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吶喊之聲隱隱約約地傳到了葉氏的府第之中,這坐龐大的府邸裡現在住的人並不多,其中的絕大部分在葉菁兒到來之後,已經將其劃給了琅琊郡郡府,將其作爲收養孤寡老人,失沽兒童的義養院,這一舉措,也使得葉菁兒在琅琊城贏得更高的口碑.
這座失去了三分之二原有地盤的葉府,現在可謂是戒備森嚴,曹天賜帶來的三百餘監察院精銳,除去在外辦差的,幾乎都駐紮在這裡.
葉菁兒正在後花園中採菊,眼下正是菊花怒放之時,葉府的這個後花園規模不小,內裡擁有着各種花木的珍稀品種,比起葉菁兒的神態自若,她的隨身丫頭們倒是有些緊張,小高興自然是少年不識愁滋味,被丫頭們抱着,咯咯笑着伸手去觸摸着那些色彩繽分的菊花.
擡頭看了一眼四周,整個後花院中,黑衣的警衛們時隱時現,葉菁兒知道,其實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只怕還有更多的警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這樣的戒備森嚴,讓她極不習慣,在積石城生活了這幾年,府裡除了必要的衛士,根本就不需要如此.
"夫人,曹院長過來了!"一名黑衣衛士輕手輕腳地走到葉菁兒跟前,低聲道.
"嗯,我知道了!"葉菁兒點點頭,伸手剪斷面前一株純白色的菊花,伸手拿着,轉身便向後頭的一座涼亭走去,身後的衛士趕緊將地上的一些剪斷的菊花全都抱了起來,跟在葉菁兒的身後.
曹天賜就呆在那座涼亭裡.
葉菁兒走進了涼亭,丫環們在石凳上鋪上一層錦墊。葉菁兒坐在上面,示意身後的衛士將抱着的菊花都放在了石桌之上,拈起其中一支,打量了一會兒,操起剪刀剪去一些枝丫和葉片。將其插在了面前的一個瓷瓶之中.
她不說話,曹天賜便也默然侍立在一邊.
葉菁兒認真而又緩慢地將面前的菊花一支支地插在了花瓶當中,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接過身後丫環遞來的手巾,輕輕地擦拭着手上的污漬,這纔開了口.
"天賜。當真又要殺人麼?就沒有挽救的餘地?"
曹天賜微笑了一下,"夫人,其實我這樣做,便已經是在給他們機會,如果他們迷途知返。便該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甚至應當親自走到夫人面前,向您坦承他們的罪過,這樣才能得到恕罪的機會,如果他們不能這樣做,那就說明他們每一個人的確都該死."
葉菁兒嘆了一口氣,"你樣了全明康一家。這本來就是在逼着他們一條道走到黑啊!"
曹天賜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夫人,現在琅琊被圍困。我們沒有時間來一個個詳細的調查,唯有走此偏鋒,引他們自己跳出來,方是最快解決的辦法,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不想在琅琊將來最困難的時候,這些人才跳出來讓我們難上加難。現在肅清他們,正是爲了將來更小的損失."
"我知道你的難處。也知道鄭軍長的難處,齊國拉攏人的,必然都是在琅琊郡城之中說得上話,有權力,有影響的人,而這些人,大都與父親,與葉氏有着理不清,說不明的各種關係,想到這一點,我心裡便有些難過,感到有些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夫人,他們在這個時候,不是堅定地站在您的背後,反而落井下石,他們已經背叛了葉氏,假如葉相在世,必然也要怒喝一個殺字!"曹天賜堅定地道.
葉菁兒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好吧,就按你說的辦,不過天賜,誅殺全明康一家是不得已而爲之,接下來既然能將他們一網打盡,那就只能追究首惡,不能罪及無辜了,這樣的事可一而不可再,做得多了,將來只怕是高大哥也無法爲你說話."
"多謝夫人關心,天賜記下了!"曹天賜拱手道:"那夫人,您做好準備了嗎?"
葉菁兒站了起來,親自捧着那一瓶花插,向着屋內走去.
琅琊城內,正在醞釀着一場由監察院主導的大戲,而在城牆之上,好戲卻正在上演.因爲在新會,齊軍遭到了頑強的抵抗,青龍河邊,再次遇阻,這十幾天的耽擱,使得鄭曉陽在琅琊郡城獲得了寶貴的時間佈置防守,一圈圈的鐵絲網被拉開,佈設在了最外圍,護城河外,更是被挖出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壕溝,在城牆之上,這種鐵絲網亦被斜着佈設在了城牆的三分之二高處,使得對方連搭上雲梯都很困難,正是因爲這些佈置,才使得鄭曉陽有信心在琅琊一直堅持下去,直到徵東軍大軍的返回.
齊軍的攻勢從一開始,便遭到了重挫,齊軍本來是極擅攻城守城的軍隊,但第一次碰上了徵東軍這種防守方式,以前的很多套路便都失去了效用,在那些縱橫交錯的鐵絲網之後,壕溝之後,胸牆之後,神出鬼沒的徵東軍箭手給進攻者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因爲兵力上的嚴重不足,鄭曉陽並沒有派出更多的部隊在外面與齊軍纏鬥,而只是選派了這些箭法極準的箭手,人少,便於隱蔽,遊動作戰,射一箭換一個地方,雖然殺傷有限,但對於對方心理上的震懾卻是極其嚴重的.而且人少,也便於撤退,一旦對手突破其中的一條防線,這些尖兵立即便向後撤退,直到最後退過護城河,回到城內.
現在看起來,效果極佳,鄭曉陽只不過派出了數百名箭手,但卻造成了數倍的敵人的傷亡,或者其中很多人並不會因此而丟掉性命,但受傷的效果更佳.
高遠有一段關於戰爭的話,讓鄭曉陽一直銘記於心:有時候,不見得殺死敵人才是最好的選擇,讓他們受傷或者是更好的一種方案,一個傷兵,需要一個甚至多個人來照顧,這會更大程度地讓敵人的戰鬥力受到影響,傷兵的呻吟哀嚎會影響到其它士兵的心志,傷兵會拖慢進軍的速度.
不是第一支軍隊都像徵東軍這樣,對着傷殘士兵有着那樣完善的安置法案的,鄭曉陽在心頭道.這也正是徵東兵在作戰之中從來不懼傷亡的原因,因爲他們無後顧之憂.
有時候鄭曉陽也會回想起在扶風的那些歲月,想到那時候,自己還曾想與高遠較較勁,來搏取那個兵曹的位置,現在看起來,當真是可笑之極,自己現在的位置距離一個兵曹已經是十萬八千里了,作爲當年扶風起家的一批老人,自己也一向極得高遠的信任,如果不是自己識字不多,軍略不足,早已不是一個區區的軍長了,同樣的道理,扶風出來的一批人,都有着同樣的問題.不過即便是現在的成就,也已經遠遠地超過了當時自己最遠大的理想了,或許自己家的祖墳正是埋對了地方,用小顏子顏海波的話來說,那就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
每每想到這句話,鄭曉陽便有些好笑,自己還知道自家的祖墳在什麼地方,小顏子孤家寡人一個,連親生父母是誰,家在哪裡,都不記得了,那裡還知道祖墳埋在什麼地方.
今天沒什麼看頭,也沒什麼搞頭,看齊軍的模樣,只怕連護城河都還沾不上,鄭曉陽聳聳肩,對身邊的彭超道:你盯着,我去睡覺,養養精神,到了晚上,我再來換你!"
第一天,齊軍也只是試探地進行進攻,當他們發現現在的琅琊城已經變成了一個刺蝟的時候,進攻的腳步更是放得緩了下來,顯然,他們也並不想多添一些無渭的傷亡,對手的弱點在哪裡,這一天的進攻並同有試探出來,田富程決定要換一個打法了,仗着兵力上的優勢,他要平推過去,城上的對手不敢放鬆任何一方城牆的防守,因爲他們摸不透自己究竟要主攻那個方向,但自己卻可以隨意調配兵力,攻城戰,守者有守者的優勢,但攻者也不全是吃虧的一方,特別是當雙方兵力對比懸殊的時候.
戰鬥的第一天夜裡,格外的安靜,城上沒有試圖出去偷襲,城外的同樣也沒有如此的打算.但此時,在城內一幢宅院的密室之間,卻是氣氛凝重之極,十幾個平素在琅琊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盡然全都聚集在一起,他們的臉上,同樣的都有着悲哀,憤怒,膽怯等多種神情的混雜.
這些人便是曹天賜一直想要捕拿的一批人.
"全明康不小心露出馬腳,全家都被族誅了,諸位,你們誰能保證下一個不會輪到你頭上來?"爲首一人壓低了聲音,狠狠地道,"監察院探子的鼻子像狗一樣靈敏,今天,我的家人出門,已經發現有人跟蹤了."
"我也是!"
"我那裡也是!"
另外幾個聲音也響了起來.
"我們已經被他們盯上了,沒有動手抓我們,只是因爲他們沒有證據,但如果那個劊子手曹天賜當真發了狠,不管不顧先抓了我們,還怕拿不到證據麼,所以我們只能先下手爲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