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又一波路演之後,鍾晴馬不停蹄的趕回A城,胡星星在電話裡的語氣挺急又挺神秘,這一路上她都是揪着心,生怕又出了什麼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飛機落地,沒想到接機的就是胡星星本人。
“你不是在忙?”鍾晴挑眉。
這傢伙在電話裡的時候可不是這麼閒適的狀態。
“是啊,我是很忙,當然忙。”胡星星笑得很神秘,“不過,還有比忙那些事更重要的事,跟我走吧!”
“去哪裡?”鍾晴疑惑的看着她轉身的方向,奇怪她不該是接機帶自己回公司麼?
“別多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胡星星趕忙打斷鍾晴的疑問,很是霸道的將她帶上了另一架飛機。
航班是飛南方一座城市的,離A城足足兩千多公里。
“咱們這是去工作還是度假,你到底要幹什麼?”鍾晴有些忐忑的看着窗外的雲霧和山巒的形狀。
很奇怪,從下機看到胡星星的那一瞬起,這種莫名的忐忑感覺便一直沒有消失。
胡星星卻只衝她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然後便再也不肯說話了,任鍾晴怎麼威逼利誘,她就是三緘其口。
“你再這樣,我就要跟商總打小報告了,我要他扣你獎金。”無奈之下,鍾晴甚至搬出了商衡這尊大BOSS。
沒想到胡星星仍是油鹽不進,無論鍾晴說什麼,她都只是噓聲或搖頭。
然後兩個多小時的飛程,楞是憋了鍾晴一肚子悶氣。
好不容易又熬到飛機落地,胡星星將她往車子上一拖,便親自開車出發了。
鍾晴甚至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安排的車子。
窗外的風景一直在變,從繁華的城市,到充滿鄉土氣息的郊區,最後車子終於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鍾晴搖下車窗,滿臉狐疑的看着在前的房子。
看起來,這像是一間學校,或者一座福利院?
“下去看看吧。”胡星星毫不掩飾眼底的欣慰和感動。
感動?鍾晴皺了皺眉,胡星星爲什麼這麼欣慰和感動?
心念一動,她便打開車門,彎腰鑽了出去。
如她所料,這的確是一座福利院,只不過房子門口的牌子實在太舊也太小,她一時沒看清。
這個時候,房子前的草地上,有許多小朋友在嘻戲玩鬧,看到鍾晴,小孩們都疑惑又充滿驚喜的擡起頭來。
進入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兒,他們對外人的來訪更加敏感,或許是將鍾晴當成會收養他們的家長了吧。 鍾晴有些鼻酸的別過頭,不忍再去看孩子們那一雙雙純淨的眼睛。
花園的盡頭便是一間教室,這個時候,教室的門是半掩着的,裡面一個兩鬢花白的婦人正在安慰一個哭泣的小女孩。
“別哭了,去和小朋友玩好嗎?”
“乖,快把眼淚擦乾,好孩子纔不愛哭呢。”
“媽媽,抱抱。”小女孩抹乾淚,又張開小小的雙臂,撲進了婦人的懷裡。
那婦人抱着小女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柔和得出奇的側臉。
鍾晴的腳步突然頓住,看着那婦人的半邊臉,她彷彿聽見了胸腔裡傳來的爆炸聲。
那一聲巨響,令她的身體情不自禁的顫慄,連耳膜也承受不住的疼痛起來。
媽媽……媽媽……
她緩緩的捂住胸口,疼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眼淚像決了堤的湖水,又像壞了閘的水龍頭,淌在臉上停也停不住。
十年了,已經十年了。
她的媽媽,記憶裡溫柔漂亮的媽媽,已經變成了眼前的模樣。
原來她在這裡,她就在這裡。
鍾晴飛快的擡手,抹去眼裡的淚水,她害怕,害怕下一秒,那婦人就會不見,她的媽媽就會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回來。
她已經等了十年,她再也等不起了。
這間隙,她這奇怪的舉動已經引來周圍小朋友們的好奇,好幾根小蘿蔔頭圍着她,童稚的聲音充滿好奇與不解。
姐姐,你肚子疼嗎?
姐姐怎麼哭了?
姐姐也跟我一樣想媽媽了嗎?
“鍾晴……”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慈愛的呼喚,鍾晴整個身體又開始發抖。
那婦人得不到迴應,又氣急地喚了一聲,“鍾晴……”
鍾晴擡起已經哭紅的臉,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婦人。
媽媽……她聽見自己的腦海裡傳來自己的聲音。
是她嗎?是她認出自己了嗎?
鍾晴激動地,充滿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婦人,她的母親。
可下一秒,她便失望了。
那個婦人並沒有認出她,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原來她呼喊的只是那個小女孩的名字。
鍾晴絕望地看着那個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回母親的身邊,真巧,原來她也叫鍾晴麼?
一串淚珠又從眼眶裡漫出來,鍾晴甚至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撐不下去了。
正在這個時候,身後一雙長臂及時的將她扶起,既而圈進一個溫暖厚實的胸膛。
商衡的聲音充滿溫柔和心疼,“我以爲可以給你一個驚喜,可你哭成這個樣子,我開始懷疑,該不該告訴你這件事了。”
鍾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法回答男人的問題。
商衡輕輕撫着她的背脊,又耐心哄道,“這些年她過得不易,你別恨她。”
“十年前她來到這邊後,就一直沒有再婚,這間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孤兒,那個叫鍾晴的女孩也是,其實她一直沒有忘記你,她很想你,所以她纔會給那個孩子取你的名字。”
“別說了……別說了……”鍾晴好艱難才哽咽出聲,“不要再說了。”
商衡見她這模樣,也不忍心再說下去。
過了許久,懷裡的女人終於停止了抽泣,他纔將她的臉重新捧了起來。
“過去了,全都過去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分離。”
鍾晴的眼睛已經腫了,嗓子也已經沙啞了,聽見商衡的話,她唯有點頭的份。
“來日方長,給她一些時間,也給自己一些時間,以後我再陪你回來好嗎?”
鍾晴繼續點頭。
商衡低嘆一聲,又重新將她摟住往外走。
而這時,就在他們身後,那個兩鬢花白的婦人突然放下懷裡的孩子,她的視線緊緊追隨着漸漸遠去的二人,渾濁的眼眶全是水滴。
許多年前,她曾對一個小女孩說過,離別是爲了重逢。
十多年過去了,她卻一直沒有兌現諾言。
但這些年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曾忘記,還欠着小女孩的那一個重逢。
不會忘記的,到死都不會。
她只不過是,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那樣一個難堪的曾經,沒有勇氣去兌現那一個約定罷了。
腳邊的小女孩不知什麼又開始哭,老婦人抹去眼淚,重新彎腰將她抱起。
“鍾晴乖,不要哭了,媽媽還在。”
“
媽媽愛你,鍾晴,媽媽很愛你。”
“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鍾晴……”
小女孩的臉上突然傳來一陣涼意,她有些不解的擡起頭來,無措地看着婦人臉上的淚痕。
“媽媽,不哭,不哭。”
“好,媽媽不哭,鍾晴,媽媽不哭了。”婦人一邊拭淚一邊笑着抱住小女孩纖細幼小的身體。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當年她離開的時候,那個小女孩也只不過如今這般年紀而已。
她是多麼狠心,多麼狠心,才能丟下她一個人。
“我錯了,鍾晴錯了,鍾晴以後不惹媽媽生氣了,媽媽不要哭了好不好。”小女孩一邊無措地安慰着婦人,一邊也嚇得開始大哭。
婦人聽見小女孩的哭聲終於回過神來,再擡頭的時候,身旁已經被小蘿蔔頭們團團圍住了。
一雙雙純淨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婦人,誰也不懂她這痛入骨髓的傷心。
“鍾晴以後不調皮了,媽媽不哭好不好?”小女孩又開始撒嬌。
婦人抹去臉上的淚,終於破啼爲笑,“好,我去拿糖果,大家一起吃糖果好不好?”
“好耶……”孩子們一齊異口同聲的答道。
婦人這才轉身回房。
房間裡,電視上還一遍一遍回放着電影的片段,屏幕上是鍾晴精緻絕美的臉龐。
裝糖果的盒子就在桌上,那裡,還存着一疊厚厚的剪報。
那些剪報很統一,或是鍾晴的照片,又或是她的名字,總之是關於她的所有事情。
婦人拿起糖果盒子,又再一次回頭看了看那疊報紙。
鍾晴……鍾晴……
我最深愛的女兒,餘生的歲月裡,我將整日爲你祈禱,願你一生平安喜樂,永無煩惱。
如果可以,我仍然希望你能夠相信,母親仍然深愛着你,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她帶着無盡的悔恨和遺憾,深愛着你。
在命運的審判來臨之前,我願將這一生僅剩不多的好運全都給你。
“媽媽,糖果呢。”一聲脆響打斷了思緒,再擡眼的時候,小鐘晴已經等不及的跑進屋來,她很是擔憂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從院子裡那兩個大哥哥大姐姐走之後,媽媽就有些不一樣了。
“糖果在這裡。”婦人將盒子遞了過去。
小鐘晴卻不肯伸手去接。
“媽媽,你會離開我嗎?”女孩小心翼翼的問,幾乎已經有了哭腔。
婦人卻堅定的回答,“不會了,媽媽不會再離開你,鍾晴,媽媽會永遠陪着你。”
“真的嗎?我們拉勾!”小女孩想用這種方式給母親的話蓋個印,彷彿這樣,承諾就不會過期。
“好,我們拉勾。”婦人慈愛地伸出小指。
兩隻手指碰到一起,小女孩還來不及歡呼雀躍,婦人卻又輕喊出聲。
“鍾晴。”
“嗯?”
“媽媽愛你!”
“鍾晴也愛媽媽!”
……
道路越行越遠,一個拐彎之後,福利院的輪廓就看不見了。
窗外的景色飛快的變幻,從荒蕪的郊區,到繁華的都市,宛若走馬燈。
十年光陰,命運的齒輪從來沒有停止轉動,所有的離別都是爲了重逢,所有的愛終會有迴應。
所有失去的,總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幸福或許來得遲些,但它永遠不會缺席。
只要你相信,命運總會降臨。
它一定會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