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許久，他才說道：“你聽說過……十二天羅嗎？”
他本來沒打算得到答覆，但是，女鬼竟然叩首道：“大人，聽過。”
“你哪裡聽說的！”秦夜目光驟然閃耀：“具體怎麼樣，說！”
感受到秦夜態度突變，女鬼拼命回憶了一下，組織一下語言道：“大人……十二天羅……曾是道主最嫉恨的存在。”
“怎麼說？”
“因爲……他們一直在攻擊道主的軍隊……而且……其他天羅我不知道，但是……就連小鬼都上過和劉寄奴的鴨綠江戰場。他不僅僅在攻擊我們，甚至……封閉了漢陽路線，道主數次想聯絡日本地府，都被劉寄奴擋了下來。”
死寂。
秦夜目光如火，彷彿想到了什麼，一些……可以讓年底大朝會……更有意思的東西。
局勢。
大局！
然而，他沒有想得太清楚，他要整個聽完之後纔能有一些想法。按捺下波動的心緒，他聲音冷了下來：“村井先生。”
“屬下在。”村井貞勝立刻從外面走了進來，半跪於地，顯然他在很努力地學習華國話，起碼這三個字字正腔圓。
“請阿落剎娑馬上過來。”
“是。”
他繼續思考着，從幾個月前知道十二天羅開始，他就在慢慢佈局。十二天羅身上有極大的危險，但也有和危險匹配的巨大利益！
如果沒有拿到生死簿，他怎麼都不敢讓十二天羅過來。人心難測，鬼心更難。幾百年過去，忠誠如於少保，楊繼業他都不敢保證。忠誠這種東西，是會隨着時間流逝的。
一旦他們聯合起來反攻地府，整個華國有三大道主肆虐，還有十二天羅的正規陰兵，場面將亂得不可收拾！
但是。
一旦十二天羅不反，哪怕他們獨立稱王，自己首先打開了數條海外貿易路線！而且，十二天羅中或許還有忠心耿耿的人，願意站在他這邊。
這個誘惑就更大了。
五千正規陰兵，一副完整的藩屬國地府地圖，還有最重要的……人才。
十二天羅，哪一個不是青史留名之輩？在人才凋零的新地府，他們比什麼物資路線都要珍貴的多！
“地府要不被覬覦，那就必須有軍隊，還是很強的軍隊。養軍隊，實驗軍用品，新武器，都是看不到頭的金錢黑洞。現在一個鎮大的地府，沒有海外貿易路線，能養得起三千人都要勒緊褲腰帶……”所有思維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他沉吟着微微點頭：“新地府史上第一次對外貿易啊……年底的大朝會，決不允許失敗！”
就在這時，阿爾薩斯化爲陰風趕到。女鬼嚇得差點尖叫起來。阿爾薩斯淡淡掃了她一眼：“道主麾下？”
“是……是！請大人高擡貴手！！”女鬼都快嚇瘋了，好可怕……這種純正如海的磅礴陰氣，這、這是地府正宗判官！
村井貞勝已經很有眼色的搬來了椅子。阿爾薩斯坐下後，秦夜才擡了擡下巴，淡淡道：“繼續。”
“是。”女鬼強壓心中的恐懼，用力磕了個頭道：“最初，道主只收攏了二十多隻厲鬼，小鬼正好是其中之一，算的上道主的親信班底。當我加入他麾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奉天市。”
“其實，道主一開始就打算製造萬鬼囚巢……”還不等她說完，秦夜疑惑地打斷了她：“爲什麼？那時候地府才破滅不久，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不是膽子的問題。”沒想到，回答他的不是女鬼，而是阿爾薩斯，她剔着自己血紅的指甲，眼皮不擡地開口：“任何陰靈，要逗留陽界，他的陰氣會影響陽間，但陽間的陽氣比陰氣多了幾十萬倍，同樣會影響到他們。”
“力是相互的。所以，很多出現意外沒來得及被勾走的陰靈，沒有變成怨魂厲鬼就自動消散了。只有執念極深的陰靈纔有機會蛻變爲鬼。他們有了靈智，也可以修煉。但是，無論他們進階到什麼地步，始終都會受到陽間無所不在的陽氣困擾。哪怕不管它同樣會煙消雲散。”
她翹起小指吹了吹：“只不過時間不短，拘魂可以逗留五十年，無常可以逗留百年，判官已經可以逗留兩百年，府君……差不多是四五百年的樣子。要長時間不滅的方法，只有兩個。”
“一，吞噬血食。”
“二，吞噬同類。”
“這也是你上次論文說鬼物進階最快是吞噬同類的論點依據。再說東三省那位，他數千年的老鬼了，當然知道不能坐以待斃，形成萬鬼囚巢，是將一方地域化爲死地，只有這種地方，纔有陰氣反哺。要人爲形成萬鬼囚巢，必須達到判官官位。等等……”
她忽然停住了剔指甲，猛地擡起頭來看向女鬼：“你是說……這位道主從一開始就想修築萬鬼囚巢？”
女鬼頭也不敢擡，拼命點頭。
“怪了……”阿爾薩斯皺眉道：“這次東三省靈異爆發，才形成萬鬼囚巢，他不是早要做？爲什麼不做？他要對抗地府，這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只有萬鬼囚巢形成，能庇護其他陰靈，纔會有更多陰靈加入他。”
女鬼戰戰兢兢地回答：“大人……四十年前，道主麾下不少陰靈都有了飄散跡象。道主就是那時候決定開啓萬鬼囚巢，您不知道聽說過沒有，四十年前，奉天市泰山小區破墳事件？”
“說。”秦夜輕輕點了點腳尖：“別在上官面前吊胃口，道主沒有教過你？”
“是！是！”女鬼嚇得聲音都飄了：“泰山小區，以前是亂葬崗。四十年前，所有一樓住戶，都聽到地底下有動靜。開始很小，後來越來越大，彷彿……有無數人在夜晚哭泣。終於找來了工程隊挖開，挖過了地基。這才發現……下面居然有一個百人坑。”
“而那些骸骨，已經要爬出坑底。這，就是道主打下的第一顆釘子。如果他願意，當年就能打開萬鬼囚巢。然而就在這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劉寄奴……發兵了……”
她臉上蒼白的肉都在抽筋着，顫聲道：“您調查當年年底特別調查處的卷宗，就能發現……四十年前的歲末，延吉市出現了一起特大靈異事件。應該被評定爲A級以上。當夜……圖們江對岸，亮起了上萬點鬼火。緊接着……所有延吉市民都聽到了……萬馬奔騰，戰鼓喧天的聲音。甚至……有不少修煉者，陰陽眼的人，能看到起碼數千的陰兵，整整齊齊衝過圖們江，直撲奉天市。”
“江面上的潮水起伏了整整幾十分鐘。我曾經解決過特別調查處的調查員，從他們靈魂裡搜到，這件事進入了最高保密檔案。但是他們不可能有我們清楚……本來，道主還在和劉寄奴談判，想聯合對方，打造東北最大的地府，甚至還能跨過俄羅斯，誰也沒想到，劉寄奴會悍然發兵。”
秦夜擡了擡手，女鬼明智地停住了嘴。他看向阿爾薩斯：“俄羅斯沒有地府？”
“沒有。”阿爾薩斯的回答讓秦夜嚇了一跳，這麼大的國家，居然沒有地府？
“但有駐軍。”阿爾薩斯接着開口，神色慎重了很多：“本宮說過，要有地府的前提，是這個文明誕生出自己的信仰神話，且自我完善了地府神位。俄羅斯並沒有，他們的信仰是基督教三大流派之一的東正教，所以……在那裡的駐軍，被稱爲聖裁軍。是不知名的冥神麾下……千萬不要小看它，它非常強大。”
“不知名？”秦夜更好奇了。
阿爾薩斯鄭重點了點頭：“是的……它沒有名字，實力非常接近老牌頂尖地府。它來自馬太福音，就是單純的死神，無名。帶着黑色斗篷和鐮刀，數千年從無人知道它的名字，它也不和外界交接……我懂了！原來是這樣！”
她突然站了起來，負着手喃喃道：“這位道主脫離地府之後，急於找一個靠山，所以，他首先找的必定是有地府傳承的聖裁軍。但是……明顯對方不鳥他。這位無名死神可是真正的閻羅級別……”
“閻羅？”秦夜吃了一驚，伊邪那美都只是府君，一個俄羅斯地府的冥神居然是閻羅？
阿爾薩斯嗤笑：“東正教全球四億信徒，出不了一個閻羅，冥府也別混了……別打岔，仔細聽下去！”
她沉吟道：“因爲其他地府也不清楚華國地府到底出沒出事，他們不敢冒險收留這位地府的叛逃者。所以……他只能聯繫劉寄奴！但是根本沒想到劉寄奴會出爾反爾！”
“爲什麼？”秦夜搓着下巴，腦海中彷彿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但始終沒想透。
而且他直覺，這個答案非常重要，甚至能改變年底談判的態度！
“因爲，看不起。”阿爾薩斯冷笑道：“十二天羅何等人物？哪怕官職不及府君，但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六位道主算什麼？遺臭萬年，千古罵名。他們天生立場不同。”
“更重要的是……你想想地圖？”
秦夜閉着眼睛想了想，猛然睜開，眼前豁然一亮！
對了……沒錯！就是這樣！
“無論東三省，西三省，珠三省，他們下方全都是各位封疆大吏的領地。這些封疆大吏要想進入華國，必須走三位道主的地盤！這是限制了十二天羅領地的發展！硬生生在他們脖子上套了一道枷鎖！”
思維越來越清晰：“再則，他們也不敢賭，華國地府到底怎樣了。一位封疆大吏門口，有府君級別的厲鬼打開萬鬼囚巢，如果地府尚在，他們不管不問就是押回問斬的後果！所以……當年，宋武帝就發兵了。”
阿爾薩斯點了點頭：“再加上天生立場不同，他們發兵的理由太多了……你怎麼這麼激動。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秦夜一排椅子站了起來：“愚蠢的機甲武姬啊……你還沒意識到這條消息有多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