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的時候，原本打算回家的林摯又出現在了辦公室。劉助理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林總，商家的資料我都發在您的郵箱了。”
林摯點點頭，轉身又吩咐道：“讓人事部把所有的人事資料發給我，然後通知網絡部，把所有的監控視頻都連在我的電腦上。”
劉助理雖然滿心疑惑，但本着一顆敬業的心，還是沒有多問半句，按照吩咐去做了。
劉助理是個行動派，不出十分鐘，網絡部的人和人事資料一併出現在了林摯面前。林摯打開人事文檔，搜索楚翹，果然出來了一張與之相符的報表。
表格上的照片還是大學時候，她一頭短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沒有記錯的話，這張照片是當時報了攝影愛好班以後，他給她拍的第一張照片。林摯當時特意給她P成了證件照，還打印了好多張，說要承包她以後的所有證件。
她竟然沒有換。
林摯心底一陣波瀾，滑動鼠標繼續往後面翻了下去。研究生畢業？林摯有些出乎意料，想當年她可是一直不愛讀書，整天黏着他滿城市瘋跑。還說大學畢業以後就趕緊找份工作，從此再也不踏進學堂半步。看來她真是變了很多。
原來她在營銷企劃部。
林摯瞭然於心，關閉了文檔後又打開了監控視頻，調到營銷企劃部，仔細的尋找着楚翹的身影。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堂堂朝陽實業的總經理在電腦上看自己手底下員工的監控視頻，一定會覺得他是個變態。就連林摯自己也有些認可。可是一邊唾棄自己的行爲可恥，卻又一邊忍不住看下去。
她在工作，敲打電腦的表情很認真，偶爾一縷頭髮滑下擋住眼睛，都被她不厭其煩的收回耳後。
確實是變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莽撞懵懂的少女。
劉助理輕輕敲了敲門，得到林摯的首肯後走了進來，放下一份文件：“林總，這是您要的財務報表。”
“好。”林摯點點頭，不着痕跡的關掉了電腦，拿起文件隨手翻了翻又說道：“幫我約一下那幾位要撤櫃的商家負責人，就說我要請他們吃頓便飯。”
“好的。”劉助理點點頭，隨後走了出去。
入秋以後，天總是黑得很快。楚翹不過是拖了半個小時下班，到樓下的時候卻發現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陳歡依舊是喋喋不休，彷彿精力過剩：“楚楚，我們去吃什麼啊？還是吃桃林路的那家韓式料理嗎？火鍋好像也不錯，適合今天的氣氛。不過我聽說前面路口新開了一家西餐廳，很不錯的樣子……”
“好啦，吃什麼都可以啊，今天我請你。”楚翹有些無奈。
“嗯？”陳歡突然壞笑:“你說的啊，那我們就去那家西餐廳好了。”
楚翹無語，這是擺明要宰她一頓。
新開的西餐廳叫“miss”，裝潢很有小資情調，西式和中式的風格融合在一起，讓人覺得有些……奇妙。
餐廳裡放着舒緩愉悅的音樂，陳歡挑了臨窗的格間，窗外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楚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像她喜歡雷雨天睡覺，被窩裡的溫暖和外面的世界形成強烈的對比時她會覺得她擁有的溫暖和安全感都被放大了一萬倍。
“你知道今天中午我們見到了那位青年才俊是誰嗎？”陳歡點完單，盯着楚翹一本正經的問道。
楚翹立馬反應出來她口中的青年才俊是誰，輕輕端起了杯子沉默不語。
陳歡不理會她的沉默，繼續興致勃勃的說道：“他就是我們新來的總經理，林董事長的兒子，叫林摯。真是人帥名字也好聽啊。”陳歡說着說着，不禁犯起了花癡。
“人家董事長的兒子就是牛掰啊，今天一來就幹了件大事兒，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楚翹問道。
“他把幾個部門經理都辭了！就我們部門那個老色狼楚國生也在裡邊兒。”陳歡忍不住一陣唏噓：“大手筆啊，一上來就幹掉了幾個狠角色。不過我聽說是那幾個部門經理主動提交了辭職信，林總就答應了。”
“乾的好好地，爲什麼要辭職啊？”楚翹有些發傻，部門經理啊，她得奮鬥多少年才能爬到那個位置。
“我說你傻吧，這不就是個下馬威嘛，變相反對新任總經理的上臺。”陳歡突然笑了起來：“不過我倒是挺喜歡這個新來的總經理的。”
“你就是看人家長得帥。”楚翹忍不住翻白眼。
“是啊是啊！”陳歡繼續花癡。
林摯，林總。楚翹默默的在心裡唸了一遍，越發覺得諷刺和可笑了。看他今天的表現，似乎是不太願意見到自己，要是以後上班再碰見，會不會尷尬死？
幾乎一夜未眠。
楚翹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整個精神狀態都不對，到辦公室的時候看見那個大家口中的老色狼楚國生正站在企劃部門口，旁邊是一個穿西裝領帶的陌生人。
見到楚國生，楚翹還是畢恭畢敬的叫了聲“楚經理”。
楚國生回過頭，臉上帶着和藹得有些猥瑣的笑容輕輕點頭：“以後別叫我楚經理啦，這纔是你以後的經理。”說着，指了指旁邊那位看上去年輕不少的陌生人。
“經理好。”楚翹點頭訕笑，尷尬的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
“看見了吧，楚國生真的下臺了，旁邊那個就是新來的經理。”一坐下，陳歡就轉過來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以後你們一組的組長就是楚國生，你可小心點，他可是出了名的老色狼啊，被他糟蹋的姑娘都不知道多少個了。”
“就我這樣的，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吧。”
陳歡盯着楚翹看了半天，最後點點頭：“也是，像他那種都喜歡前凸後翹身材好的，估計在他眼裡你就是小學生吧。”
“去！”楚翹白了她一眼，最後自己卻笑了起來。
午飯的時候，楚翹和陳歡照例是去的員工餐廳，剛走出電梯就被一羣風風火火的女人趕回了電梯，不經意間似乎聽到有人說林總在員工餐廳。
林摯在員工餐廳？
楚翹一秒反應過來，撒開陳歡的手猶猶豫豫的說：“那個……我好像還有份報表沒做出來，下午就得交了。要不你先去吃吧，我先回去把報表趕出來。”
“什麼情況啊，剛剛不還說餓死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完再去唄。”
“不了不了，你吃完隨便幫我帶一點吧。”楚翹摁下電梯開關，重新進了電梯。
見面也是尷尬，還是不要見比較好吧。楚翹靠在電梯扶椅上，望着天花板出神，電梯到了也渾然不覺，一直到電梯門重新關上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去摁住開關。
門打開，卻撞上了新來的那位顧之經理。
“顧經理才走啊？”楚翹微微笑着打招呼，算是禮貌。
“對啊。”顧經理點點頭：“怎麼就上來了？”
“我還有點工作沒忙完，所以就先上來了。”
“這麼敬業啊，小心別把身體累垮了，我這個經理可擔不起責任啊。”顧經理笑着打趣。
楚翹笑着連連點頭：“那經理我先去了。”
這個經理還挺和善的。楚翹心裡這麼想着，人又年輕，長得也不賴，比楚國生強了不止百倍啊。
林摯並沒有在餐廳逗留很久，隨隨便便吃了幾口就上了樓，讓那些聞風而來的女同事失望不已。
劉助理掛斷了電話跟在身後，一邊走一邊彙報：“林總，那幾位商家約到了。今晚7點，悅華酒店。”
“我知道了。”林摯漫不經心的回答，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環顧四周。
“林總在找人？”劉助理上前一步問道。
“沒有，隨便看看。”
第二天中午去吃飯的時候，陳歡還在楚翹耳邊花癡個不停：“昨天看見林總在餐廳吃飯，老帥了。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來呀。”
楚翹端起盤子無視她，心裡正在祈禱着林摯千萬別再來的時候，卻猛然聽見背後一道甜美的聲音：“林總，來吃飯啊？”
楚翹身形一僵，悄悄回頭，果然看見林摯端了個盤子在夾菜。美女環繞，林摯一副輕鬆的表情，時不時還和她們說上兩句。楚翹心內悵然，正想找個什麼理由遁了時，卻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顧經理嚇了一跳。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啊。”
“嗯？”顧經理太高，楚翹擡起頭一臉茫然的看着他，沒有聽清他說剛剛說了些什麼。
顧經理輕輕一笑，頗有些無奈：“我問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哦……”楚翹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又搖頭：“沒，沒什麼。”
陳歡已經不見了蹤影，想必是跑到林摯那邊去了。楚翹總覺得如芒在背，可她又不敢轉頭去看，放下空盤子匆匆一笑：“顧經理我先回辦公室了，您慢慢吃。”
顧經理回過頭看着她那倉皇離去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
好長一段時間楚翹沒敢去員工餐廳吃飯，每次都讓陳歡吃完了再隨便帶點什麼上來，要不然就是用泡麪解決，搞得陳歡莫名其妙。
“難道你在餐廳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沒有，就是懶得跑。”楚翹咬着吸管，低頭嘟囔。
“不過林總還真是親民哈，你說堂堂一個總經理，天天跑去員工餐廳吃飯，一點架子都沒有，真是讓人春心蕩漾。”
楚翹覺得無語，反正是見慣了她犯花癡，也就見怪不怪了。只是聽到林摯每天都去餐廳吃飯的消息，一下子陷入了沉思。難道他沒有想過或許會在餐廳遇見自己？難道只有楚翹一個人覺得尷尬，而他真的無所謂了麼？
這樣想來，楚翹也覺得自己的有心有些可笑了。
週末休息，可以不用去上班。楚翹很早就醒了，卻一直在牀上翻來覆去，折騰到十點才起牀。雖然楚翹在C城讀了高中又上了大學，但卻一直沒有什麼朋友，高中有幾個關係好的如今也是各奔天涯，所以一到週末，她就閒的發慌。
她以前是很愛跑，滿城亂跑。有一次她拉着林摯去郊區看風景，結果錯過了回市區的車。鄉下又沒有旅館，她就只好和林摯在那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車站扛了一宿，回去的時候滿腿都是蚊子包。儘管如此，她當時依舊覺得樂在其中。
臨近中午的時候太陽出奇的大，暖洋洋的灑下來，很愜意，很慵懶。楚翹捨不得辜負了這好天氣，背上包包打算出去隨便走走。C城這幾年變化很大，以前那些低矮的樓房都變成了一幢幢高樓大廈，街道也越來越寬，琳琅滿目的商店到處都是。楚翹不禁感嘆社會主義真好啊。
楚翹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車到終點站的時候已經開到了老城區，她真正生活了8年的地方。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帶來了一陣熟悉的氣味，楚翹定神看了看，再穿過前面那條街道往前走，就該是明遠私立了吧。
那是當年大家口中的貴族學校，她和林摯開始的地方。
學校沒有多大的變化，這些年城市規劃新建了好幾座學校，都集中在新城區，老城區的幾所學校就漸漸沒落了。大概是週末都不上課的緣故，學校的每個角落都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學生。他們高談論闊，放肆大笑，彰顯着青春最美好的時刻。
這裡是一樹一木，每一棟建築都讓楚翹無比熟悉和懷念。
穿過操場的時候，楚翹望着一對很像情侶的學生出了神，彷彿看見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林摯，也如他們這般笑着打鬧。
有一次新聞裡說晚上會有流星，林摯就等着熄燈以後拉着她跑到教學樓天台上等流星。結果流星沒等到，等來了巡查的門衛，追着他們兩個跑了整整一圈學校，還把教導主任驚動了，差點就被抓住遊街示衆了。
林摯還罵她笨，跑得慢死了。
往事不可追憶啊，楚翹苦笑，越發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了。沒有了閒逛的心思，便準備打道回府。誰知出校門的時候，卻遇見了林摯。他正從車上下來，一擡眼也看見了她。
兩人相顧無言。
楚翹正覺得一陣尷尬，考慮要不要若無其事的走掉時，林摯走了過來。
“你也是回母校看看？”
他很客氣，也很疏離。
楚翹心裡怪怪的，愣了半晌後也是客氣的笑：“是啊，回來看看。”
“我約了王老師吃飯，要一起嗎？當初上學的時候，他可是對我們頗多照顧。”
林摯說得雲淡風輕，那個敏感的“我們”從他嘴裡說出來也是再正經不過，彷彿在說別人的曾經。楚翹黯然，卻也覺得他沒什麼不對。只是要她若無其事的和他一起吃飯，她是怎麼也做不到。
“不了，我約了人。”
拒絕得乾脆。林摯眼神一冷，插在口袋裡的手也不自覺握成拳，卻還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點頭：“那好，我先進去了。”
說完，大踏步走了進去，沒有回頭。林摯的態度客氣疏離，離開的背影也讓楚翹覺得遙遠又陌生。他確實變了，變得成熟穩重了，眼角眉梢都透着成功男人的自信。很難想象，像他那樣淘氣調皮的搗蛋鬼竟然都變得如此謙謙君子了。
楚翹更加苦悶了，心裡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怎麼也透不過氣。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陳歡的電話，沉默了半晌後緩緩開口：“帶我去喝酒吧。”
活到28歲，去酒吧的次數楚翹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她平時不愛去這種場合，覺得這種紙醉金迷的場合顯得她特別異類。而陳歡不一樣，她是那種活的張揚隨性，凌駕在生活之上的人，永遠有笑看人生的本領。她的人生信條就是人生在世，吃喝玩樂拉撒睡，這輩子玩完下輩子繼續。有的時候楚翹真的很羨慕她。
楚翹喝完了兩杯酒，有些醉意朦朧的靠在吧檯上看舞池中央一羣寂寞的人扭在一起時，她突然有些明白陳歡爲什麼愛這裡了。
一羣人的狂歡好過一個人的孤單。
“我們去跳舞。”陳歡尖着嗓子在她耳邊大叫，不顧她的反對拉着她衝到了舞池最中央。
或許酒精作祟，或許是氣氛太過火熱，一開始覺得手足無措的楚翹突然瘋了起來，跟着陳歡甩頭尖叫，笑得比誰都張揚。
忘掉吧，那些往事。忘掉吧，林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