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唐沐沐並沒有那麼驕橫的,可能人之初,性本善吧!每年春節,我都能見着她,長得粉嫩嫩的,長着漂亮的公主裙,奶聲奶氣地喊我姐姐,有什麼好吃的也會留給我,看到了好看的漫畫情節,也會分享給我,雖然說得上句不接下一句,卻也是天真爛漫的。
後來,我去了京城,那時也就5歲,有些公主脾氣,卻不算太差勁,繼母打我,也會幫我。可能是耳熟目染了,漸漸地也學了繼母的做人本領,纔會處處針對我。這些年來,她確實做過不少傻事,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唐沐沐已經從急救室出來了。沈驁想要隨着我走進去,但我拒絕了,因爲唐沐沐恨極了沈驁,認定他害得自個的母親拋棄了自己。在這種情況,我怕刺激到了唐沐沐。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看到唐沐沐的臉腫得老高,破皮的地方被貼了膏藥,烏青的眼睛腫得只剩一條細縫,纏着繃帶的右手吊在脖子上,嘴脣爛掉了。紅紅的肉從裡面翻出來。
看得我毛骨悚然,無法想象躺在牀上的人就是唐沐沐,她性子蠻橫的,但長得卻小鳥依人,一張招人喜歡的臉蛋。她竟然被人打成這個樣子,我既是憤怒,又是心疼,再怎麼說,她都是我妹妹,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
一個畫着濃煙煙燻妝的女人從牀頭站了起來,見着了我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幫唐沐沐交了五千塊的醫藥費。你快點還給我,我明天還要急用的。”
我立刻用支付寶把錢轉給了她,還多轉了一千塊,感謝她的幫忙。
她眉開眼笑了,吐出嘴裡的口香熱情地說道“我和沐沐是在酒吧認識的,前段時間,她跟我說缺錢,要來我們酒吧當賣酒女,讓我罩着她。她也挺懂分寸的,生意相當不錯。昨晚也不知怎麼回事,來了一幫混蛋糾纏着她,她不同意跟着人家出去,誰知下班給人家逮住,拖入了麪包車,被好幾個人輪了,又胖揍了一頓,右臉頰被刀子劃出了一大口,估計要毀容了,這真是造孽哦!”
我光是聽着,心就揪着疼,更別說親身經歷過的人了。我鼻尖有些酸澀,趕緊背過身。揉了揉鼻子,才坐到病牀上。唐沐沐打小就愛美,要是知道自己毀容了,根本就受不住了。
可能是?醉藥過去了,細縫稍稍睜開了一點,破爛的脣翕動出沙沙的聲音,她痛苦地喊着“水,水!”
我連忙拿着棉籤沾水潤溼她的脣,她剛動了手術,不能馬上飲水的,可能是水刺激到了她的傷口。她疼得發出一聲撕拉聲。
我心疼地放低了聲,追問“很疼對不對?你還有那裡不舒服,我叫醫生過來。”
她驚恐地瑟縮了一下,如同一隻被驚嚇着的貓兒,縮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就連牀都抖了起來,足以感覺出她的害怕。
半晌後她才說道“下面疼,下面好疼,好疼,我哀求着他們放過我的,他們瘋狂地折磨我,好疼,姐,我好疼!”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撲地滾落,我握住唐沐沐唯一沒被傷到的手指,心疼地哭了出來“你放心,姐一定幫你討回公道的。”
唐沐沐被紗布包得只剩下一條細縫的眼裡,流出了一股眼淚,滾到耳後,爛脣微微地顫抖,激動地詛咒“我死也要把他們給揪出來,他們把我害得那麼慘,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她的指甲在我的手掌心上劃出一道火辣的傷痕。
唐沐沐驀地拔高音調,像走音的笛聲一般刺耳“姐,你知道嗎?五個男人,有五個男人,我痛得昏死過去,他們還把酒瓶塞入下體了,昏死的我又痛醒過來。他們用刀在我的臉上划着,化了一刀又一刀,這種屈辱,這種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我要把這種疼痛十倍的奉還回去。無論是誰,害得我變成這樣,我都要弄死她。”
我駭然地哆嗦了一下,兩眼睜大瞭望着唐沐沐,她的眼裡滿是仇恨。我知道她已經毀了,這次痛苦的經歷在她的人生中也留下了磨不去的陰影,直到死,她都會忘不了這段回憶。她的人生從這刻起,就只有恨了!
我忍着手掌心的痛握緊她的手指,慰藉地笑着勸道“你先好好養傷,別胡思亂想,好不好?其他事交給我好嗎?”
唐沐沐眼睛死死地盯着追問“姐,你真的肯幫我報仇嗎?我要他們一輩子都當不了男人,我要把他們的子孫根給弄掉,我還要用刀子在他們身上一刀一刀地割着,再撒上鹽巴,哈哈哈……”
她興奮得咳嗽出聲,鮮血從她的嘴巴里噴了出來。真怕她出什麼事,連忙地按鍵喊來了醫生。
我焦急地安撫她道“你別說了,你乖乖的睡覺好嗎,姐一定幫你的。”
她仍是固執地死死捏着我的手,惡毒地詛咒道“他們全去死,統統都去死了。”
唐沐沐完全陷入個人情緒中了,根本就來不及就沒有迴應我的話,可能是精神氣耗光了。她烏青的眼睛緩緩闔上,像兩朵復仇的黑色曼陀羅,靈魂和鮮血都匯入那裡,灌溉着刻骨的仇恨
我用汗溼的手心緊握住她的手指,彷彿這樣,她就不會走得太遠……
慘淡的陽光一縷縷地被收回雲層,月亮幽幽地掛上天際,蒼白的月光溜入病房內,照在唐沐沐僵硬的身軀上,她渾身包着紗布,就像是一個木乃伊。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空間裡,連喘息聽起來都是悲痛的。
我握着唐沐沐的手指,靜靜地坐在牀邊,也不知坐了多久,直至到了深夜,他把我拉出了病房,要帶我出去吃東西。
我咬着頭悲痛地說道“我吃不下去,我的妹妹都變成這個樣子了,真的沒有心情吃任何東西。”
他伸手把我攬入懷裡,將我凌亂的鬢髮別在耳後“你都一整天都不吃東西了,這樣子下去,身體那裡能承受得住,你要是再出點事,你妹又該怎麼辦了?你還得支撐住了,別任性好嗎?”
沈驁強行把我扯出了醫院,強行往我的肚子裡塞入了一碗粥,再把我送回了家,又給給木偶一樣的我蓋上被子。
我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心裡感觸良多,他脫了鞋上牀,溫柔地摟着我,手覆到我眼睛上,低聲說道“我會幫你的,你是我的老婆,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她受欺負了,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心口劇烈地抽疼了下。咬着下嘴脣,忍住要掉下來的眼淚“前段時間,她又問我要錢的,我覺得她用錢太多了,就沒有給她。要是我把錢給了她,她就不會去酒吧工作了,也就不會得罪了人,根本就不會遭到這樣的罪,這都是我不對的。”
“別胡說了,你平時給她的錢早就夠生活開支了,那怕是要賺錢,她也有很多賺錢方式的,她是爲了貪圖錢來得快,跑去酒吧賣酒,這與你有什麼關係,你不要把錯誤都歸咎在自己的身上,那並不是你的過錯。”
心口那裡真的好疼,好疼,疼得都快要呼吸不過來“可若是家裡不出事,她還是唐家小姐,她那裡還會爲了錢發愁,她又怎麼可能會被人欺負呢?沈驁。我做不到忽視,也忘記不了,我們家變成這樣的緣由,那怕是政治戰爭,有勝就有敗。我爸也確實是背叛了你的父親,他進了牢子,也是理所應當的,但我做不到忘記……”
他擡手捂住了我的眼睛遮住了光線,而我也看不見他,只聽見他聲音中也帶了點感傷“寶兒,你不甘心也好,你不願也好,我們都扯了證了,你就算是恨我,我們也是要過一生的啊。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想也是於事無補,我的答應你,一定幫唐沐沐討公道。”
我心好累,身體也很睏乏,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才把手移到我腰上。“睡會兒吧,我陪你。什麼事都不要想,我來想。”
我側身,臉埋在他懷裡,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很有安全感。明明剛纔說了自己無法忘記那些往事,也做不到釋然,可又忍不住挨近他。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臂收緊,將我嵌入自己的懷抱中,抱得很緊很緊,緊得好似我們融爲了一體……
我閉上了眼卻沒有睡着,可能屋子裡的空調開得太低了,屋裡漆黑又寒冷,而沈驁已經睡着了,可能他在外面守了一天,也是累了,睡得很香。
我無奈地嘆息了聲,把冷氣調到二十八度,想要鑽入被窩裡去,牀頭的手機正在震動,我無意間掃了眼,看到來電人居然是王珂珂。
也不懂是出於什麼心態,我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她嬌滴滴的聲音“寶兒姐嗎?聽說你們旅遊回來了,你玩得開心嗎?”
我聽着陰陽怪氣的聲音,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心情又相當不好,冷聲叱問“關你屁事了?”
“人家就是有點小嫉妒了,明明沈驁哥說好了帶着我去出差的,卻沒有想到帶了你這個老女人,你說自己是用了什麼狐狸手段,難道最近學到什麼新技能了,技術變好了。沈驁哥,很喜歡被人用嘴巴來伺候的。你看上去不是很傲氣嗎?原來也很下賤了,還不是一樣趴在男人的胯下。”
我氣得攥緊牀單,咬緊牙關,逼着自己冷靜下來“你這麼迫不及待地給我打電話,你急了?對啊,我是下賤,可又那能比得上你。你爸媽辛辛苦苦把你上學,你就是學着怎麼和男人睡覺,學着怎樣勾引別人的老公,也對哦,高中就懂得勾引班主任,還是五十多歲的男人,你是多缺乏父愛了?”
電話那頭傳來霹靂巴拉砸東西的聲響,王珂珂竭嘶底裡地怒喝聲傳來“唐寶兒,你跩什麼跩?你以爲自己有多高尚了?沈驁搞得你爸都進了牢子,還強了你,把你的初戀打得半死,你還賤兮兮地湊上前,陪人家睡覺,這個比賤的本領,我真心是比不上。我聽說你妹妹出事了,據說是五個男人。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妹妹不是很想嫁入豪門,現在還有誰願意娶她了,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傳入了耳朵,我氣得再也控制不出,從牀上起來,走到了大廳,大聲的質問“你做的對不對?這件事是你安排的?你想要弄我,就直接衝着我來啊!”
“我?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乾的,我又沒有那個傢伙,怎麼弄你妹妹了?不過你們兩姐妹都是一路貨色。最喜歡被男人艹了。賤貨,昨晚她應該喂得飽飽的了,誰做了這麼一件好事,我還真要感謝一番了,好了,我困了,要睡了哦!沈驁哥暫時就由你來伺候了,反正最後也是我的,老女人。”
電話那頭掛斷了電話,我堆積着一肚子的火氣,氣沖沖地走進了臥室。見罪魁禍首睡得正香,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枕頭就衝着他砸了下去,狠狠地砸了好幾下。
他從睡夢中醒來,揉着惺忪的眼,伸手過來就要抱我,我閃躲道一邊去,他不解地望着我問“怎麼了?”
我好像把手機朝着他的臉扔過去,理智一下子回來了。若是這真的是王珂珂動的手腳,她背後有何聖傑撐腰,我拿什麼和她鬥了?還有現在我把火氣撒在沈驁身上。那麼不也是把沈驁往她身上推過去。我不就是被玩得死死的了。
我承認自己相當沒有骨氣,但並不是十幾歲的女孩子了,早就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做什麼事都要深思熟慮了。如今我衝着沈驁發脾氣,撈不到一丁點的好處。
當然了,我也不願與沈驁同睡在一張牀上,於是我裝作無比委屈地皺着眉“我又做了噩夢,你躺在我身邊……”
沈驁是有很嚴重的起牀氣,我親眼見過劉弘文把熟睡的他吵醒了,後面被狠狠地揍上了一頓,差點下不了牀。我以爲他會雷霆大怒,衝着我發脾氣,但他並沒有,而是從牀上坐起來,手裡抱着一個枕頭說道“那我出去外面睡吧!”
那個善解人意的樣子,實在不太像是他的性子了,我狠心的點頭,他走了兩步,回頭看着我沉聲說道“別想太多,有我呢!”
我乖巧地點了頭,勉強地擠出一抹笑。
心裡想的卻不似那麼一回事,你的女人給我打電話了,他罵我是老女人,說我下賤,說她也會用嘴巴來伺候你,而你卻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有你,但我真的不懂該如何相信你?
心又開始疼了,以前也有女人打電話來騷擾我,來罵我,有些話比王珂珂說得還要難聽,卻不放在心上,因爲我對沈驁沒有太大的感情,如今心給陷下去了,用了心,傷着了,又怎麼會不疼呢?
我在牀上轉輾反側了許久,體力真的是到達了極限,月就睡着了。但很快就醒過來了,我拉開落地式大窗簾,出乎意料地,是大晴天,陽光如金色瀑布傾瀉進室內,陰暗霎時被驅逐到牆角。
我赤足站在豔麗的金色光圈裡,藍天白雲,飛機航行劃出一條清晰的白痕,是啊,這是個好天氣,心卻無法開朗起來,沉甸甸的。
我看了下鬧鐘,早上七點鐘,我轉身從衣櫃換上了休閒裝,匆匆忙忙地往廚房走去,打算熬一些補血的雞湯送到醫院去。
剛到大廳,就聽見了廚房有響動,噼裡啪啦地響着。我皺了皺眉,懷疑家裡是不是進了老鼠,撈起旁邊的棒球棍就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我卻見着沈驁站在竈臺前忙碌着,今兒他又是穿着白襯衫黑西褲,袖子挽起來,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整個人就像是畫報裡走出來的模樣,美好得如同一場夢。
是啊,沈大少爺怎麼可能會做飯呢?這種概率與天上下金錢雨同樣的概率。
記憶中,有次他過生日,我們一起去吃自助烤肉,我求了他大半天,還答應給他跳浪漫滿屋裡面的三隻小熊,哀求他給自己烤肉,後來他終於幫我刷過一次羊肉串,那個口味真是黑暗料理中王者,難吃得要命,終生都無法忘記。
我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真的會疼的了,我再擡頭看着沈驁,他?利地往煮着麪條,還打上了兩個雞蛋。我呆站在原地傻傻的,或許我的目光太過於炙熱了,太過於直接了,引起了沈驁的注意。
他轉過頭看着我,揚脣對着我笑,笑得可好看了,眼底也有着溫柔,他柔聲對我說道“起牀了?”
這一定是幻覺,可能近幾天都沒有睡好覺,所以出現了精神方面的問題,我需要去看醫生了。
沈驁走了過來,擡手敲了下我的腦門,帶着寵溺口吻說道“你傻了嗎?快點去洗手。等會我送你去醫院。”
我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遲鈍地擡起頭對上沈驁的眼,半天才懂得迴應道”哦!”
接着,我半神遊的狀態走進了廚房洗手,後邊傳來沈驁的提醒聲“你用的是洗潔精了。”
我低頭看到自己擠了一手的洗潔精,趕緊沖洗掉,半懵懂的狀態下再走回了飯桌,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西紅柿雞蛋麪,總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