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善男信女

“你可別拒絕我,你拒絕我,我真不捨得了。”跟蘇善說話,說真話要比說謊話容易:“我不懂你說的因果循環什麼的,不過你們寺廟的情況我瞭解。夏天漏雨冬天露雪的……錢給寺裡,到時候讓方丈給圓覺多買點好吃的。你是人高馬大了,圓覺長身體的時候天天吃饅頭,能行麼?”

“阿彌陀佛。”蘇善輕笑:“齊悅,我說的……你是個好人。”

我苦悶的拍拍包:“反正又不是我的錢。”

去寺裡上山不是很短的距離,加上外面下雨,所以我只好先把行李放蘇善家。“感謝”帝都的交通,我們兩個一大早就叫車去,中午纔到寺廟門口。

市區下雨,寺廟裡卻沒有。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來上香的善男信女特別的多。我和蘇善被堵在門口,怎麼都進不去。蘇善的胳膊還吊着沒地方扶,我只好“勉爲其難”的牽着他。

在牽之前,我很慎重的跟蘇善問清楚:“不是我想碰你,是我擔心你摔倒……你要是自己能站住,也可以。”

蘇善穿着素色的襯衫褲子,他的臉色很爲難。周圍不少的女人,難免會有所擠碰……蘇善要是想避免擠碰,他肯定要站在臺階的外緣。如果沒有人拉着,他勢必要摔倒。

我是可以拉住蘇善,但我要聽蘇善自己說。每次都是我主動,我未免太吃虧了點。蘇善在我和其他女人中間看了看,他話吞吞吐吐的往外蹦:“齊、齊悅……你能,你能不能……”

“得了得了!”我一看蘇善這樣,我總是不忍心。我拉過蘇善的手,逗弄着說:“大老爺們,想幹啥就直接說唄!不就是喜歡我拉着你麼?人多還不好意思說了?”

“我……”

其他人被我的話吸引,他們都好奇的回頭看我們兩個。蘇善的臉蛋羞紅,我則跟沒事兒人似的仰面看天。一邊拉着蘇善往裡走,我一邊問他:“以前你都是在廟裡接待僧衆,現在你跟大家一起來朝拜……心情有什麼不一樣嗎?”

“不一樣?”蘇善輕咳一聲:“多少有一點吧!我覺得……”

“這個不是智善大師嗎?”有一位大叔認出了蘇善,他擠着人羣過來。大叔是個大嗓門,他一嚷嚷大家都聽到了:“智善大師你怎麼沒在寺廟裡?你怎麼穿成這樣?你怎麼還領了個女人?”

這位大叔眼神真是不好使,明明是我領着蘇善好吧?

好吧,現在誰領着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蘇善和一個女人手牽手來的寺廟。對於經常來寺裡燒香拜佛的僧衆來說,這是很難接受的事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我和蘇善瞬間被圍在了樓梯的中間位置。有虔誠的信徒,更是好像被騙了一樣激動。

“智善大師,我孫女考大學前我們來的寺廟裡,她的信物都是找你開的光。”我和蘇善也是不湊巧,正好趕上高考完家長來還原:“你現在公開跟個女人出現在寺廟裡,你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我說智善大師,我們都是南方來的佛友。”一個操着濃重南方口音的大媽擠上前:“就因爲帝都的佛友跟我推薦,說你是位少見的得道高僧,我才帶着其他朋友們來的。你現在這個德行,你算哪門子的得道高僧?假和尚都比你有操守好吧?”

“是啊!智善大師,我爲了你,纔給你們寺捐了不少東西。好嘛,你現在倒找上女人了?”

衆人揮舞着手裡的塑料蓮花和香紙,我有一種即將被焚燒了的感覺。說蘇善的威信高,那絕對不是吹出來的。蘇善的德行好是一方面,上任方丈的“預言”是一方面。在信徒的心中,“智善大師”似乎有一種被神化的感覺。

現在大師走下神壇,自然大家接受不了。因爲大家覺得“大師”是靠着他們的佈施推上神壇的,所以蘇善理應按照他們的想法活着。

很簡單……也很自私。

信仰是蘇善自己的,即便他是得道高僧也沒必要用其他人的眼光來規劃自己的人生。信徒們的樣子,就好像蘇善做了多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一個個的都是殺之而後快的表情。

我氣不過,這些人完全是看蘇善不吭聲才欺負他。我不滿的說:“你們也……”

話剛說了三個字兒,不知道誰拿上供用的饅頭狠狠的砸了我。那饅頭比石頭都硬,我甚至都覺得自己的額角被砸破了。

“你們可真是虔誠。”我用腳踩了踩地上完全踩不動的石頭,諷刺的冷聲問:“知道佛祖不吃,沒人能發現饅頭的好壞……把家裡吃不了的饅頭拿來上供的嗎?”

“齊悅?”蘇善沒理會其他人的話,他彎腰查看我額上的傷口:“你怎麼樣?傷着了?”

“我沒事兒。”我推開蘇善:“小傷。”

蘇善的舉動沒有任何的想法,他只是單純的擔心我。但是其他人眼髒,他們看蘇善的舉動也是髒的。和尚檢查女人腦袋上的傷,被他們多讀出了幾分曖昧。

這下可好,不僅我捱打,蘇善同樣捱揍。這回不僅是硬饅頭,連香紙都丟上來了。

對待所有人的質疑指責,蘇善沒有辯解或者是吭聲。蘇善脊背挺的直,他無聲的把我藏在了身後。信徒丟的雜物全砸在蘇善身上,他連吭都沒吭一聲……我收回剛纔的話,蘇善這樣,才真的像個爺們。

現在的場面,可謂是羣情激奮。信教的人素質參差不齊,有的是真的虔誠禮佛感覺憤慨。而有絕大一部分人,是覺得他們佔領了道德制高點,所以他們有權利對我和蘇善進行人身傷害。

在一片嘈雜中,我聽到蘇善小聲的唸叨:“南無阿彌陀佛。”

不知道蘇善是什麼感覺,反正我是非常的不舒服。在所有人中我認識蘇善的時間最短,但我卻比所有人都瞭解蘇善的堅持和虔誠。即便作爲智善大師的蘇善有不得已的苦衷還俗,我想,也沒必要這麼接受衆人的出言侮辱。

可能是感覺出我想說話,蘇善偷着掐了我一下。

爲了不給蘇善惹麻煩,我及時住嘴了。我有話不能說,憋的自己難受,周圍人打罵了一會兒,也累了……在場面最安靜的時候,蘇善卻開口說話了。

“蘇善已經還俗了,不再是各位的智善大師,而是普普通通的蘇善。”蘇善的話擲地有聲,清脆生動:“蘇善和齊悅,已經是結婚了。所以,我們兩個的關係並不是像大家說的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