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了腳步，緩緩漫步在腳下的山地山。這裡已經偏離了高速公路，處於一片茂密的森林，隨着他落下，四面八方昆蟲野獸驚叫着逃跑——這是他的習慣，在深入思考的時候，不喜歡做劇烈的運動。更喜歡完全靜謐的環境。
四野八荒一片寂靜。秦夜悠閒踱步，腦海中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最後，重新開始整理思緒。
“小看這三個新貴了。”許久，他才冷笑一聲：“冥王冥後撒手不管，其他死神不想直接和三位府君交手。因爲無論誰先動手，都會遭到對方的全力反撲。哪怕打贏了，也會自損三百。在平時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在現在……其他死神覬覦的情況下，誰也不敢先動手，反而給了加勒比海三巨頭成長的空間。”
“而他們自己也很清楚，他們的身份在世界上根本不算什麼。區區海盜出身，現在任何存活下來的地府，隨便都有千年的歷史。他們要想真正踏上這個舞臺，要想有話語權，只有等待千年。”
他隨意走了幾步，落葉在靴子下發出卡茲卡茲的聲音，格外襯托出夜晚的靜謐。
他微微笑了笑，喃喃道：“可惜……人心貴在不足，也賤在不足。”
三位死神明顯不想等待這麼久，他們想的是，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他們顯然要得到全世界的認可。
怎樣才能得到世界認可？
等待千年不行，那麼……就只有踏入公爵級別！地府世界不會忽視一位公爵的聲音！
如果僅僅如此，秦夜只會說：關我屁事？
你以爲你公爵以後就有大聲說話的資格？
不好意思，在四常面前，你還是個弟弟。
但是，布蘭德還有一句話：保護馬修.康恩的安全。無論誰想對他不利，無論誰要調查幾十年前的事，我們會立刻負責讓他自然死亡！
這句話，纔是他現在和加勒比海三巨頭矛盾的根源。
“要想知道地下墓地在哪裡，恐怕只能從馬修.康恩入手。但是……他們爲什麼要拼命保護馬修？他們把成就閻羅的希望放到了馬修身上？”他輕輕搓着手指，眉頭皺成川字：“馬修再怎麼樣也不會幾十年就成就閻羅。任何閻羅都需要神話的基礎。他憑什麼得到加勒比海三位死神的保護？”
他面前彷彿放着一隻線團，到處都是頭緒，然而核心卻被嚴密地保護起來。
他需要一根線。
一根貫穿全局的線，否則根本無法窺清真容。尤其……現在已經不是他想不想窺了，而是必須窺。如果事情發展到只能對馬修下手逼問地下教堂的狀態，他必須知道對方的管事是誰，什麼境界。手下有多少厲鬼，在哪裡。
否則……真的可能會被捲進這個泥潭裡去。
“呵……”許久，他才輕笑了一聲：“現在不是想不想捲進去了，而是這個漩渦吸引着人毫無意識走向中心。想避都避不開。”
他輕輕舒了口氣，身形化作陰風消失：“既然把本王拉進來了，那……請神容易送神難，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
……………………………………
飛機轟鳴着劃過天幕，拉出一道銀線，從鳳凰城直飛費城。
剛下飛機，秦夜的目光就肅然了起來。因爲……費城的氣氛，和遠在西岸的洛杉磯完全不同！
過道上，警察到處都是。但是這些都是凡人，並不引起矚目。真正讓他凝重的，是人羣中數不清的異裝身影。他們穿着黑色的皮質緊身斗篷。從胸口處分開，在後面形成優雅的燕尾。黑色的緊身衣上，用一些看似古舊的鈕釦扣在一起。有的沒穿斗篷，卻帶着西部牛仔一樣的黑色皮帽。
他們的皮膚都相當蒼白，黑眼圈極其濃重——這是長期在夜晚生活的跡象。甚至有些更加詭異，穿着破破爛爛的斗篷，陰影下露出縫在一起的眼皮和嘴脣。手中提着造型驚悚的娃娃。有一個共同點，他們胸口上，都彆着一枚三角形的徽記，上面是一隻火焰中的拳頭。
審判之拳，新大陸最高反靈異組織，相當於華國特別調查處和SCI。能進入這裡的只有各地的“奇人異士”和真正的獵魔人。
他們平時絕不會被人知道，像現在這樣大規模出現在機場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可想而知，費城的情況已經惡化到了什麼地步。
提着行李箱從通道走出來，盡頭是許久沒有見到的陰氣偵測儀，前方已經排了漫長的隊伍。愛德華抽空感受了一下。
“費城的溫度比其他同緯度城市起碼低了三到四度……這是陰氣已經在迅速蔓延的跡象。難怪美國政府這麼緊張……”
經過半小時的等待，終於到了他。
桌子後方，坐着一位白人男士。穿着筆挺的西服，而胸口上同樣彆着審判之拳的標誌。
桌子很寬大，大約一米左右，兩側是鐵柵欄。後方整齊地排列着持槍警察，兩側是兩位獵魔人。在經過仔細的檢測後，愛德華將自己的身份證放到了儀器上，隨着滴的一聲輕響。不等他拿回身份證，男子已經輕輕拿到了手中。目光鷹隼一樣看着愛德華：“請問，來費城做什麼？”
“調查。”愛德華掏出了自己單獨立案許可證，以及案情摘要，疑點：“追查一樁疑似兇殺案。”
然而，對方根本沒有打開，只是在儀器上驗證了公章的真假。大約是因爲都來自於公務員系統，男子的聲音柔和了一些：“你應該知道，費城現在非常危險。”
“我知道。”
“即使這樣，你也要決定現在進入費城？”
“真理不容拖延。”
男子深深點了點頭，推了推眼鏡，放低了聲音：“你的證件沒有問題。但是爲了保證你在費城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做到以下幾條。”
“第一，晚上六點之後，城中心共濟會教堂的鐘聲會響起，我們會通過廣播播放到各個家庭。在這之後，最好呆在家裡。發現任何異常立刻撥打求助電話……這不是玩笑，愛德華先生，這關係着你的生命。”
在對方凝重無比的目光下，愛德華微微頷首。男子這才沉聲道：“第二，共濟會教堂禁止普通人進入。你在警察系統內，並不受限制。如果在六點之前，來不及回到自己的家。教堂可以居住。”
“第三，按捺住你的好奇心。不要去任何人跡罕至的地方，不要去過問一些看似奇怪的事。儘量不要單獨出行。”
“第四，請一切按照‘禁忌手冊’進行。”他將一本小綠本子放到桌面上，推給了愛德華：“希望你活着離開。下一位。”
秦夜收回身份證，拿過手冊翻了翻。這上面有更詳細的圖文，包括深夜十二點以後禁止一切照鏡子的行爲。不要在自己私自佈置一些通靈的法陣。不要呼喚一些彷彿聽到的名字。儘量多去教堂等等……
有什麼用呢？
他嗤笑着將手冊放進口袋，該死的還是得死。這種大災難面前，多黨制就是不如一黨制方便，無可置疑。
走出機場之外，出租車並不多。畢竟敢在這種非常時間賺錢的都是心大的人。愛德華隨便找了輛車，坐上去之後不等司機開口，就淡淡道：“隨便轉轉，最後找一個靠近共濟會教堂的酒店。”
司機是個白人，從後視鏡中警惕地看着愛德華。愛德華舒適地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隨意道：“不用擔心，警察。”
要想動手，首先要清理思緒，熟悉地形。
隨着汽車開動，數分鐘後，他的眼睛睜開，開始打量着這個美國最古老的都市。
這可能算得上美國綠化最好的城市，也擁有美國最早的華人街。同時也是美國國旗故鄉，獨立宣言的故鄉，何其三明治，炸豬雜布丁，黑櫻桃汽水等美食在當地相當有名。
穿過一條條林立的街道，帶着美國殖民時期的英倫風建築比比皆是。這在紐約，洛杉磯，舊金山等地是極難看到的。四處都懸掛着美國國旗。潮流與復古，在一棟棟英式，文藝復興風格，意大利式，甚至中式風格的建築掩映下靜靜交流，宛如貫穿城市的達拉維爾河。
從達拉維爾河坐船而出，可以抵達大海。河道很寬，兩側綠樹成蔭，風景相當不錯。然而，再不錯的風景，如果沒有人，都會顯得缺少生氣。
費城現在就是這樣。
街道上人跡罕至。有的都是匆匆去超市或者便利店又匆匆離開的男女。他們搬着一箱又一箱的蔬菜肉類放到自己的車上，隨後很快離開，彷彿根本不想在外面呆一秒。
不止這些……愛德華的目光無聲看向各處高樓上，或許普通人看不到，但是他非常清楚，就在樓頂上，每一棟，都至少有三位獵魔人嚴陣以待，最高的是拘魂級別。大部分是鬼差。但是……這絕不是什麼數千獵魔人，而是起碼上萬的獵魔人！
他們的披風或者斗篷的陰影處，只要揚起，就帶着教會的咒符。手臂上綁着聖銀鍛造的臂弩，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都有武器。這是他們在長期和新大陸的陰靈中鍛煉出來的戰鬥方式——畢竟……新大陸的神系，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最好戰的神系。
新大陸的主流神系是阿茲特克神系，但是……阿茲特克神系的神並不是“原生”的，而是……“吞噬”的。
它每擊敗一個部落，就會將對方的神明容納入自己的神系！所以，在阿茲特克文化發展的路途上，充滿了戰爭，他們的神系也因此越來越龐大，直到龐大到出現了三支神族。當然，其中的每一位神明，都很符合它的神系定位——極其好戰。
冥王冥後更是其中翹楚。
收斂思維，車已經開到了費城主城區。愛德華忽然目光一亮，指着一個地方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一所教堂。
然而教堂對面的街道，甚至幾個街區，居然……懸掛着死神岱西的標記！
一片深暗的天穹，羣星閃耀，下方是漆黑的大海。海天之間，睜開了一隻血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