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3節 兒單于的設想

劉榮的所作所爲,當然瞞不過劉徹。

不客氣的說,在劉徹面前,劉榮一點隱私也沒有!

休說他做的這些事情了。

便是昨天晚上,他在哪個妃子寢宮裡睡的,與什麼人說過什麼話,無孔不入的繡衣衛探子都能夠查的清清楚楚。

“龍袍?印璽?”劉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作吧,繼續作吧……”

“朕會看着你,萬劫不復的!”

劉榮的個性和缺點,劉徹清清楚楚。

這位親愛的長兄身上有着所有的幼稚病。

倒不是說他蠢笨,事實上,劉榮還算聰明。

可惜,他明顯的將智商分配到了錯誤的地方,這注定了他的悲劇。

“通知繡衣衛,讓諸王都知道此事……”劉徹擺擺手,對着一個負責專門與繡衣衛聯繫的宦官吩咐了一聲,後者立刻領命而去。

如今,通過劉非的控訴和運作,劉徹的所有弟弟們,幾乎都已經知道了劉榮的所作所爲。

一封封血書,紛至沓來。

弟弟們哭天搶地,一個個都是恨不得去壽春找劉榮拼命的樣子。

而朝中大臣和其他諸侯、宗室,也都聽到了些若隱若現的風聲和傳聞。

劉榮的形象和名聲在如今已經臭不可聞。

丞相周亞夫、御史大夫晁錯、大農直不疑、少府劉舍、執金吾郅都等等自詡爲先帝忠臣的大臣,更是多次表態、進言甚至彈劾劉榮。

對此,劉徹的反應,一直是堅定的——一切表態,當做沒看到,所有勸諫,當做沒聽到,任何有關劉榮的彈章,全部留中。

甚至,劉徹還出手下詔,將御史大夫衙門一個表現的太過於急切的傢伙直接扔到安東去了。

連理由都沒有給一個!

這讓上上下下的人都摸不着頭腦。

投機分子們剎那間就被嚇住了。

唯有周亞夫、晁錯以及直不疑、郅都四人,依舊是緊追不捨。

沒辦法,先帝對於他們,可不僅僅是先帝。

更是有知遇之恩的君主。

而經過了這些紛紛擾擾,劉榮在漢室,正式的成爲了一個所有人都不敢觸及、接觸的臭狗翔!

在事實上來說,他已經被孤立了。

而這是弄死劉榮的第一步——污名化、孤立化。

事實證明,很成功!

現在的淮南王劉榮,已經成爲了諸侯宗室貴族以及九卿大臣眼中的不孝子、忤逆子、麻煩製造者以及昏君、暴君的代名詞。

其形象,大抵就跟後世的鑫胖帝國一樣。

往後,不管他再做出怎樣不合理、不合常識的事情。

漢室的公卿士大夫們,就都可以理解了。

“接下來,就是犬決了……”劉徹微微笑着,在心裡面尋思着。

但在如今,劉徹知道,應該暫時放下劉榮。

因爲,馬上就是大朝議了!

再過兩天,來自漢室天下郡國的計吏,都將雲集長安,彙報和報告過去一年的施政成績以及財稅收入。

這是慣例。

但今年,卻有些例外。

就在前些時候,雲中郡和北地郡分別報告,有西匈奴和北匈奴的使團,請求來到長安,恭賀大漢新年。

這西匈奴是來抱大腿的。

因爲,根據情報,就在上個月,且渠且雕難和那個北匈奴的單于句犁湖談崩了。

據說,句犁湖要求且渠且雕難交出於單。

不然,就不願意跟他談其他問題。

這很好解釋,也很容易理解。

對北匈奴的那位句犁湖單于而言,他或許可以捏着鼻子接受跟且渠且雕難和平相處,讓且渠且雕難來抵擋漢軍的攻擊。

但是……

他絕對絕對不可能看着且渠且雕難扶持和操縱的於單,繼續在且渠且雕難的控制下。

在句犁湖眼裡,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倘若且渠且雕難繼續控制和操縱於單,那麼,對於匈奴來說,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單于呢?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在句犁湖的立場上,與西匈奴之間,不存在什麼和平相處的問題。

他之所以沒有發兵攻打,只是不想被漢軍撿了便宜而已。

且,他並沒有任何事情,要有求於且渠且雕難。

相反,西匈奴現在的處境,並不好。

他在西方要防備句犁湖的軍隊的攻擊,在南方要提防漢軍的突襲。

甚至,他還得防備漢軍與北匈奴玩一手納粹與斯大林瓜分波蘭那樣的事情。

這可不好笑!

是以,且渠且雕難,不得不維持一支規模以上的常備軍隊,還得在西、南兩個方向,投入重兵。

但問題是——去年的高闕之戰和今年的燕薊會戰,幾乎將整個河西和幕南的青壯、牲畜以及財富,抽的乾乾淨淨。

且渠且雕難的西匈奴,也找不到可以補血和劫掠的地方。

如今,冬天已經來臨。

很快,整個河西,都將被大雪冰封。

牲畜將缺乏草料,各個部族也都將陷入飢餓。

等到明年春天,恐怖的饑荒就會橫掃河西。

到那個時候,西匈奴很可能會不戰自潰。

所以,且渠且雕難,只能選擇來長安,到劉徹面前來求援。

這是好事!

於劉徹來說,這是絕好的敲詐機會。

也是進一步樹立大漢帝國在世界威權的機會!

倒是那北匈奴的句犁湖的使者跑來漢室有些奇怪。

“這傢伙恐怕沒安什麼好心!”劉徹在心裡盤算着。

到現在爲止,漢室對於這個忽然出現的所謂句犁湖單于,知之甚少。

只知道,他似乎是軍臣的弟弟,被老上單于曾經囚禁過,後來被蘭陀辛給放了出來,是匈奴國內堅決主張漢化的貴族。

根據戰俘和投降、歸義的匈奴貴族的口述,這位曾經的夏王,今天的句犁湖單于,似乎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在匈奴國內模仿和學習漢室的體制。

根據情報顯示,此人成爲單于後,在回到幕北,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找狐鹿涉和解、談判。

而是召集幕北各部族的首領,強制要求所有部族,渠帥以上的貴族,各出一子,到單于庭之中學習和接受漢文化。

在於狐鹿涉達成了妥協後,他與狐鹿涉兩人就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漢化運動。

從目前掌握到的零星情報來看,北匈奴已經開始了推行貴族等級制度的改革。

聽說,這位句犁湖單于,還山寨了一套軍功勳爵制度。

只不過,在中國用的是軍功勳爵名田宅。

而這位單于,玩的是軍功勳爵名牧場。

他規定,從這個制度頒佈後開始,所有匈奴人的牧場、牲畜、奴隸,都將嚴格遵從軍功等級的配比。

這就有意思了!

這說明,這位句犁湖單于,還是一位野心勃勃的梟雄,一個企圖將匈奴從泥潭和衰落中拉出來的豪傑。

若不仔細應對,被他把這個改革搞成了。

漢室就要有些麻煩了。

因爲,劉徹很清楚,無論是軍功勳爵名田宅,還是名牧場。

歸根結底,就是要釋放和解放一切戰鬥力。

且,必然會激勵下面的士兵和貴族的士氣以及求戰慾望!

想當年,戰國初年的秦國是個什麼模樣?

被魏國按在地上摩擦和羞辱,公認的弱雞啊!

河西之戰,屢戰屢敗,甚至連函谷都丟掉了!

可經過商君變法,不過二十年,大秦帝國就已經把魏國反過來按在地上摩擦了。

商君之後,秦帝國更是越戰越勇。

終於,奮六世之餘烈,統一了天下。

如今,匈奴人若真下定決心,將秦國的那一套抄過去,劉徹知道,肯定是能起到作用的。

畢竟,秦國變法,那是兩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中國大地,雖然地主階級已經開始出現,但是奴隸制度和井田制度依然存在。

所以,假如匈奴人腳踏實地,認真的按照秦國變法的故事來山寨,未來倒也可能搞出點事情。

但是……

劉徹知道,這其實是不大可能發生的事情。

因爲,一則,到底當年商君如何的執行和實施的變法,現在也沒幾個人能說得清楚。

二則,匈奴國情與秦漢的國情完全不同。

且,匈奴人要面臨的阻力,會更大。

若只是山寨,就能如同秦帝國一般,那東方六國也不會被相繼掃滅,後世那些山寨西方制度的國家,也不會那麼窮、亂了。

但,至少,這樣的改革,足以讓匈奴人在面對西方的那羣弱雞時,如同天神下凡,就跟開了無雙一樣!

若放任不管,說不定,能提前一千年,出一個成吉思汗……

這就不好玩了!

“得給匈奴人下掉眼藥啊……”劉徹尋思着,就想到了一個事情——“朕現在可是天單于!!!!”

“那是不是可以立一個兒單于玩玩?”

這麼一想,劉徹就立刻開始開動自己的腦筋,去琢磨起怎麼扶持一個兒單于,自己來過一把父皇帝的癮。

但這個事情的難度就在於——現在可供劉徹選擇的對象太少了。

匈奴人,已經差不多被劉徹玩壞了。

所謂的宗種,更是幾乎都要斷絕了。

你像尹稚斜,死在了馬邑,他兒子烏維,被夏義那個傢伙弄死了。

尹稚斜這一脈,徹底斷絕。

然後,就是軍臣這一系,軍臣自己死在了漁陽塞下,他兒子於單被且渠且雕難給挾持了。

想必,且渠且雕難必定將於單看的很緊,外人幾乎沒有機會接觸到他,更不提將他帶走了。

而剩下的,夏義這個傢伙,雖然沒有節操,若劉徹想要認他當個兒子,說不定,這貨還會非常高興。

只是,問題是——夏義可以不要臉,劉徹還是要臉的啊。

既然已經封了人家做歸義單于了,那就不能再改。

且夏義的年紀,比劉徹大多了。

這個事情,沒有什麼可操作性。

…………

而在此刻,劉徹所不知道的是,在距離長安萬里之遠的蔥嶺之中。

一隊人馬,艱難的跋涉在冰川與高山之間。

漢三藏喬巫或者說喬科達摩先生,現在已經幾乎如同野人一般,全身上下都是衣衫襤褸。

唯有手裡託着的金鈸依然光滑。

緊隨其後的王朝,也再也沒有了曾經的瀟灑。

長長的頭髮,都快垂到了腰間,但他沒有時間修剪和打理。只有手中的天子節,依然整齊而完整。

幾個西域王國的嚮導,則奮力的牽着駱駝以及挽馬,這些牲畜身上,滿載着西域諸國以及西域各地的貴族,對大漢天子的崇敬和表示臣服的國書。

沒辦法,西域人這幾十年,被匈奴人欺負狠了。

幾乎每一個國家,都對匈奴人的殘暴統治無法忍受。

漢室使團的到來,點燃了無數人內心深處的仇匈奴情節,無數人將他們視爲救世主。

連帶着,喬科達摩在西域各國之中,也初步得到了一些信徒。

這也使得喬科達摩鬥志昂揚,信心飽滿。

他確信,只要自己能完成漢天子託付的重任,那麼,未來,佛法必將在東方大興。

作爲一個矢志於傳播佛教思想的僧侶,對喬科達摩來說,傳法,遠比世間萬物更加重要。

倒是大宛副王,漢名折木的‘歐科拉提’最近有些萎靡不振。

他在穿越河西時,被一個匈奴遊騎射了一箭。

那一箭洞穿了他的左腿,而且,爲了逃命,所以只能草草的處理一下傷口,這導致了他這兩年裡,一直受到腿傷的困擾。

特別是,如今他們將要穿越危險的蔥嶺,進入中亞,在高原上的穿行使他很吃力。

當然,其實他們可以選擇寬敞的古道。

但問題是——那條道路,現在被匈奴人所控制着。

哪怕是他們現在所走的這條小路,也是危險重重。

不然,他們也不會逗留到現在纔開始穿越蔥嶺——事實是,他們在一年前,就已經抵達了西域,並且得到了西域許多國家的貴族的幫忙以及掩護。

之所以拖到現在,主要原因就是要避開匈奴人的攔截。

忽然,前方的嚮導,開始歡呼起來。

一直在駱駝上萎靡不振的歐克提拉聽到動靜,立刻就振奮起來,他大聲喊道:“我們到康居了,我們到康居了!”

王朝聞言,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高高舉起手裡的天子節,越過前方的山路,衝到一個隘口。

遠方,廣闊的中亞,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他眼前出現了。

自元德五年出使至今,他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跋涉了整整二十個月!

終於,見到了使命所將要抵達的地區。

人人都是大喜!

甚至,歐提拉克,淚流滿面的望着自己眼中的這個世界。

這是他這一生第一次見到祖先曾經抵達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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