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壽頹然坐下,吳起說得對,他手上這一萬餘趙軍是他最後的本錢,如果這一萬部衆再損失掉,他也就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趙杞要收拾掉他那簡直就可以毫無顧慮,他與尚在河東大營的吳增,都是當年趙牧的部將,深得趙牧信任,這在當年,可以說是一種榮耀,但現在,卻是要命的.連趙牧的兒子趙鋒,現在都被召回了邯鄲軟禁起來了,何況於自己.趙杞或者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殺了趙鋒,但要收拾掉自己的小命那簡直易如反掌.
“周將軍,大敵當前,和爲貴啊!”吳起看着周長壽被打掉了氣焰,立馬就放鬆了語氣,不管漢軍如何,周長壽麾下這萬餘趙軍還是很能打的,這兩年來,周長壽在魏國還是盡心竭力,立下了不少功勳,如果沒有他的加盟,或者現在大梁已經沒有了.
再說了,漢軍也一樣沒安好心,無利不起早,他們巴巴地跑到這裡,自然是有所圖的,雖然眼下高遠的所作所爲,吳起一直沒有看懂,沒有搞明白,但作爲一個老牌的政治家,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料定,高遠必然想要些什麼,只是自己還沒有明白對方的意圖而已.
留下週長壽,作爲牽制漢軍的一個籌碼,也是極好的.
“吳相,現在大梁防區之內,有魏軍,趙軍,漢軍,以前都是由我來統一指揮防守,現在漢軍來了,他們自然不會聽從我的命令,大軍作戰,最忌的就是號令不一,各行其是,不知吳相有沒有考慮這個方面的因素?漢軍來了,或者不是好事,而是加速敗亡的因素啊!”周長壽道.
“這個問題,在周將軍你回來之前,我也與漢軍的步兵將軍討論過了.”吳起胸有成竹地道.”步兵將軍的意思是,成立一個聯合指揮部,由本相任聯合指揮部的最高長官,而他與周將軍您爲副,但凡作戰決策,均由我等三人商討之後作出決定,不知周將軍意下如何?”
周長壽一愕,他本來以爲步兵抵達之後,會與自己爭奪指揮權,畢竟趙人現在已經無力給魏人更多的支持,而自己更像趙國的一個棄兒,被可有可無地拋棄在這裡,而步兵則可以源源不斷地得到漢國國內的支持.趙國現在面臨着秦國的強大壓力,而漢國周邊,卻幾乎沒有可以威脅到他們的勢力,從這一點上來看,自己是絕無勝機的.
步兵居然不爭這個指揮權?周長壽疑惑地看着吳起.
“步兵將軍在這一點上說得很清楚,既然漢趙兩家互相不能指揮,那就必須需要一個能統籌全局的部門,周將軍,軍事之上我並不是太懂,但我卻可以成爲趙軍,漢軍,以及魏軍三軍居中的聯絡者,調停者,而且你也應當相信,我絕對可以做到公正公平,不偏不倚,對不對?”吳起笑吟地道
周長壽點點頭,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相爺,步兵將軍求見!”外頭,傳來侍者的稟報.
“有請!”吳起道.
聽說步兵前來,周長壽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相爺說得對,眼下也只能同舟共濟,不過我得提醒吳相一聲,漢軍不是什麼善茬,無利不起早,他們絕不會沒有圖謀.”
“這個,我自然省的!”吳起點點頭,漢軍不是善茬,趙國又何嘗是呢?這一次在薊城,趙杞不就是準備暗地裡賣了魏國,以換取漢軍與秦人的直接對峙來換取趙國壓力的減輕嗎?他在心裡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魏國已經命懸一線,而自己所做的,無非就是儘可能地延長這個病入膏肓的病人的生命罷了.
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步兵大踏步而入,看到正欲轉身離開的周長壽,突然停了下來,冷冷地看着他.周長壽兩眼一瞪,亦是回看了過去.兩個互不相讓,鬥雞眼兒似的互盯,一邊的吳起突然就覺得腦袋瓜子有些疼起來了.正想打個圓場,緩和一下氣氛,步兵已是開口了:”周將軍,你的軍隊在我大營門前擺出陣勢,是想考較考較我漢軍的戰鬥力嗎?”不等周長壽答話,他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好像周將軍與我們漢軍交過手吧,你就不怕又鬧一個雞飛蛋打?”
周長壽臉色頓時變青,當年他爲了保住自己在趙國軍中的地位,圖謀漁陽,不想被漢軍生生擺了一道,最後趙國與當時還是徵東府的漢國簽定協議,允許代郡的獨立地位,結束代郡戰事,這才讓自己麾下的數萬趙軍脫身,但也正因爲此事,讓趙杞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小辮子,發配到魏國來生不生死不死地耗着,可以說,自己的前程,基本上就是徹底斷送在漢軍手中.
“步將軍如果想試一試,那也無妨?”他冷笑道.
步兵仰天大笑,”區區千餘騎兵,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就算周將軍將你在魏國的全部兵力調來,我步兵亦沒有放在眼中.”
周長壽大怒欲狂,”狂妄!”
“有本錢的人才狂妄!”步兵當即回敬,”沒有本事的人便只有怯懦.”
“好了好了,兩位將軍都是我魏國的貴賓,就不要這要針尖對麥芒了,步將軍,周將軍剛剛從前線返回,他的部隊停在你的大營門前,我相信只是一個巧合,並不是要針對漢軍,同舟和濟,同舟共濟方爲上策啊!”
看到兩位將軍不對眼,吳起心中反而更加高興,這說明漢趙兩國,因爲這一次的聯盟失敗,關係反而惡化,考慮到周長壽眼下的處境,他們兩人交惡,反而會突出自己在聯合指揮部之中的地位.
周長壽哼了一聲,衝着吳起拱了拱手,”吳相,那我先去了.”
“周將軍請便!”
周長壽轉身欲走,步兵卻斷喝道:”且慢!”
“步將軍!”吳起有些不愉地看着步兵.
“周將軍剛剛率軍縱馬入城,好大的威風啊,城門口可是躺下了十好幾個人,步某剛好路過哪裡,想着周將軍或許有急事,來不及處理,所以步某代周將軍賠償了那些人一共一百兩銀子.”步兵衝着周長壽伸出手去.
聽到這個理由,周長壽瞠目結舌,吳起啼笑皆非,這簡直就是打人臉麼.
“你,你……”周長壽氣得舌頭打滾,半晌才道:”你是要我還錢麼?”
“自然,禍是你闖的,我替你賠了錢.”步兵理所當然地道.
周長壽氣急反笑,”你,你他孃的隨身帶着上百兩銀子晃盪?”
“我自然是沒有的,但加上我的親兵,大家湊一湊,不是差不離,這些錢可都是我士兵的血汗錢,自不能打了水漂.”步兵一臉正色地道.
“好了好了步將軍,這錢我來付可好?”吳起笑着走到兩人身旁.
“這可不行,這是周將軍欠的帳.”步兵堅持着向周長壽討帳:”如果周將軍身上沒帶這麼多銀子也不要緊,我看周將軍腰間這把刀也值這麼多,不如就把這柄刀送給我頂帳得了.”
“放屁!”周長壽大怒,這刀是趙牧送給他的,錢是小事,但意義自然就非凡了,他豈肯送於步兵.轉過身向着吳起:”吳相,請借一百兩銀子,要現銀.”
吳起雖然身爲首輔,但身上又那會帶着一百兩現銀,看着兩人僵持的模樣,只覺得如同兒戲一般,無奈地走到門邊,”來人哪!去,馬上找一百兩現銀過來.”
片刻之後,一包沉甸甸的銀子送到了吳起手中,周長壽一把抓過來,劈臉便向步兵扔去,”還你!”
步兵一伸手,輕輕巧巧地將銀包接了過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周長壽氣得七竅生煙,轉身大步出門而去.
“兒戲了,兒戲了,步將軍,何苦如此?”吳起搓着手,連連道.
“是有些兒戲了,但我就看不慣這些趙軍囂張的模樣,目無軍紀,自由散漫,漠視人命,當真是豈有此理!”步兵一上一下地拋着銀袋,”不瞞吳相,我只付了二三十兩銀子,這卻是賺了,對了,您可得記住找此人還帳,嗯,我會時時提醒他的.”
吳起啼笑皆非,不過步兵所說的情況他自然也知道,趙軍在大梁一向跋扈慣了,以漢軍森嚴的軍紀,步兵看不來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步將軍此時過來,不單單是爲了周將軍的騎兵堵在你的營門口之事吧?”
“當然,那只是小事,那些趙軍堵在哪裡,要不是念着要一起對抗秦兵,我早就滅了他了,哼哼,千餘騎兵,也敢在我面前囂張.吳相,這是我重新佈置的防禦圖,統一調配我軍,趙軍,魏軍的防區,在穩固防守的同時,伺機反攻.您先看一看有什麼紕漏,然後我們再一起商議.”
吳起嘆道:”剛剛周將軍也在這裡,你何不早說出來,咱們正好就一起處理了!”
步兵哼了一聲,卻沒理這個話茬,”對了吳相,我軍的糧草五天之後便要由貴國供應了,還請吳相多多費心,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手中有糧,心裡不慌啊!”
“這個自然.”
城門口,周長壽七竅生煙地衝出了城門,當年意氣風發,何曾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落到如此窘境,有國歸來得,有家回不行?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
出城數裡,道路正中間,一騎孤零零地站在哪裡,看那軍服,卻是漢軍的一名騎兵,周長壽怒哼了一聲,先前步兵羞辱了自己一頓還不夠,在這裡還伏下後手嗎?他當然不相信只有這一名騎士.
看到周長壽一行停了下來,如臨大敵一般地模樣,對面那名騎士卻緩緩地摧馬而來.
“周將軍?”他拱手問道.
周長壽冷冷地打量着他,”步兵在這裡還伏下了後手,他想幹什麼?”
這名騎士笑道:”周將軍多慮了,步將軍讓我等在這裡,只是想請周將軍緩行,我家將軍想請您共飲一杯.”
此話一出,周長壽卻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