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主,我們就這樣走了,不好吧……”須卜當戶身邊一個骨都侯小聲的說道:“萬一日後右谷蠡王在碲林大會上告狀,我們該怎麼辦?”
匈奴雖然沒有法律,也沒有軍法,但對於臨陣逃跑者的處罰是非常嚴苛的。
像是休屠部族,在河陰臨陣逃跑,結果被單于罰掉了一半的奴隸和牲畜,用於補償呼衍氏族的損失。
渾邪人和樓煩人投降後,他們的部族上下,更是全部被廢爲奴隸!
“那也得亦石有命回去告狀!”須卜當戶冷笑着說道:“你們沒有看到嗎?”他指着身後的已經只有些輪廓和聲響的戰場說道:“漢朝神騎來了,漢朝的車騎將軍也來了……這裡就是一個圈套,一個大圈套!”
“漢朝皇帝是神!”須卜當戶咬着自己的嘴脣,他雖然不想承認,但在事實面前卻不得不承認:“他再次預見了一切,並且安排了這個圈套!他想將我們和整個匈奴全部吃掉!”
“神騎出現了,漢朝的車騎將軍也來了……”須卜當戶心有餘悸的道:“河陰的那個郅都還會遠嗎?漢朝的細柳營、飛狐軍、句注軍、南北兩軍以及虎賁衛、羽林衛,恐怕都已經在包圍過來了……我們再不跑,就要被全部吃掉了!”
“至於亦石,就讓他替我們去死吧……”須卜當戶道:“我們現在的使命,就是要趕快去將這個消息告訴大單于!”
匈奴帝國,在過去四年的戰爭中,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了。
馬邑之戰,還可以說只是傷筋動骨,但並未喪失元氣。
但高闕之戰,卻損失了大量的青壯人口和奴隸以及牲畜。
十幾萬的戰俘和相同數量的投降者,讓匈奴的人口大大下降。
特別是在河西和幕南地區,大片大片的牧場,已經沒有主人了。
但,這些損失,其實還不致命。
畢竟,死的都是些別部和分支的人馬。
對匈奴來說,只要本部在,就一切都有可能。
但問題是,本次軍臣南侵,帶走了幾乎整個單于庭的精銳——僅僅在河西留下了左賢王的本部。
倘若這些人全部折損在漢朝,那麼,匈奴的脊樑骨就要斷掉了!
整個帝國,就會跟夏日的祁連山上的雪山一般,轟然倒塌,然後化作雪水,流入萬里峽谷,再不見蹤影!
當然,這其實也只是須卜當戶的藉口而已。
他真正的想法,還是帶着自己的精銳萬騎回到草原,回到氏族。
手裡有兵,才能在未來的亂世之中立足。
至少,未來可以藉此與漢朝或者且之那個混蛋談談價碼!
……………
須卜氏族的奔逃,對整個亦石的軍陣都產生了毀滅性的影響。
蘭氏的萬騎長蘭翊野差點也想跟着跑了算了。
好在,氏族的驕傲使得他停止了腳步,即使如此,部族內部也是人心惶惶。
下層的牧民除了跪在地上祈禱,就是躺在地上裝死。
貴族們戰意全無。
也就是另外一個被加強給亦石的甌脫王率領的萬騎還能像點樣子。
即使如此,甌脫人也萎靡了起來。
再也不復之前的飛揚跋扈。
“右谷蠡王,現在須卜當戶跑了,我們也得想個辦法才行……”甌脫王騎着戰馬,找到亦石說道:“我們必須捨棄一些東西了……”
“你是說……”亦石看着甌脫王,遲疑不定。
他的本部,有一半多,都已經派出去了。
倘若現在跑了,就等於拿那三千多人當了炮灰,作爲部族的主人,這是無法接受的。
而且,亦石懷疑,假如自己跑了,就是回到草原,其他貴族也會幹掉自己。
畢竟,部族的首領,需要爲部族負責。
“再看看吧……”亦石搖搖頭,望着自己派出去的那支騎兵,在心裡祈禱着,希望薩滿們的法術能奏效,天神可以保佑自己。
只要自己派出去的軍隊,可以擊敗……不……抵擋住漢朝人第一波攻勢,那,他還可以靠着騎兵的速度,來跟漢朝人糾纏一二,說不定能有轉機……
雖然,亦石自己非常清楚。
現在,自己已經被漢朝人包圍了。
在他的南面和背面以及東面,全是敵人!
漢朝人在人數上、騎兵數量上,以及裝備上、士氣上,全面碾壓了自己。
“難道,大匈奴真的要滅亡了嗎?”亦石在心裡苦笑着。
匈奴帝國自從冒頓大單于憤而起兵,與東胡爭霸開始,已經興盛了將近六七十年的時間。
在這過去的半個多世紀裡,匈奴主宰和書寫着整個東北亞的秩序和規則。
他們消滅了東胡,驅逐了月氏,獨霸了草原,統治着西域三十六國。
即使是在一年前,匈奴鐵蹄也曾經踏碎了西方世界的一切驕傲和強國。
康居人在匈奴的馬蹄下瑟瑟發抖,月氏人狼狽奔逃,大夏人卑躬屈膝的獻上貢品和奴隸、工匠,並且支付了大量的贖金,才換來匈奴撤兵。
那個時候,匈奴何等驕傲,何等狂妄。
即使是在這次南侵前,軍臣也是意氣風發,匈奴上下更是自信滿滿。
此番,他們集結了自平城之戰後最強大的一個重兵集羣。
除了左賢王的本部,以及折蘭、樓煩、白羊三部外,曾經所有參與過平城之戰的匈奴部族,幾乎全部到齊。
單于的王庭精銳也來了。
帝國的精銳與一切都壓在這一場豪賭上。
匈奴人也自信,這一次自己可以賭贏。
因爲,漢朝人絕對反應不過來。
他們要攻擊的地方,是過去漢匈衝突的偏僻和冷僻之地。
地方防務鬆懈,兵源和人口都不足。
更無法跟雁門關、雲中郡、北地郡等地一般,立刻得到漢軍主力的支援。
所以,軍臣就曾經自信的放話:“本單于的鐵騎,每人射一箭,足可射落日月,每一個騎兵振動馬蹄,足可踏碎山嶽,漢朝的邊防,必將不堪一擊!”
話猶在耳,但匈奴帝國的夕陽,卻也已經日落西山。
想到這裡,亦石就已經有所覺悟了。
他回過頭,看着甌脫王說道:“我是冒頓大單于的子孫,是孿鞮氏的子孫!”
“只有戰死的孿鞮氏,沒有投降的孿鞮氏!也沒有逃跑的孿鞮氏!”他看着甌脫王說道:“一旦事有不逮,你若可以僥倖回到草原,見到軍臣或者其他孿鞮氏,告訴他們!我!大匈奴右谷蠡王,到死都沒有像漢朝人求饒!”
其實,亦石也考慮過投降。
這不可恥。
但問題是——漢朝已經有且之了。
他就算投降了,地位估計也在且之之下。
他可不願意受且之的氣!
既然如此,還不如保持一個孿鞮氏的尊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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