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天氣更容易讓兩個人靠近。
也許正是因爲這點，所以北國人留給人的印象大多是熱情？
顧長生閉目沉思着，手指在火苗上撩動，即使有功力在身，這種烤火的感覺依然讓人感覺到舒適。
就像寒冷的夜裡進了被窩後有個暖暖的身子在旁，細膩溫滑，這與功力無關，與實力無關，純粹是人的本能所好。
烤着火爐，傾聽屋外風雪，同樣是一種享受。
若是花滿樓在這裡，定要大呼知己，江湖打打殺殺，有多少人能懂得這些享受？
又有多少人能滿足於這些享受。
脣邊感受到一抹溫熱，顧長生睜開眼睛，是江玉燕倒了熱水湊在她脣邊。
接過來喝了一口，熱水從喉嚨直流到肚子，一路暖下來，顧長生輕輕舒了口氣。
風雪一直持續整天沒停，也許好幾天都不會停。
下午還未到酉時，天色就已經暗下來了，只能聽見風聲。
點上一盞油燈。
昏暗的房間頓時多了幾分明亮。
江玉燕散了頭髮準備休息，顧長生將火爐上的熱水倒進盆裡，輕撩兩下水感覺溫度差不多，便把她的腳按下去。
“感覺像大戶人家的小姐。”江玉燕將她頭髮捋上去道。
“那現在呢？”
顧長生雙腳也踩進去，把江玉燕雙腳踩在足下。
現在當然就不像了，沒有聽說過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和人擠一起的，顧長生垂着一縷秀髮，洗完將水潑出去，呼嘯的寒風立刻凝水成冰。
關上門，寒意又被隔絕在外。
卻真像是兩個親姐妹互相扶持生活一樣。
一番洗漱過後，躺下休息，將江玉燕攬在懷裡，一時姐妹兩個都沒說話。
外面狂風呼號，屋裡顯得靜悄悄的。
顧長生望着油燈，忽然道：“我不是此世之人。”
江玉燕道：“我也不是。”
顧長生搖了搖頭，“我一開始就不是。”
江玉燕一時沒說話，她早就發現，顧長生還有更多秘密，不僅可以掐着手指唸唸有詞。
不過她沒有去問。
雖然之前兩人都沒有提及會不會再次失蹤，但心裡都已有了準備，只是剛剛重逢，不想去提及那些事。
她們都已經不是年輕時了，沒有那麼多怨天尤人，相反，能有幾年相處的時間，已經意外之喜。
顧長生笑道：“要是有下次，可不要再來這鬼地方找我了。”
江玉燕靜了一會兒，道：“不可以留下嗎？”
顧長生道：“我在想辦法。”
若是沒有江玉燕，她大概就見識一下這個江湖的高手，然後躲進這樣一個小院，靜靜等着哪一天結束，或者不結束。
現在則是要想辦法留在這裡。
油燈靜靜燃燒着。
顧長生道：“你知道西門吹雪嗎？”
江玉燕思索了一下，“這一路好像有在江湖人口中聽見過這個名字。”
西門吹雪自然是江湖上談及的熱點，無論是奔波千里去爲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殺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還是其無雙絕頂的劍，都是江湖人的談資。
顧長生問：“葉孤城呢？”
江玉燕道：“也有印象。”
顧長生緩緩道：“他們在以後會決戰。”
江玉燕問：“還有多久？”顧長生想了想道：“幾年應該是有的。”
江玉燕道：“然後呢？”
顧長生道：“我們要阻止他們。”
上次因爲要消解心中的猜測而去殺了魏無牙，這次則是要阻止他們的決戰，若劇情沒有結束，是否能多停留——上一次殺了魏無牙之後半個月就結束了，這之間有沒有聯繫呢？
她與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必然會對上。
不管是摸索規律，還是試圖久留，都要阻止他們決戰。
江玉燕點了點頭，“把他們都殺了？”
顧長生記起那道紅光，搖頭道：“殺了恐怕不行。”
江玉燕尋思片刻，“囚禁起來？”
顧長生想了想西門吹雪的朋友陸小鳳，還有陸小鳳滿世界的朋友，以及倆人的性子，思索許久道：“擊敗他們，讓紫禁之巔的決戰無限推後。”
江玉燕愣了一下，“這麼簡單？”
顧長生道：“不要大意，你能用兩根指頭接住我的劍嗎？”
江玉燕面容嚴肅起來，兩根手指接住顧長生的劍？
嫁衣神功大成的燕南天都做不到。
“難道有人能做到？”
“一個鬍子長得像眉毛的人大概可以……我們是舊時代的功夫，他們已經新走出來了一條路，不依賴高深功力也可以登臨絕頂的路。”
“那倒要見識一下。”
沒有見過陸小鳳的人，很難想象怎麼會有如此強絕的防禦，沒有見過葉孤城的人，很難想象怎麼會有如此凌厲的劍。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輝煌而絢爛的劍光。
“不可輕敵大意。”
“嗯，背後給他們一棍子。”
“倒也不用……”
顧長生失笑，“正面擊敗他們，讓他們沒興趣和對方決戰。”
若不能在這個江湖久留，至少要把兩人的身影銘刻在這個江湖。
顧長生和她的額頭抵在一起，看着這個和她一樣不屬於這個江湖的人，“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江玉燕怔了一下，“說反了吧？”
如果沒有顧長生，她可能早就死在那個後院了，或者死在江別鶴手裡。
入蜀的一路她無數次這樣想過。
顧長生拉了拉被角躺好，舒展腰身道：“如果伱可以不超過我，繼續當一個好妹妹就更好了。”
“每次都只有我放鬆，你從來沒有放鬆過，哪有這樣做姐姐的？”
“這是對妹妹的愛護。”
身爲姐姐，自然要有屬於姐姐的威嚴，不可侵犯，不可動搖。
不管是身爲姐姐的威嚴，還是自身的難爲情，都不允許妹妹以下犯上。
可是快打不過了怎麼辦……
顧長生有點發愁。
寒風呼嘯，溫暖的燈光微微晃動。
江玉燕撫了撫她的眉毛，被子裡的腳輕蹭了一下她的小腿。
和妹妹親暱一會兒，顧長生手指輕彈，油燈熄滅，便這樣入睡了。
“我們上個時代的人，見識一下這個時代的劍。”