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東軍在遼河西岸已經深深地紮下了根,一年之內,除卻軍隊,竟然移民不下萬戶,如此大的移民力度,再加上宇文恪的兵敗,終於讓索普從整肅內政之中,抽出時間來正視這個原本在他眼中,便不如何強大的勢力的咄咄逼人之勢。
索普很惱火。東胡內部的整肅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將這件事情看得有些簡單了,便像大燕現在正在實現的郡縣制,依然是在傷筋動骨的情況下才被推動,更遑論東胡比起大燕來,在制度上,要落後更多,驟然之間,跨出這樣一大步,自然會有許多反彈的聲音。要不是米蘭達在世之時,手腕凌厲如雷霆,以梨庭掃穴之勢,清洗了一大批守舊勢力,只怕索普現在還舉步維艱,可即便如此,索普也只能說是勉強駕馭住了朝綱,那些不滿的勢力,只是暫時消沉下去,只要給他們機會,恐怕便會立時跳將出來。
宇文恪已經兵敗了,數千騎兵,上萬步卒葬身在遼河西岸,索普必須馬上作出反應,以免這次失利被有心人利用,就是在這個狀況之下,索普拜顏乞爲大將軍,籌建河套大營,允准顏氣統五萬騎兵出征河套,而這五萬騎兵之中,索普特地調來了五千宮衛軍。
宮衛軍,已經是東胡王庭壓箱底的寶貝了,僅僅只有三萬餘人,二萬供衛和林,五千鎮守黑山白水之間的祭祀之地,另外五千,便給了顏乞。
顏乞,在米蘭達時代,便是名重一時的大將,統領着宮衛軍的一部,被外界稱爲東胡第一大將,但在數年之前。他出使燕國,回程途中在遼西與當時還是一介兵曹的高遠發生衝突,兩人在公平較技的情況下,顏乞使刀的右手被廢,從此再也握不得刀。
返回東胡之後,顏乞幾乎就此消失在公衆的面前,連宮衛軍將領的職位也辭去,幾年下來,就在衆人以爲顏乞已經不再受米蘭達寵幸,已經泯然衆人的時候。顏乞再一次露出了他鋒利的獠牙。
和林之變,在顏乞的帶領之下,宮衛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清洗了大王子索克的部族,數萬人被顏乞率軍幾乎斬盡殺絕,而像阿固部這樣赫赫有名的大部落,也在顏乞的威逼之下,阿固懷恩不得不斬殺了老族長,清洗了老族長一系人馬,然後率阿固部投誠。這一役也使得阿固部從一個一流的大部族一舉跌落到了二流部族之中。
衆人這才警覺,顏乞此人,雖然右手再也握不得彎刀,但在他心中。卻另有一把更爲鋒利的彎刀已經磨得鋥亮。在顏乞的屠刀之下,即便心中再有不服之氣,衆人也只得俯首貼耳,誰也不想成爲一下個索克。也不想成爲下一個阿固部。
十一月的和林,已經飄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整個和林都已經覆蓋在皚皚的白雪當中。放眼望向遠方,盡是銀裝素裹,而在和林城下,昔日熊本率部流下無數鮮血的地方,數萬騎兵分成數十個方陣,默然矗立。
城頭之上,身着王冠的索普端坐在椅子上,在他的左右,東胡的文武百官肅然而立,都是臉色肅穆,今天,是顏乞誓師出征的日子。
城頭之上,數百名身材魁梧的大漢擡起一具具沉重的大號,用力吹響,隨着號聲響起,數百面大鼓同時敲響,鼓號聲中,城下的空地之上,一頭黑牛,一頭黑羊被牽了出來,執刀的力士一聲吆喝,刀光閃動,碩大的牛頭羊頭瞬間落地,旋即,牛頭羊頭被供奉到了正對着城門的香案之上,全身甲冑的顏乞上前,在香案之前上香,先叩天地,再叩君王,三拜全軍將士。
顏乞的每一拜,數萬東胡騎兵都是振臂高呼,聲震雲天。
三拜已畢,城頭之上,索普霍然起立,走到城牆邊上,大聲喝道:“授旗!”
城門之中,一名宮衛軍將領高舉着索普的金黃大旗,疾馳而出,身後,兩隊甲冑衛士緊緊相隨。顏乞出征,索普卻授王旗,這便意味着顏乞是代王出征,如果勝了,自然是好,但如果敗了,顏乞只怕也回不來了。看到顏乞躬身接過王旗,數萬將士激動地高聲吶喊,城頭之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心中五味雜陳。
怎麼看,這一仗,顏乞也不會敗,如果顏乞勝了,也就代表着索普的王位就此穩固如山。
索普雙手高擡,數萬將士立時鴉雀無聲,所有目光,在這一瞬間,都集中到了城頭索普的身上。
“東胡的勇士們!”索普高舉着雙手,用力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
“呼啦!”數萬將士抱以熱烈的呼喊。這些士兵們來自各個不同的部族,或許他們的首領,他們的將領,對東胡王並沒有多少崇敬,有的只是畏懼,但對這些普通的士兵來說,東胡王,就是他們這些人的神靈。
“有兇惡的狼羣從西方而來,他們已經謀奪了我們自古以來的領土,搶走了本屬於我們的牧場,我們應當怎麼辦?”索普喊道。
“搶回來!”數萬人一齊高呼。
“他們殺了我們的同袍,上萬去討伐敵人的東胡兒郎長眠在遼河西岸,我們應當怎麼辦?”
“殺光敵人。”數萬個聲音怒吼。
“說得好,勇士們,在我的王旗的指引之下,去殺光那些入侵者,用他們的血浸潤我們的草場,把他們的屍體當成我們牧草的肥料,拎回他們的頭顱來裝扮我們的城牆,我,索普,你們的王,在和林城中,注視着你們去殺敵!”
“呼拉!”
“殺敵!”
“殺敵!”
看着羣情沸騰的士兵,索普滿意地笑了,有些虎賁兒郎,何愁外敵不平,何愁不能爭霸天下。他目視城下的顏乞,微微點頭。
顏乞飛身上馬,左手高舉王旗,用力舞動。隨着王旗在大風之中招展,吶喊的軍隊在下一刻又恢復了安靜。
“祭旗!”顏乞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祭旗,便意味着要流血,數萬士兵頓時凜然,以往祭旗,都是殺奴隸,少則數十上百,多則上千,不知道這一次,又要殺多少人。
城內響起甲葉碰撞的聲響,上百名士兵每兩人一個,夾着數十人走了出來,在城下排成整齊的一排,按着這些人跪倒在地。
看到這些被拖出來按倒在地上的人,最前面的軍陣當中,都是一陣陣譁然,因爲這一次被拖出來的,不是奴隸,而是東胡人,不僅是東胡人,而且都是各部族的將領,最低的百夫長,最高的竟然有統領千人以上的將軍。這些人面如死灰,被按着跪在地上,全身不住地在顫抖。
看到軍陣譁然,顏乞勃然大怒,伸手將王旗遞給自己的親衛,厲聲喝道:“持王旗巡示,但凡再有喧譁者,立斬!”
親衛大聲應喏,持王旗策馬飛奔,往來各個軍陣之間,大聲宣示着顏乞的軍令,隨着親衛的奔行,譁然的軍陣再一次肅立如初。
“軍法官,宣佈軍法!”
“喏!”一名軍官大步向前,在他身後,數十名大漢緊緊相隨。
“不遵號令者,殺!”軍法官大聲念道。
“不遵號令者,殺!”軍法官身後數十名大漢,齊聲將命令重複一遍,幾十人齊聲高呼,立時便將這條軍令曉喻到了全軍,即便是最後方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臨陣脫逃者,殺!”
“救援不力者,殺!”
……
隨着一條條軍令的頒佈,和林城下,已經是死一般的寂靜,這一次頒佈軍令,竟是格外的長,居然有數十條的殺令,此令一下,人人凜然。
“宣佈這些人的罪狀!”軍令宣讀已畢,顏乞一揮手,大聲對軍法官道。
軍法官走到第一個被按倒在地上的軍官面前,大聲宣佈他的罪狀及處罰,隨着軍法官的一聲殺字出口,一名士兵旋即抽出腰間彎刀,刀光一閃,已是將此人的人頭斬落在地。
軍法官一個個依次行來,一條條的宣讀罪狀,每一個殺字出口,便是一顆人頭落地,頃刻之間,便是連殺數十人,鮮血染紅了城下白雪,也震懾了數萬驕兵悍將。這些人的罪狀,在所有士兵看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當然,應當是在之前算不得什麼,大多都是點卯不到,頂撞主將,訓練不力,剋扣軍餉等。但現在,卻都是被一也斬了。
隨着這批人被殺,城內又走出來一批人,這一次,城下軍陣再一次發出了驚呼之聲,但這一次,一聲驚呼之後,便迅速地安靜下來,畢竟,那數十條殺字令剛剛宣講完畢,其中便有一條,軍中喧譁者,斬。
但無數人粗重的呼吸之聲,仍然充斥着這片天地,因爲這一次走出來的人,身份過於尊貴,基本上都是各部之主,有原來擁有上萬騎的部族之主,也有數千騎,千餘騎的中小部落之主。而其中身份最高貴的,卻是烏蘇部的少族長烏蘇索坦。
這些人走到城下,一個個默然地脫下上衣,然後跪倒在滿地的鮮血之中,在他們身後,一名手持馬鞭的士兵挺立。
軍法官再次高呼宣佈他們的罪狀,卻是管教不力,使得部將肆無忌憚,橫行不法,違犯軍紀,每人當受鞭五十。
隨着呼嘯的馬鞭落在脊背之上,片片血珠飛濺,所有士兵都有些頭昏目弦,似乎都感到,如今的東胡,與以前的似乎不大一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