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位是……”
“我是商總公司的藝人,我是鍾晴!”
鍾晴突然出聲打斷他。
她沒有再逃避面前這一堆審視的目光,擡起臉來平靜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商衡!”商父的聲音陡然提高,此時再看向鍾晴的目光也有了幾分慍怒和厭惡。
鍾晴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好幾次妻子在電話裡跟他抱怨過,公司有個叫鍾晴的小藝人,仗着長得漂亮,心思很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父親!”商衡的劍眉蹙緊,臉色看起來同樣很冰冷。
他們父子二人的輪廓其實很像,尤其是商父,雖然如今已是年過花甲,但外表看起來仍然俊朗帥氣,想必年輕的時候同樣氣質非凡。
眼看場面就要這樣僵持下來,這會兒身後卻又匆匆響起商芷蘭的聲音。
“有話下去說,你看看你們這爺兒倆,一會兒要叫客人看笑話了。”
商芷蘭走到商父身側挽住他的胳膊,又低聲勸道,“大哥,你這是幹嘛呢?”
商父的怒意好歹收起來了幾分,但這會看着商衡的面容仍然是嚴厲又陰沉,氣哼了一聲,他才一甩袖子道,“豈有此理!”
商芷蘭見他總算消停了幾分,趕緊又對商衡使了個眼色,“還不跟鍾小姐解釋清楚,今晚是家族內部聚會,不請外客!”
說完她又轉頭向商父輕聲勸道,“大哥,那邊客人還都等着你呢,走吧,別跟孩子計較了!”
商父對這個妹妹的話還算聽得下去,這會兒也不想再看到鍾晴,便隨商芷蘭攙着轉身走了。
不過才走了兩步,他又突然轉過頭來,一雙銳利的鷹眼直瞪着商衡,“還杵着幹什麼,還不過來!”
商衡的眉目一沉,任誰也看不懂此刻他眼中的暗涌,但他還是朝商父的方向恭敬的點頭,“好的,父親!”
鍾晴一直看着他,他的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她都沒有漏過。
商衡剛轉過頭,便對上她一雙清澈的眸子,只不過那雙眸底此刻彷彿死海一般,已經沒有了任何活着的情緒。
他的眉眼也同樣沉靜,沉靜得彷彿被冰雪封住的古井,誰也不知道那井水中有何波瀾。
“對不起……”鍾晴突然浮起雙脣,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商衡的劍眉一緊,但目光仍然冷淡。
“你怎麼知道今天的地址,是看過我手機麼?”
“爲什麼要來?”
“所以你是想探究什麼?”
鍾晴的身形又有些發抖,偏偏她此刻手心裡什麼可以攥緊的東西也沒有,商衡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閃躲,她就那樣看着他,彷彿看着一道迷題。
所以,他現在是在責怪自己?
爲什麼呢?爲什麼他要這麼冷酷?對,她是不該來這裡,可是剛纔那些人已經給她足夠的教訓了,這個時候,鍾晴多麼想收回他剛纔說的這些話,她多麼想他沒說這些傷人的話。
她想解釋,可雙脣都在發抖,想說的話像被凍在了喉嚨裡一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其實這樣只會讓你失望,你一直明白的,來這裡,看到這些人,這個答案真的是你想要的?”
商衡的薄脣微微勾起,那神情似笑非笑,一雙鷹眼裡也浮出某種鍾晴看不懂的顏色來。
鍾晴原本想拿出手機解釋的念頭也陡然頓住,她的手僵在口袋裡,指尖像是被他冷漠的聲線凍住一樣,什麼也抓不住。
要解釋麼?
她還有力氣解釋什麼?
就算解釋了,他現在聽得下去麼?
緊緊的握住拳,鍾晴死死的咬住脣,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
商衡沒有回答,他的眉目之間彷彿被濃霧覆蓋,什麼也看不清。
一顆淚自腮邊滑下,鍾晴卻突地淡然一笑,“你說得沒錯,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是不該來這裡的。”
商衡卻不認爲話題應該就此結束,薄脣一張,他又淡漠地道,“你先回去!”
原本他不說,鍾晴也是會走的,可這會兒他開口‘攆人’了,她的心裡卻突然涌上來一股強烈的不甘。
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
不好,沒有像從前那樣,把他的話當作唯一聖旨,她只是咻地仰頭看着他,臉上帶着幾分自嘲的苦笑。
這樣的表情瞬間便刺痛商衡的眼睛,可只是一瞬,他便隱去了眸底的感情。
不去看鐘晴絕望又心痛的眼神,他又冷聲道,“我叫Vic送你!”
“不用了!”鍾晴冷冷地打斷他。
“不用麻煩商總了,我自己走!”鍾晴又笑了,哪怕眼裡還淌着淚,但她卻倔強的笑着,“是我打擾了你們一家人的聚會,我馬上就走!”
“鍾小姐這是要走了麼?”一道熟悉的嘲諷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來。
鍾晴含着水汽的眼光看過去,林雪仙果然正施施然朝這邊走了過來。
彷彿看不出此刻僵持的氣氛,林雪仙故意千嬌百媚的走過來,伸手自然的挽住了商衡的手臂,脣角一勾,眼底便浮起幾分惡毒。
“怎麼樣,以前你以爲她是多麼清純的一個人,你以爲她對你有多無慾無求,可今晚,這麼赤.裸.裸的野心,真是諷刺,真想問一句,你失望了麼?”
林雪仙的聲音很小,小得足夠只讓他們幾個人聽到,她面上的表情很溫婉很愉悅,但嘴裡的語氣卻說不出的諷刺。
她對商衡失望至極,如今在他面前已經不再隱忍,反正得不到他的心,乾脆破罐子破摔來得痛快。
他讓她難受,她也要讓他同樣不好受!
商衡沒有理會她,他只是飛快地將手臂從她的手腕中抽出來,可一雙眼卻緊緊看着鍾晴,一刻也沒有移開過。
“回去,等我!”他又重複了一句。
鍾晴的鼻尖一酸,眼底又有水汽氤氳出來。
林雪仙一看二人的神態,心中的爐恨便彷彿噴薄的火山一般,冷笑一聲,她又尖酸的道,“怎麼,你是怕被她萬一聽到我們將要訂婚的消息受不了麼?她今天來,不就是爲了這個麼?”
商衡突然轉過頭去,鷹眼漠漠的看着林雪仙。
“你幹嘛,我又沒說錯……”林雪仙似乎被他嚇了一跳,腳下都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
商衡卻突然長臂一伸,將她後退的身形撈近前來。
林雪仙的臉上一紅,怨恨的眼神裡也瞬間蕩起一股嬌羞,“阿衡,你幹什麼……”
商衡在她耳邊冷聲道,“父親如果看到你此刻的樣子,會怎麼想?”
林雪仙又羞又惱,這會兒被他一說,世家小姐的自尊又被戳傷了。
商衡重重的放開她,林雪仙立刻後退了一步。
“好,那我就去‘父親’那邊孝敬着,但你最好快點解決這件事,他老人家可不喜歡等人!”
林雪仙說完冷哼一聲,一雙鳳目嘲諷的掃過鍾晴,扭着纖細的腰枝便走了。
鍾晴的目光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穿過人羣,熟稔又熱絡的圍到了商家那一桌跟前。
而到現在她纔看見,商衡的父親身旁還站着警衛,看起來既威風,又覺得遙遠。
林雪仙或許真的很得商家人的肯定,隔了老遠,鍾晴都能看見商父露出淺淺的笑容。
那一刻,她的心裡無限蒼涼。
她不知道商衡的手機爲什麼會發來那條地址,那條信息是誰發的,現在也沒有必要再追究了。
有人刻意要她來這,不僅僅是遭受這些侮辱,還有他將要訂婚的消息。
原來他真的要訂婚了……
頭頂曖黃的燈光突然失去了顏色,連室內的溫度都陡然下降了許多,鍾晴拿手抱住胳膊,整個人都後退了幾步。
小環球的身形適時的擋在了她的身前,擋住面前那些錦衣華服,那些斛光交錯,這裡的人每一個都身份高貴,但她卻只是一株卑微的狗尾巴草,每個人都喜笑顏開,可她的眼淚卻冰封在初夏的夜風中。
“現在想走了嗎?”小環球突然轉過頭問道。
鍾晴茫然的目光靜靜的看着他。
“現在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家庭了吧?”他又問。
鍾晴別開目光,視線又情不自禁的飄到商衡身上。
頭頂的水晶燈折射出無數道光影投在他的臉頰上,那光暈瀰漫得像他的臉在發光一樣,他的眉好冷,他的眼好深邃,彷彿一泓井水,無論是從前還是此刻,這雙眼彷彿能吸進她的靈魂,讓她發瘋,讓她
沉淪。
因爲這雙眼,因爲這個人,才讓她生出那麼多決心,那麼多信心,她一直在努力往他的方向狂奔,以爲自己夠努力,就總有一天可以向世人證明,她足以與他相配。
可現在,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他不是熊掌,也不是魚,他從來都不是那個可以被她選擇的人,她作再多努力也沒用,因爲故事的結局根本沒有和他相配這個選項,就算某一天她已經光芒萬丈,可那時候,他身邊的人,已不可能是自己。
他從來都不屬於她……
鍾晴眼前的景象又開始模糊,可現在她卻不想哭了,轉頭看了一眼小環球,她艱難的伸出手,眼神空洞的看着他,“可不可以麻煩你,帶我出去?”
小環球也被她眼中的死寂刺痛了眼睛,這會兒立刻道,“不麻煩,走吧!”
雖然語氣仍然桀驁,但他手上的動作卻無比溫柔。
鍾晴的小手被他的大掌團團包住,直到這一刻,她才如同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最後一塊浮木一樣。
可剛走兩步,另一隻手腕便被人從後面狠狠地拉住,下一刻,商衡發狠的聲音立刻逼近耳邊。
“我叫Vic送你!”
鍾晴頭也不回的掙扎道,“不用了!”
“我以爲我會允許你跟他走?!”
鍾晴繼續掙扎,“我不跟他走還能怎樣呢?商總,難道我要跟着你走嗎?”
“想和他在一起了?!”
鍾晴的眼眶一酸,又有水汽在蔓延,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能再在自己的心上打一拳。
面上浮起一抹自嘲的淡笑,她突然轉過頭,就那樣含着淚看着商衡。
“你都要訂婚了,我當然也該爲自己找個歸宿,相比起來,他跟你一樣有錢有勢,所以有什麼不好?”
…………
商衡未再說 話,而是深深的凝視着她。
“要離開我了麼?”
鍾晴也定定的看着他,頓了半晌她才頹然地道,“對不起,我答應過的事,我做不到了……”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一鬆,鍾 晴終於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小環球看了半晚上的鬧劇 ,這會是真看不下去了,只見身形一閃,又擋在了商衡和鍾晴的中間。
“行了,別在這兒貢獻免費劇情了,沒看這幫孫子個個都在看你們笑話嘛。”小環球看了鍾晴一眼,目光又橫向商衡,“剛剛你父親在我可以不發作,但如果你現在還想欺負她,我就不客氣了。”
小環球的聲音不大,但卻擲地有聲。
鍾晴感覺掌心被他用力握緊,彷彿骨頭都捏碎了一般,她原本虛弱的精神瞬間又頹廢了幾分,腦中一陣眩暈,她立刻便歪倒在小環球的胳膊上。
“你沒事吧?”小環球沒想到她說暈就要暈,趕緊扶住她的肩膀。
“沒事……”鍾 晴擡起頭來,她的臉色很差,雙脣更是白得像紙一樣。
“我現在帶你出去!”小環球的話聲剛落,便不由分說的將她一個打橫抱了起來。
鍾晴只覺得四周的景物一個翻轉,接着就失重了。
“不用,你放我下來……”她虛弱的道。
小環球彷彿聽不到她的抗議一樣,抱着她就往門口衝。
鍾晴被他這樣抱着,再也看不到身後的商衡,再也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這樣也好,就到這裡吧,反正早晚也要打上這個句號不是嗎。
她一邊說服自己,一邊卻再也止不住眼淚,雙頰彷彿被雨水衝涮過一般。
小環球不經意的一低頭,便看到她這副心碎欲絕的模樣,不知怎麼的,他的心口突地一跳,彷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全身的肌肉紋理中緩緩擴散開來。
可要很久很久以後他纔會明白,那一瞬間的奇怪感覺,是心痛。
也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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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環球的車就停在車庫電梯的不遠處,不同於商衡的沉穩內斂,他開的是一輛布加迪威航,號稱跑車中的天價跑車。
這會兒他居然有些後悔今天開這輛過來,因爲怕鍾晴會坐不習慣,可鍾晴並沒有介意,一路上她都很沉默。
當汽車終於駛入城市的滾滾車流之後,她也只是轉頭看着窗外一閃而逝的街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