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劉德得到了申屠嘉的答覆:儷寄不可爲相。
這一下,就讓劉德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申屠嘉的答覆,雖然只代表了他個人的意見,但劉德卻知道這代表了主流的意見。
即朝廷不可能將丞相這樣重要的職位交給一個不能讓天下放心的人。
儷寄當初爲了救父賣友。
誰知道下一次,他會不會爲了救子賣主?
僅僅只是想到這一點,別說丞相了,就是九卿任何一個職位,不可能讓儷寄染指。
這輩子,儷寄就只能是一個享受兩千石待遇的將軍,食邑五千四百戶的徹侯。
但,儷寄之外,夠資歷夠資格與劉舍競爭的人,劉德真的就找不到了。
“算了,這個頭疼的事情讓晁錯去煩惱好了……”劉德繫上絲麻,看着銅鏡裡的自己:“他應該比我更着急!”
然後,就在宗正官員的帶領下,來到粟姬的靈前守靈。
…………
此時,在吳山,晁錯確實也在頭疼着誰來繼任丞相的問題。
陶青的死,在最初,確實讓他大大的出了一口氣。
然而,此時,晁錯卻有些懷念陶青了。
陶青再怎麼不馴服,有異心,但終究還是聽話的。
如今,失去陶青的惡果顯現了出來。
環顧身周的親信,晁錯發現。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能讓他相信的人去做丞相。
至於劉舍?得了吧!
劉舍與他本來就有些矛盾。
而且劉捨本人,跟地方諸侯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要是劉舍上位。天知道他會不會針鋒相對的專門與他的削藩大策作對。
但是,除了劉舍,還能選誰?
如今的漢室天下,剛剛好卡在了有能力的大臣沒資格,有資格的大臣沒能力這個尷尬點上。
不管是他晁錯,還是中尉周亞夫,大將軍竇嬰。等公認的有能力的大臣,統統都沒有足夠的資歷或者資格。
因此,只能在矮子裡選個高的。
想到這裡。晁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出任丞相,並不一定要有徹侯爵位,關內侯也是可以的!
現在的丞相申屠嘉,本來不過是個關內侯。先帝迫於無奈。實在沒有辦法,趕鴨子上架臨時加封申屠嘉爲徹侯,然後再任命爲丞相。
有了這麼個先例在,可供選擇的範圍一下子就擴大。
然後,一個人選進入了晁錯的視線範圍——廷尉張歐。
張歐是安丘候張說的庶出幼子,因此沒能繼承安丘侯的爵位,只混了個關內侯,食邑一百戶而已。
但以申屠嘉的故事爲援引。卻也勉強能說的過去。
最重要的是,張歐並沒有自己的政治觀點。一切以天子之命是從,跟地方諸侯也沒有利益牽連,而且名聲不錯。
於是,晁錯對身邊的隨從吩咐道:“去請廷尉張公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
廷尉張歐這時候,卻在頭疼的看着擺在他面前的證據。
一份是皇子劉德的手下寧成呈送過來的前河東太守周陽由的供詞,供詞之中,周陽由招認了他貪墨變賣一百萬石根倉存糧的事實以及燒燬根倉隱瞞罪行的口供。
另一份是根據周陽由口供逮捕的河東根倉的倉令與倉尉招認的口供。
還有一份是昨天被逮捕的河東都尉申屠的供詞。
這三者都指向了一件事情——淮南王劉安曾私買河東根倉儲糧五十萬石。
這五十萬石糧食,至今不知道劉安用到那裡去了?
張歐現在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個事情。
報是肯定要呈報給天子的。
但關鍵是怎麼呈報?
近來,隨行的大臣中,幫着劉安說話開脫的人越來越多了。
張歐有些拿不準,天子現在是想要嚴懲劉安,還是想要高擡貴手?
因爲,丞相申屠嘉中風跟後宮粟妃病亡這兩個事情忽然發生,所以,暫時,劉安的謀反之事是被擱置在一邊的。
張歐很擔心,萬一,天子改變了主意,要放劉安一馬。
而他卻遞上這些證據,那豈非是打天子的臉了?
張歐實在不敢冒這個風險!
“要是能與天子近臣周郎中或者晁內史商議一下就好了……”張歐心裡想着。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作爲廷尉,他要保持中立,唯一可依靠的只有漢律與天子而已。
跟其他任何人太過親密,都可能導致天子的不信任。
這一點,張歐自從當上了廷尉後,就非常清楚。
這時候,他的屬下之一,廷尉監趙禹走進來,拜道:“明公,晁內史派人來請您過去有事相商……”
“知道了……”張歐將那幾張記錄着供詞的帛書收起來,在心中琢磨道:“晁錯找我做什麼?難道,他也聽說了我手裡有劉安的罪證?正好,藉此機會,探聽一下陛下是怎麼想的吧……”
只有知道天子此刻的想法,張歐才能決定怎麼上報。
否則,措辭太嚴厲了或者太委婉溫和了,讓天子不滿意,那他這個廷尉也做不了多久了。
……………
張歐在趙禹的陪同下,來到晁錯的營帳之中。
晁錯已經準備好了酒菜。
一見到張歐,晁錯就笑着迎了上去:“廷尉辛苦了,本來,某當親自前去拜訪,但是,今日我與廷尉所要說的事情,太過重大,某擔心隔牆有耳,因此,不得不請張公親自來鄙處一會!”
張歐笑着拱拱手,道:“內史言重了,即是重事,我來內史這裡也是應該的!”
“善!”晁錯點點頭,將張歐與趙禹請着坐下來,然後爲這兩人親自倒酒,笑着道:“今日請張廷尉過來,主要是想問問,張廷尉是否有意丞相?”
“啊……”張歐聞言,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連手中的酒樽都沒拿穩,打翻在了案几上。
丞相,位極人臣,是所有大臣的終極夢想,但有可能,誰不想坐上去呢?
只是,漢室祖制,丞相必須由徹侯出任!
所以,張歐在聽說了申屠嘉將要以病退之後,也只是幻想了一下,卻從未真正的敢想。
“在下爵位不夠,安敢有此望?”張歐深吸了一口氣,對晁錯拱手道:“內史想多了吧?”
晁錯笑着搖搖頭,道:“君乃關內侯也,當今丞相故安候未爲丞相時也只不過是關內侯而已,況且,君父安丘懿候說公,天下敬重,素爲長者,有此基礎君較之故安候,更有優勢!”
張歐一聽,只覺得心臟都砰砰砰的跳動了起來,一種名爲野心的東西,在他的胸膛中迅速生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