騎兵與匈奴騎兵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都是依靠着騎兵們自小練到大的精妙騎術以及熟練的馬上格鬥技巧來克敵制勝,近幾十年來,匈奴之所以被東胡死死壓制着,並不是東胡騎兵比匈奴騎兵要強上多少,而是因爲東胡出了一個傑出的統治者,米蘭達,而匈奴王庭卻無力統御那些勢大的部落,因此兩族每每起了衝突,東胡人始終能將力量聚集在一個拳頭之上,而匈奴人卻是力量分散,各自爲戰,這樣下來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御。
但即便如此,東胡人在匈奴未被秦人擊滅之前,仍然無法染指河套平原,這從另一個層面來講,也說明了秦人的強大。秦人能在擊潰匈奴主力之後,僅憑兩萬騎兵便攆得匈奴王庭狼狽而逃,最終也沒有保住,並不僅僅是步兵之威,他們的鐵甲騎兵,號令統一,進退有度,雖然個人實力遠不如匈奴和東胡,但集合起來的力量卻尤爲勝之,其實,這與賀蘭燕與在正的着手訓練的騎兵,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而高遠的這支親衛營,說起來與這些東胡騎兵的底子都是一樣的,正是因爲個體太過於強大,反而不能像賀蘭燕那樣將每一個實力平庸的騎兵都練得猶如一部機器上的一個螺絲釘,這些強大的個體,任何一個探出頭來,都會破壞整體,所以親衛營的進攻,便如同他們對面的東胡騎兵進攻一般,都是以個人爲主。
唯一不同的是,親衛營是三人一組,一人主攻,兩人協攻。
兩邊合計四千餘騎兵,完全舒展開來,鋪天蓋地的轟向對方,楊大傻自然並不是真的傻,只是他作戰之時,從不後退。不繞路,一門心思向前,哪怕面對的是刀山火海,他也是不管不顧地一頭扎過去,但氣運卻是出氣得好,身背創傷數十處,每次卻都是能好端端地活下來。他這大傻的名頭。便是這樣叫出來的,到得現在。真名恐怕只有徵東府的軍官名冊上才記錄得有,其它人,便是他的上司,也都是叫他楊大傻。
但這樣一個在刀槍劍林之中無數次都能活下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傻子呢?
咆哮聲中,楊大傻單手執陌刀,數十斤重的陌刀,竟然能被他單手舉起,他恐怖的力量由此可見一斑。左手卻是掏出了騎弩,揚手之間,前面的三名東胡騎兵已是一個倒栽蔥落下馬去,反手掛回騎弩,對面的一個東胡騎兵已是迎面衝來,雪亮的彎刀兜頭劈來,楊大傻卻在這一瞬間整個人都伏到了馬背之上。彎刀掠過,卻是劈了一個空,楊大傻已經一頭鑽進東胡騎兵羣中。緊跟在他身後的梅華狂吼一聲,手中的陌刀斜地裡劈下,將這面東胡騎兵沿着脖子斜斜地劈成了兩半,鮮血噴濺。一股腥氣撲鼻而來,梅華只覺得臉上一熱,眼睛一時都睜不開來,伸手一抹,兩眼一片血紅。
“小心!”身邊傳來吳崖的大叫,眼光之中,便見一道閃光掠過。梅華大驚失色,耳邊傳來噹的一聲響,卻是身邊吳崖縱馬而上,手中陌刀探出,替他擋住了這致命一刀。
梅華終於抹開淨了眼上的血水,擡手掏出騎弩,對着吳崖方向揚弩就射,吳崖嚇得一縮脖子,“你丫失心瘋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頓時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剛剛替梅華解圍的時候,身後也有東胡兵向自己舉起了刀。
“多謝!”
“彼此彼此!”
兩人相視一笑,雖然是第一上戰場,第一次殺人,但兩人卻絲毫沒有那種傳說中第一次殺人的不適感,也許是兩這這一個多月來,每天被揍,血腥氣實在聞得太多,心裡也憋曲得太厲害,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釋放的口子罷。
“快去追連長!”兩人看向遠處,原本與他們兩個一組的楊大傻,現在只留給了他們一個背影,兩人心中都是一驚。
“奶奶的,說好了要照顧我們呢,一個人不管不顧地殺到前邊去了!”梅華不由破口大罵,躍馬挺刀,向前衝去,吳崖趕緊跟上。
高遠此時早已將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金玉良言忘到了九宵雲外,雙手陌刀輪得風車一般,虎如羊圈地殺入東胡人叢之中,在他身後,郭老蔫一手舉着他的高字大旗,一手持着一柄狹長的彎刀,緊緊地追隨着他,而另一側,上官宏使得卻不是親衛營標配的陌刀,而是一根熟銅棍,別人是砍,是削,是節,他來來去去就只有兩招,砸,掃!
郭老蔫平時看着瘦瘦小小,蔫不拉嘰,此時卻如同一條蛟龍,手中的高字大旗也常常被他當作武器使用,頂頭的那寒光閃閃的旗矛,可不是爲了好看的,只消看到這旗子一卷一放,那矛頭之上必然會添上一些新鮮的血液。郭老蔫是一位江湖人出身的武功好手,殺人技巧極其精到,能割人三寸便致命,他絕不肯多使一分力,而上官宏卻是身材魁梧,比高遠還高了大半個頭,用虎背熊腰來形容他,也絲毫不爲過,這是一個從疆場之上,一棍一棍砸出前途來的傢伙,死在他手下的人可就其慘無比了,根本就沒有一個成人形的。
他們兩個,加再上一個高遠,真正的就是一個屠殺小組。雖然因爲這杆大旗,他們招惹來了更多的敵人,但三人不以爲意,反而更加興高采烈,殺得暢快無比。東胡人根本就無法近身。
如果此時有人能飛到半空之中,便能清晰地看到,一片紅色的血雲就如同燒沸的水潑入到一徵雪原中一般,東胡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融中。
宇文明此時的目光緊緊地盯在被東胡騎兵包圍着的高遠那幾個人身上,因爲那面招展的大旗,從一開始便成爲了宇文明的目標,殺掉高遠,奇功一件,此時的宇文明,腦子裡被這個念頭塞得滿滿的,他帶着自己最爲精銳的親兵,徑直撲向了高遠,甚至沒有去看一眼整個戰場的情形。
也用不着看,因爲宇文明一開招就投入了全部的兵力,將所有的騎兵一下子全撒了出去,這樣打下去的後果,要麼滅了別人,要麼自己被滅。
一個成熟的將領絕不會將手裡的底牌全都拋出去,問題是,宇文明還很不成熟,看到高遠的旗號,以足以讓他興奮得難以控制自己,而高遠,手中攏共也只有一個親衛營,一千出頭的騎兵,根本沒有資本留預備隊。
高遠相信自己親衛營的實力,而宇文明卻認爲自己三千強大的騎兵,豈有奈何不了一羣燕國騎兵的道理?長久以來,東胡人認可的馬上對手,就只有匈奴一家,現在匈奴已被滅得七七八八,一羣燕國騎兵,他豈放在眼裡?
但高遠手下親衛營的騎兵,卻有百分之六十來自匈奴,是匈奴人。這些精挑細選的人無一不是軍中驍勇,配上了精巧的鋼甲,使上了鋒利無比的陌刀,腰挎騎弩,戰鬥力比其當年爲匈奴作戰之時不知強大了多少。
宇文明想衝到高遠的身邊去,用自己手裡的彎刀,親手了結了他對方的性命,但他首先碰到卻是揮舞着大棍的上官宏。
凌厲的風聲迎頭而來,宇文明揚刀,彎刀輕巧地貼上了棍子的頂端,用力一攪,想將這一棍撥到一邊,對手嘿了一聲,兩臂陡然一抖,宇文明瞬息之間便覺得整條手臂都麻了。心中頓時一驚,不可力敵,眼見對方銅棍又橫掃過來,一縮脖子,縱馬衝過,後頭傳來卟的一聲,像是一顆西反被一棍砸得粉碎,卻是一名親衛不知死活,挺刀硬抗,立時便是刀折腦袋碎的下場。
剛剛衝過了上官宏,迎面便是一面大旗捲來,宇文明抖刀連斬,嘶嘶拉拉幾聲,已是將旗子剖成了條狀,翻飛的布條之間,一縷寒光陰險之極的突刺而出,宇文明大叫一聲側身閃臂,叮的一聲響,肩頭的獸頭護肩已是不翼而飛。出手的自然是郭老蔫,看到宇文明避過了這勢在必得的一擊,不由暗叫可惜。雙方縱馬如飛,就這一次交手的瞬間,便已是交錯而手,郭老蔫手裡的旗子已不成模樣,乾脆將馬刀插到了馬鞍邊的刀鞘之上,雙手揮舞着旗杆,前刺橫掃,將宇文明的一衆親兵打得如落葉遇上秋風一般,紛紛墜馬。
宇文明終究是沒有碰上高遠,只是與他身邊兩個護衛一前一後的交手,兩條性命便險些交待了,看了一眼猶如魔神一般在東胡騎兵羣中攪起陣陣腥風血雨的高遠,心裡頭莫名悸然。
此時,他才稍稍清醒了一些,終於記起了自己身爲主將的責任,掃眼看向戰場,不看則已,這一看,卻似是一盆雪水自頭頂淋下,全身如墜冰窖,先前是東胡騎兵將紅色的徵東軍四面包圍着,但此刻,身着灰色服飾的東胡騎兵東一塊,西一羣,被紅色切割得不成模樣,正在苦苦支撐,而紅色正像收割莊稼一般,滅了一塊,便又轉向另一塊。
“退,撤退!”宇文明打馬便逃,一邊逃,一邊瘋狂地吼叫着。
高遠有些遺憾地將面前最後一個不知是不知死活,還是昏了頭的居然跑到他面前的東胡騎兵斬於馬下。此時部下已經完全掌控了戰場,正在進行最後的收割,他身爲都督,總不好意思去搶部下的戰功。這一戰,比起當年他與阿倫岱指揮的鐵嶺部的戰鬥烈度尚不如,實在是不太過癮,剛剛活動完筋骨,卻發現已經沒得打了。
他搖搖頭,策馬向着那邊山呼海嘯的歡騰之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