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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正好,汲黯帶着人,擡着一副巨大的地圖,來到了殿中,然後展開。
劉徹立刻對周亞夫等人道:“諸卿,還是先來商量一下,匈奴可能會從何處入侵吧?”
現在,匈奴人連雁門郡都沒有打。
而是繼續東移,其主力要攻擊的地方,其實已經不多了。
無非就是上郡或者上谷至右北平這一帶。
而上郡,匈奴人肯定不會去打!
開什麼玩笑?十萬騎兵,突入上郡……然後吃土?
上郡也不足以讓匈奴人花這麼大力氣和代價來打!
所以,唯一的可能也是上谷郡-右北平這一帶。
至於安東,完全不可能!
原因很簡單,匈奴人從雁門關外的草原,跋涉幾千裡,跑去安東?
不是軍臣瘋了,就是匈奴人自己腦子有問題!
上谷郡到右北平這一帶,雖然從地圖上看着只是一條狹長彎曲的防線。
但實際上,從右北平到上谷郡,起碼有幾百公里!
因爲右北平大約在後世在天津河北一帶,而造陽則應該是在後世的張家口一帶,即使有誤差,也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你就算開車,從天津出發,到張家口,也得好幾個小時吧!
這還是後世高速公路網絡發達的緣故。
至於如今,就算是輕騎,也無法在兩三天內,就完成對造襄防線的巡查。
“自造陽至右北平,有多少個烽燧臺和屯堡?”劉徹看着地圖,對着汲黯問道。
“回稟陛下,根據丞相府的數據來看,自上谷郡直至右北平,總計有烽燧臺一百餘個,屯堡約三十個……”汲黯答道。
烽燧臺和屯堡,就是長城上的眼睛!
漢室的烽燧臺上,一般只有一個伍,最多一個隊的兵力。
他們把守在長城各處,作爲守望遠方的鷹眼。
一旦發現敵人蹤跡,立刻就會點燃烽燧臺,通知身後的守軍和城市。
最最重要的是通知廣大鄉村的百姓——趕緊躲進城市或者進入山林避險!
這很重要!
匈奴人每次入侵,都會大肆殺掠,無惡不作!
有了這些眼睛,就會及時爲百姓提供預警,使他們可以迅速逃入城市,受到軍隊的保護!
或者進入山林,避開匈奴的兵鋒!
而這些烽燧臺的守軍,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後,就可以撤退了。
劉徹點點頭,接着問道:“上谷到右北平之間,有多少個都尉所?”
都尉所是漢軍郡兵的集結地。
在史書上,人們經常可以看到某某郡東部都尉、西部都尉這樣的稱呼。
通常來說,一個郡內,至少會有一個都尉所。
而長城沿線的郡,會有多個都尉所。
一般來說,這些都尉所都緊鄰長城,扼守險關,治所之內,兵甲齊備,糧水充足。
按照當年晁錯設計的邊塞防禦體系,這些都尉所裡,都應該至少儲備可供一個月食用的糧食與飲水,並且備齊箭矢、滾石、檑木。
“回稟陛下,自右北平至上谷郡,共有八個都尉治所……它們分別是上谷郡西部都尉及東部都尉、中部都尉……”汲黯在看了一下數據後報告:“從去年上計的情況來看,上谷郡西部都尉治所,兵力不足,漁陽郡南部及北部都尉,皆治兵不力,甲兵不齊,右北平三都尉情況好一些,但士卒的訓練量,是一個問題……”
劉徹聽了眉頭微微一皺。
漢家兵制,是兩伍成什,五什爲隊,兩隊爲司馬,五司馬爲校尉,兩校尉爲一都尉的部曲仕伍制度。
換句話說,正常情況下,一都尉下轄兵力應該是滿編的一千戰力。
歷史上,武帝的期門軍和羽林衛,都是按照這一制度編組的。
但這只是戰鬥兵源而已!
事實上,軍隊出征,都會膨脹。
一都尉出征,走到半路,拉起五千以上的兵力,稀鬆尋常。
至於邊塞的都尉治所,在正常情況下,該都尉應該至少擁有千五百人以上的作戰兵力(各種別部司馬,就是用在這個時候的)
但在現在,汲黯卻說,甚至有治所兵力不足?
這立刻就讓劉徹滿頭問號!
怎麼可能兵力不足?
爲什麼會兵力不足?
一個都尉,連正常情況下的一千人作戰力量都不能維持,這個都尉在幹什麼?吃翔的嗎?
“上谷郡郡守,朕記得是煮棗候棘武,棘武是幹什麼吃的?”劉徹立刻就發怒了:“還有漁陽郡郡守張次文,朕記得是丞相舉薦的吧?爲何出現這樣的亂子?右北平的季班又在搞什麼?”
也難怪他要發飆!
殷人就已經說過:國之大事,唯戎與祀!
軍事不整,武備鬆弛,肯定會亡國!
劉徹即位以來,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連后妃都沒幾個,皇宮也沒修,錢都拿出來去養軍隊了。
結果,地方上的渣滓們,卻無動於衷,連正常的軍隊編制都維持不了。
這怎能讓他不怒?
尤其是現在,大敵當前,匈奴人隨時可能入侵。
但各個都尉所,卻有着這樣那樣的問題!
要不是要顧忌一點皇帝的面子,劉徹都想摔東西了!
要知道,秦漢以來,地方軍隊,尤其是邊塞都尉制度,其實就是老毛子曾經玩過的第二師,隱藏軍制度。
別看平時,一個都尉所才一千多兵力。
但是,這是核心骨幹,每一個都是久經訓練的精銳。
一旦有事,命令一發,徵召起民兵,立刻就可以滾雪球。
輕輕鬆鬆將軍隊擴充好幾倍!
這也是唯有秦漢才能玩的制度!
因爲,秦漢在邊境上,執行全民皆兵的制度,所有成年男子,全都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甚至大多數人,都在都尉治所服役過。
所以一打仗,就可以迅速擴張,在短暫的磨合就可以上陣殺敵!
匈奴人就常常在這一制度上吃虧——明明戰前偵查,漢朝的那個郡不過三五千人馬,但現在是怎麼回事?我面前這兩萬大軍哪裡來的?
臥槽泥馬勒戈壁!
漢朝人開掛!
而在這樣的制度下,換句話說,都尉所的兵力越少,滾出來的雪球也會越小!
一個都尉所少一百人,最終可能其擴充出來的兵力,就會少一千甚至兩千!
“臣等知罪!”丞相周亞夫和義縱、郅都,看到劉徹發火,急忙跪下來請罪。
尤其是周亞夫,因爲漁陽郡守是他的人,而且他還是舉主!
連坐制度雖然已經被廢黜,但傳統的思維,卻依舊停留在連坐時代。
所以漢室經常能看到,倒下一個巨頭,就死上一片的大小官吏的情況。
“陛下請暫息雷霆之怒,容臣等稟報……”周亞夫叩首道:“自元德二年,陛下詔開安東以來,漁陽、右北平,乃至於上郡之治所軍力及士官,皆調安東,有的都尉所,甚至是連都尉帶士卒,全部被調走……”
劉徹聽了一愣。
這確實是事實!
而且,周亞夫說的還算委婉了。
哪裡是調?分明就是挖!
特別是陳嬌陳須去了之後,這兩貨爲了迅速拉起架子,直接從邊塞挖人。
國舅爺挖人,不需要理由和藉口。
更何況,他們還是拿着高官厚祿引誘。
不過……
這並不是上谷郡和漁陽郡以及右北平搞成現在這樣的藉口。
三條腿的蛤蟆或許很難找,但兩條腿的軍官,武苑有的是!
不過到底是有原因的,這讓劉徹也稍微平復了一下,他冷聲問道:“爲何沒有及時補充……”
周亞夫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他卻將話嚥下去,俯首道:“這是臣的失職,請陛下責罰……”
其實他是可以解釋,這是因爲隨後的馬邑和高闕之戰的緣故。
不止是一個上谷、漁陽如此。
現在,全天下都是如此!
只是漁陽等地的情況嚴重而已。
因爲現在人人都想進入野戰軍團……
武苑裡的學生,一聽說分配到野戰兵團,就興高采烈,一聽說分配到郡兵裡,就垂頭喪氣,甚至有人裝病不去。
周亞夫拿他們也沒辦法。
難道他還可以拿着刀子架在人家脖子上不成。
這就使得,當右北平等地的精英被挖走後,補充起來就非常困難。
於是,只能用些歪瓜裂棗頂上去!
在有經驗的精英被調走,連骨幹也被挖空後,新來的軍官,素質和能力,都只是中下之姿,這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漁陽郡守張次文就屢次與他寫信吐槽過這些事情。
但作爲臣子,周亞夫知道,他不能跟天子頂撞!
特別是在現在,匈奴大兵壓境,而邊塞很可能處於危險中的時刻,君臣團結是尤爲重要的事情。
況且,他都要致仕退休了,也沒什麼好爭的了。
既然做了劉氏丞相,就要做好背鍋的準備!
劉徹看了看周亞夫,也知道,現在發火無濟於事了,關鍵還是要看怎麼亡羊補牢。
既然各都尉治所,都有着這樣那樣的問題。
那就不能再指望他們可以完成在制度下要求他們完成的任務了!
略略思索之後,劉徹就對汲黯道:“尚書令,爲朕制誥,傳令燕趙各縣,令各縣佈告其治下豪傑:凡願上陣殺敵者,有罪皆免!再組織刑徒,隨時待命!”
秦漢以來,刑徒和遊俠,其實也可以算作預備役軍隊。
特別是刑徒!
想當年,章邯發驪山刑徒,幾乎就撲滅了農民起義軍!
由此可見刑徒的厲害!
這是因爲秦漢的刑徒,寫作刑徒,讀作勞改犯,全部用的是軍事化管理,基本上只要分給武器,就可以成軍!
武帝時期,伐滇國和南越,就屢次派出了刑徒,結果都是無往不利!
不過,劉徹不喜歡。
因爲,軍隊是職業化的,刑徒這種業餘軍隊多了,會帶壞風氣。
但現在沒有辦法了,爲了保護燕趙,只能關門放刑徒!
而燕趙刑徒,起碼有個幾萬!
這是秦漢的法律決定的……
漢法雖然相較於秦法溫和一些,但其實也就是極端不可描述和溫和不可描述的差別。
前者是動不動就要抓人。
而後者呢,則是考慮一下再抓人。
其實在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
所以,刑徒數量很多,全國的刑徒統計總數,常常多達數十萬!
這還是老劉家經常大赦天下才有的數字——不然一百萬也是有可能的。
劉徹一直想改一改,讓法律更溫柔,但卻害怕因此導致地主士紳坐大,所以,投鼠忌器。
如今,趁着這個機會,解放更多刑徒,釋放更多人口,也算是積德吧!
“諾!”汲黯自然喜歡做這個事情。
劉徹則轉身,對周亞夫等人問道:“丞相、車騎將軍、衛將軍,三位愛卿以爲匈奴會從何處入寇呢?”
周亞夫在看了一下地圖後道:“臣以爲,匈奴若入寇,無非此三地!”
他指着地圖道:“或是造陽,突破造陽防線,匈奴騎兵就可以直抵沮陽,沮陽再下,則可南下威脅燕薊,或者北上攻擊漁陽,或者東下,走馬城,入平城,突破參合……”
“但臣以爲,匈奴走此地的可能性只有三成……”周亞夫沉吟了片刻後道:“因造陽地身後的什闢縣,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匈奴騎兵難以快速通過……是以,臣覺得,匈奴更大可能會從漁陽破口,沿着灤河順流而下,走白檀,拿下滑鹽塞,居高臨下,攻擊無終縣,從而截斷燕趙與安東之聯繫,並且還可以威脅到薊城!”
“而其偏師,則可能走右北平,兵臨平剛,牽制自遼西和遼東而來的援軍!”
劉徹看着周亞夫,點了點頭。
因爲周亞夫所說的匈奴進軍路線,很合理。
後世明朝的蒙古人和建奴就經常走這兩條路線來騷擾和侵略。
不過……
劉徹有些地方不太同意。
他用手重重的在沮陽的上方的一個要塞重重的點了點,道:“朕覺得,我軍應該在此駐屯重兵!”
周亞夫等人定睛看過去,發現,地圖上哪裡標註着一個名字——居庸關。
義縱看了,立刻就點頭,道:“陛下聖明,臣舊伐衛逆,從此過,確是雄關,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郅都也道:“《呂氏春秋》說的天下九塞,居庸其一,指的就是此地吧……”
“然也!”劉徹頗爲自豪的點點頭,這也算是他爲數不多可以在軍事上發揮作用的時候。
畢竟,現在,很多戰略要地和要塞,都還沒有出現。
他可以隨意指點江山,而不必擔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