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擁佳人,踏雪尋梅,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身體的戰慄,那一刻的感覺,無論是高遠的前生還是今世,都不曾體會過.在那一時刻,他是真得體會到了什麼叫只羨鴛鴦不羨仙,如果這一世,能天天如此,時時如是,夫復何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忘情於那一個靜謐的二人世界,渾然忘了時間的流逝,等到回到城中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時節,帶來的後果便是葉楓被葉氏痛打一頓屁股,以致於葉楓哭號着尋到高遠的時候,高遠只能是一番好哄,又許下了一大堆的承諾,這纔算是讓這個委屈的小子破涕爲笑,好在的是,兩個當事者居然沒有受到葉氏的什麼責罰,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帶着滿足的回味與喜悅,高遠在第三天興沖沖地回到了軍營,剛剛看到軍營的那一霎那,高遠便驚呆了,使勁地揉了揉眼睛,他還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
沒有走錯,的確是屬於自己的那一片軍營,只不過,圍着軍營外面那一圈的草棚子是什麼時出現的?那些衣衫破爛,面黃肌瘦,渾身找不出幾兩肉的一大羣起碼有一兩百人的或坐或躺的漢子是從哪裡跳出來的?
“高兵曹回來啦!”守在轅門口的兩個持矛哨兵在高遠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時候,已是看見了他,兩人不約而同地張開大嘴,同時喊了出來.
隨着這一聲喊,不僅僅是從各個宿舍裡涌出來的士兵,軍營外面,那些衣衫襤褸的漢子也忽啦一下子站了起來,隨着士兵們一齊涌向高遠.
其陣勢之大,將高遠嚇了一跳,險些便撥馬轉身逃走.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高遠還是明白的,手剛剛一緊,突地反映過來,不對呀,這是自己的軍營,前面那些人中有自己的士兵,自己爲什麼要逃?跑在最前面的是曹天成與孫曉,曹天成連蹦帶跳的,看來這幾十天的時間,曹天成不僅是身上的傷好了,心裡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當然,也許是將這條傷疤藏得更深了.
看士兵與那些漢子的模樣,倒似乎是相處得很容洽的模樣.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翻身下馬,牽着馬迎向衆人.
“兵曹!”曹天成與孫曉兩人跑到高遠面前,激動的滿臉通紅,同時左手握拳,在右胸上用力一碰.”想死我們了.”
高遠哈哈一笑,”我也想你們啊!怎麼樣,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沒有偷懶吧?”
“怎麼敢便懶?”孫曉笑道:”被軍曹操練了幾個月,現在要是每天不練他幾回,渾身都癢癢.”
“軍曹長途跋涉,一路辛苦,卻還不忘了給我們帶新年禮物,多謝軍曹了!”曹天成感激地道.
“既然是兄弟,那不管走到那裡,自然都得想着大家嘛,一點小意思,無非是一個心意而已,對了天成,這是怎麼一回事!”高遠的目光看向士兵外圍的那些一臉企盼之色的漢子.
隨着高遠的目光看過來,超過兩百個漢子呼拉一聲全都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高遠猝不及防,看到這個陣勢,一下子便跳了起來,猛不丁地被幾百個漢子跪着圍在中間,這滋味好像並不怎麼好受.
“高兵曹,收下我們!”
“高兵曹,我們要跟着你當兵!”
“高兵曹,我們要殺東胡人!”
“高兵曹,我們要報仇!”
“高兵曹,帶着我們去報仇啊!”
外頭雷鳴般的吼叫聲將高遠轟炸得七葷八素,看着這些神情或亢奮激動,或悲傷欲絕的漢子,他不由得傻了眼,站在那裡作聲不得.
“高兵曹,先回軍營,我們慢慢說!”眼見情勢不對,曹天成趕緊跟孫曉使了一個眼色,孫曉當即與步兵兩人分開人羣,顏海波過來牽過戰馬,引着高遠一路走進轅門.曹天成卻留了下來,在那裡安撫那羣漢子.
走進轅門,一眼便看到屋檐下似笑非笑的鄭曉陽抱着膀子站在那裡,一副看笑話的模樣.
“鄭兄!”高遠抱拳客氣地叫了一聲.
“高兄一路辛苦,這一次隨着路縣尉去了遼西城,想必大開了眼界!”鄭曉陽還了一個禮,卻還是有些陰陽怪氣地道.
“不敢,的確是大開了眼界,遼西城不愧是郡城,不是我們扶風能比的,到了那裡,才知道我們這裡真是窮鄉僻壤啊,陽西城便是如此,不知薊城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上一看.”
“哈!”鄭曉陽笑了一聲,”只怕難得很!”一甩袖子,轉身便回去了宿舍,他身後的士兵馬上也隨着他進了房門,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高兵曹莫生氣,他就是沒有去過遼西城,眼熱兵曹去了呢!”孫曉在一邊笑道.
高遠卻看着那扇緊閉的門,若有所思地道:”他們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兵曹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們每日仍然按着兵曹佈置下來的任務進行訓練,初始這些傢伙還在一邊看熱鬧,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起來,後來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鄭兵曹便也學着我們的樣兒,組織他那幾十個兵開始訓練,還別說,練了這二十來天,這幾十個兵倒是顯得精神了一些.”
高遠微笑着點點頭,”不錯,看來這鄭兵曹倒也不是完全一個吃乾飯的.能練就好,肯練就好,有這份心,這鄭兵曹他日也會有一番成就的.”
推開房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屋裡窗明幾近,大炕燒得火熱.
看到高遠有些疑惑,孫曉連忙解釋道:”兵曹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們每天都會來打掃兵曹的房子,顏海波和步兵回軍營後,我們不知道兵曹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便天天將大炕燒好,免得兵曹一進門,冷火秋煙的.”
“有心了!”高遠滿意地點點頭,”不錯,當真有回家的感覺,坐吧,說說,這外面是怎麼一回事?”
指了指外面,高遠問道.
“高兵曹,這些都是一個月前,東胡人入侵時,外頭那些村子裡倖存下來的人啊,他們年輕,跑得快,僥倖逃脫了,但他們的家人可就……”孫曉搖搖頭,”聽他們說,回去後,有的找到了親人的屍體,有的卻是什麼也沒有找到,都成了孤家寡人啦.”
“那他們聚到我們這裡算是怎麼一回事?”高遠不滿地問道.
孫曉一下子興奮起來,”高兵曹,您還不知道吧,您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您當初只帶了顏海波和步兵兩人出城,便殺了十好幾個東胡人的事蹟如今在扶風縣可是老幼皆知了,說書人還編了段子,在茶館裡講呢!每天去聽的人可是人山人海,這些漢子本來是來縣裡求縣令大人給他們作主的,聽了這些故事,便涌到了我們這裡,想要當兵,想要跟着兵曹大人學本事,好去殺東胡人報仇呢!”
“我們這可是軍隊!”高遠哭笑不得,”他們想來就來?而且,這樣一羣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傢伙,真懂什麼叫軍隊,什麼叫軍紀?”
“兵曹,您剛來的時候,我們不也是什麼也不懂嗎?但您瞧瞧我們現在,令行禁止,對不對,就是您說的這詞,這些人心中充滿仇恨,更好,仇恨能讓人充滿力量,練上幾個月,絕對是一把好手.”孫曉興奮地道.
高遠站了起來,在屋裡走了幾圈,”你說得也有道理,這些人現在無牽無掛,倒是可以收下來,我們過了年就要去居里關駐紮,現在居里關外有了這樣一支不顧規矩的東胡人部落,只怕到時候衝突不會少,我們這百多人的確有點勢單力孤.”
“對啊對啊,當初這些人來的時候,天成就說,高兵曹一定會收下他們的,這些日子,天成每天都熬一鍋粥給他們度命,如果兵曹答應收下他們,那今天我們就可以按照正式士兵的伙食給他們吃飯了?只是兵曹,我們隊只有一百個兵額,他們要是來了,這兵額怎麼辦?”孫曉興奮之餘,卻又有些爲難起來.
“先收下吧,告訴他們,現在我可沒有軍餉發給他們,只能管飯,到了明年我有錢之後,才能補發軍餉.至於兵額的問題,你就不要管了,我去找縣尉說.”
“得嘞,我怎麼忘了,縣尉大人是您的叔叔呀!”孫曉喜道.
“你出去告訴他們說,想加入軍隊,就得嚴守軍紀,你先告訴他們什麼是軍紀,將軍紀一條條背給他們聽,受不了的,便請他們離開,這兩天,便讓他們先給我將軍紀背得滾瓜爛熟,兩天之後,我會檢查,不能背熟的,我就不會收!”高遠厲聲道.
“明白!”孫曉一挺身子,大聲道.
看着孫曉出去,高遠不由微笑起來,當真是正打瞌睡,便有人送枕頭過來.
外頭突然傳來巨大的歡呼聲,顯然是孫曉已經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外面這些失卻家園的流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