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蛇影在秦夜前方轟然炸裂，一根根雪白的羽毛從下方展露出來，撐裂了聖靈黑曼巴的所有外皮。最後，一條渾身蒼白的巨蛇從漆黑的外皮中嘶鳴衝出，騰飛天際。
秦夜微張着嘴，震撼地看着大殿頂端。這位傳說中的非洲地府執牛耳者，完全展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大約有十米長，成年男子大腿粗細，腦部兩側，兩隻肉翼凌空展開。明明是不應該有羽毛的物種，偏偏從肉翼下方生出無數羽毛，從頭部到尾部連成一片。
恐怖的陰氣，簡直如同隕星砸落，將秦夜頭頂的天空都封堵。然而即便如此，也無法掩飾它極差的狀態。
它的外皮是透明的。宛若幻影，甚至能清晰看到裡面的蛇骨。眼眶中金色的鬼火不斷跳動，非常微弱，卻經久不熄。身上的羽毛是白色，然而羽毛的根部，全部變成了灰色。而且，毛髮雜亂乾澀，根本沒有一洲共主的模樣。
虛有其表……秦夜沒有因此鬆懈，反而更加凝重：“您這是？”
“秦府君……”羽蛇神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龐大的身形飛揚在殿頂之上，似訴似嘆：“我已經不是聖靈了。”
“放下戒備吧，我是有求於你……不，或者說，有求於華國地府。所以，我才一直，一直等着你來。”
秦夜目光看向地面如同落花一般的黑色鱗片，擡眉道：“聖靈黑曼巴呢？您這是什麼術法？”
“這是寄靈種，所有被我點醒的聖靈，體內都有它。在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在它們之間瞬間移動。不管多遠。這不是死亡，在我離開後，它們會再次甦醒。”
秦夜點了點頭：“所以，您費盡心思讓我來到這裡，到底是爲什麼呢？”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放下防禦。羽蛇神也沒有繼續要求。而是再次嘆了口氣道：“時間緊迫，我這種狀態也維持不了多久。就讓我從頭說起吧……”
這番話彷彿醞釀了很久，他並沒有停頓，而是飛快地說道：“黑曼巴應該已經對你說過，我並非非洲的原產聖靈。而在當時的新大陸，存在着無數神系的戰爭。”
“神系……地府……這種東西在發展過程中，有一個很愚昧，也很有意思的跡象。”蛇頭感慨地看向自己的雕塑，喃喃道：“矇昧時期越長的文明，它的神系越是健全。新大陸就是如此……在當年大航海時代的時候，新大陸上的土著面對的就是洋槍大炮。他們矇昧的時間只遜於非洲。所以，新大陸的神系其實非常健全。”
“瑪雅文明，阿茲特克文明，印加文明。分佈於南北美洲。因爲地域太過廣大。彼此之間根本顧不上對方。而在展開神系內戰。”
“瑪雅文明的冥王阿普切，印加文明的冥王米克特蘭堤庫特里，冥後米克特提卡希瓦。而我屬於阿茲特克文明。但偏偏阿茲特克文明中……沒有死神。”
它的聲音充滿了遺憾：“當時，阿茲特克神話被人類信仰爲三個部分。玉米神族，獸神族，伊特薩姆納神族。三支神系都在爭奪最後的死神之位，而我本屬於最高的伊特薩姆納神族。但是在最後的天穹聖樹戰爭中……我卻被指認爲擁有獸神族的血脈。從此被驅逐出新大陸！！！”
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它的聲音都帶着無盡的恨意。秦夜甚至能聽到對方咬牙切齒的聲音。
“這是我畢生最大的恥辱……”羽蛇神身上，它所有的鱗片全都豎了起來。從牙縫中說道：“當時，我還年輕，我發誓要讓那些蠢貨感到後悔。於是……我來到了非洲。”
秦夜頷首道：“你點醒了聖靈，所以……它們本來是你反攻新大陸的棋子？”
話音剛落，整個神殿輕輕一陣嗡鳴，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竟然涌起一片迷濛的白霧。
這些白霧如同有靈性，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來。如同潮水一般的陰氣，竟然開始緩緩退避。
“這是什麼？”秦夜愕然看着這些霧，他甚至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活物。因爲……他竟然能感覺到一股力量。
是的，就是力量。
不是陰氣，不是真氣，就是純粹的力量。
這種感覺，只有第二代閻王纔有。
“這是天道末梢。”羽蛇神看了一眼，伸出乾枯的蛇信舔了舔嘴脣：“我不是說過嗎？我現在已經可以稱作天道的一部分……它們在找我。不過要想徹底發現我，還需要大概半個小時。”
轉過頭來，它直視秦夜的眼睛，嘶聲道：“我在非洲悶頭髮展。不時關注着新大陸的動向。可惜距離太遠，我的身份太過不方便，消息非常慢。然而就在非洲剛剛復甦了十七位聖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秦夜目光一閃，沉聲道：“希臘地府兵出雅典？發動西半球地府大戰？”
羽蛇神沉默地點了點頭。
秦夜卻搖了搖頭：“我不明白，爲什麼你點醒了十七位聖靈，都沒有衣錦還鄉？”
羽蛇神笑了笑：“四大地府，每一位閻羅都在十三位以上，但是當時新大陸的三大地府並不弱。他們……每一方都有五位聖靈。我要的是征服新大陸，是一舉吞掉他們三方。而不是幫助伊特薩姆納神族打天下。”
“佔據地利，我起碼要有二十位以上的聖靈纔敢動手。不……甚至數目更多……”
它話鋒一轉：“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非洲地府一直沒有統一？”
秦夜眯着眼睛看向對方：“你？”
“是。”羽蛇神笑容有些猙獰：“我點醒它們，需要它們付出相應的代價。而我從每一位聖靈身上，都取走了一部分‘野心’。”
“它們中間不會出現英雄，這是爲了防止它們推翻我的統治，而且方便我的統治。而且，點醒聖靈哪有那麼簡單，它們只能算初級聖靈。有聖靈境界。但是和真正的死神比起來，卻會發現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手。並且會終生停留在這一步。”
原來如此。
秦夜心中無聲感慨。原來非洲地府無法統一的真相，竟然是來自於他們公認的先祖！
手段不可謂不狠，但秦夜不覺得奇怪，如果是他，也會這麼做。
沙拉拉……就在這一刻，周圍的霧氣再次縈繞了過來，而這一次，霧氣前端，竟然如同蛇一樣昂揚而起，縈繞在羽蛇神身側，並且……在緩緩靠近。
“我的時間不多了。”羽蛇神沉聲道：“你猜的沒錯，正因爲希臘地府的大戰，讓這一切都發生了不可逆的改變。”
“沒有人能預料史書的走向，就連神也做不到。希臘地府發兵之初，整個非洲隔海觀望。誰也沒想到，很快就輪到了我們。更沒有想到……世界上會出現禁術這種東西！”
它的蛇臉上，露出一種擬人化的凝重：“禁術炸裂東非，將東非大峽谷進一步撕裂！而當時……我有兩個選擇。”
“一，立刻離開。”
“二，擋住這一發禁術。”
沉默。
誰都沒有說話，事實很明顯，它選擇了後者。
秦夜可以理解。這是它畢生心血所在。擋住它，攔住希臘進軍非洲的腳步，他很清楚自己創造出的聖靈並非對方的對手。如果不想空耗幾百上千年，這是它唯一的選擇。
“然而……禁術對我的傷害太大了……”它長嘆了一聲：“其實，一位聖靈並非擋不住，但是一定要配合合適的陣法和陰器。但我被趕出新大陸，哪來的這些東西？”
“我受傷極重，難以復原。要等待非洲聖靈將部落發展到新大陸的水準耗時太久。於是……我選擇了一個鋌而走險的方法。”
“那就是……合道——用你們華夏語可以這麼說。新大陸和非洲都沒有具體的解釋。”
“當你達到閻王之後，自然而然能感應到天道。用一種奇妙地方法，藉助月華修復傷勢，具體可以這麼解釋。但是，這樣做也有風險。天道是這個星球最強大的意志。一旦被它發現你在偷竊它不允許的東西，那它……就會吞噬你。”
最後一個字落下，四面八方的白色霧氣彷彿終於發現了目標，旋渦一樣朝着羽蛇神涌來，將周圍完全浸泡在一片純白之中。
羽蛇神根本沒看，它既然敢出現，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沉聲開口：“本來，我的成功率高達90%，然而……歷史再一次開了我的玩笑。”
它的聲音中帶着一抹濃濃的不甘：“近代……人類沾滿血腥的近代史翻頁了。我萬萬沒想到，在新大陸屹立了如此之久的三大文明，會從陽間開始崩潰！”
“印加文明，瑪雅文明，阿茲特克文明……它們剩下的最後一絲煙火，在近代戰爭中煙消雲散！”
“地府的歷史和陽間是息息相關的。當這支文明不存在之後，地府的死神同樣會遭到重創！現在美洲看似統一，三國鼎立，美洲死神仍然還在，還是聖靈級別。但是，它們已經虛弱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它的聲音都因爲興奮而喘息：“它們已經到了生命的末日！你知道世界上爲什麼不動美洲嗎？因爲誰都在等，等再過個三四代人，這三隻文明的血緣徹底消失在陽間，到時候它們就絕不可能坐穩死神的位置，甚至會一路下跌到陰靈級別！”
秦夜倒抽了一口涼氣。
世界格局……比他想得更加複雜！
而且，他也明白了，爲什麼羽蛇神是這種虛弱的狀態。
因爲……三支文明的消失，同樣給了他重創！而正在天道中養傷的它……被天道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